費利佩有着一手好牌,雖然路易知道他是一個巫師,但因爲有瑪利與維薩里在前,他對這些非凡者不是那麼敏感,費利佩更是一個只會誇誇其談的蠢貨,就更不會引起國王的注意了,而他用在了貴女與王弟菲利普身上的藥水,效用並不強烈,那些貴女們,除了拉法耶特夫人之外,也不會介意與一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先生展開一段短暫的戀情,但他因爲一路順遂,又或是氣惱於國王與達達尼昂等人的輕視,竟然做出了將拉法耶特夫人的吊襪帶展露在衆人面前的可恥行爲,拉法耶特夫人也許還沉溺於錯誤的愛戀之中,但這樣的刺激,無論什麼人也受不了,所以在費利佩從決鬥場回來之後,她就不願意再見他。
同樣的,因爲這樁吊褲帶事件——因爲這時的女性們最裡只有一件長亞麻內衣,然後再層層疊疊地套上襯衣,襯裙和外套,裙子,所以並不存在着現在你我都知道的那樣小小的織物遮掩重要位置,她們最隱秘的東西就是將絲襪(此時的絲襪是沒有任何彈性的)固定在大腿上的緞帶,也就是人們所稱的吊襪帶,是的,愛人們時常將這件小東西當做定情信物,但這種信物只會被妥當地安置在男士們的襯衫裡,甚至不會裝入口袋和錢囊,免得遺失與污損——費利佩的行爲完全就是在赤=露露地羞辱拉法耶特夫人和她的愛慕者們,被提起決鬥也是咎由自取,但也正是因爲是這個緣故,安茹公爵菲利普代他出戰的行爲引起了國王的注目,別人或許只會驚訝於王弟對這位年輕先生的恩寵,但路易還能不知道嗎?對於菲利普來說,唯一能讓他心悅誠服地低頭效力的只有王兄,甚至不包括主教先生或是王太后。
他的行爲已經相當異常了,只要國王一追究,費利佩的狂妄舉動只怕很快就要被察覺,也難怪他急不可待地孤注一擲——路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別的後手,但就如他所想的那樣,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會在死亡面前止步。
費利佩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不管他最後的話是真是假……
“那麼這種藥物會有什麼別的影響嗎?”路易問。
“只要停止服用。”瑪利說:“就不會有,除了會有點虛弱,但也只有一點。”
路易點點頭,菲利普受了傷,拉法耶特夫人受了刺激,兩者多臥牀休息幾日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還有那些貴女們,她們原本就不能說足夠健康,國王將最近不要舉辦舞會或是慶典的事情記在心裡,“我要去母親那裡,”他對菲利普說:“我要去告訴她你已經安然無恙了。”
或許是錯覺,菲利普的眼神微微一變,但他隨即就笑了起來:“當然,”他說:“您要好好和王太后說,我已經沒事兒了。”
路易握着他的手,低下身去吻了吻菲利普的額頭,對瑪利做了一個手勢,帶着他離開了房間,同時吩咐邦唐別再讓其他人打攪王弟休養,尤其是醫生,在走廊上他正遇到了捧着一柄包裹得嚴嚴實實,散發着藥物氣味的匕首的醫生們,國王鑑賞了那柄罪魁禍首,然後大大地褒獎了他們,好讓他們稱心如意地回去休息。
從國王的寢室走到王太后居所的這段路上,路易一言不發,瑪利也難得地失去了那股精神頭兒,他們一進到王太后的套房,就看到王太后的侍女與一羣教士全都被留在了走廊裡,瑪利不用國王囑咐,就快快地回到了隊伍裡,她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一向嚴苛的女官都不由得按下了斥責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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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這是國王踏入王太后的房間裡時聽到的第一個聲響。
王太后,奧地利的安妮,西班牙的王后,她在少女時就不是一個傲慢兇狠的人物,等到了法國,丈夫並不愛她,而她的婆婆,當時的瑪麗.德.美第奇與其盟友黎塞留主教更是因爲她的西班牙公主與哈布斯堡成員的身份而對她百般不滿,滿懷質疑,她因此過了很長的一段抑鬱痛苦的日子,長達二十年以上獨守空房的日子與人們的詆譭更是讓她逐漸變得麻木冷漠,直到路易和他的兄弟菲利普降生,她才總算是有了希望。
她同樣也不喜歡黎塞留的繼承人馬紮然主教,但那時候路易只有五歲,她需要一個可靠的合作伙伴,所以她也只能忍受,雖然馬紮然的許多作爲都讓她深感厭惡——但總也有讓她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在主教先生居然厚顏無恥地說出,這正是爲了國王的時候,王太后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她做了一件早就想做,但一直沒能做成的事情,那就是揮動手臂,給了這混蛋一記響亮的耳光!
國王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必須承認自己一直緊繃着的心絃爲之輕輕一鬆,他的到來讓馬紮然主教鬆了口氣,他也不想面對一個無比憤怒的王太后,又或是說,母親。
“陛下……”
“費利佩是我殺死的。”路易說,同時迎向了主教先生的眼睛,國王給主教的印象就是一個聰明而又溫和的孩子,現在他才發覺,聰明是必然的,溫和也許就是一種僞裝——或許也不能說是僞裝,只能說在沒有觸碰到他底線的時候,國王確實十分寬容——主教先生因爲外甥被殺而升騰起來的怒火一下子就像是被澆了一捧冰水,徹底地熄滅了。
“陛下。”他說。
“主教先生。”路易說,他沒有移開視線,即便他確實在主教先生的眼睛裡看到了責備與祈求:“我知道您們一直有着一些顧慮……”他笑了一聲:“我也要說,這樣的顧慮我同樣有,所以,”路易吸了口氣:“我也放縱了您們,看着您們做了那些事情……是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指責您們,只有我不能,因爲我是受益者,我,我是共犯,如果天主要降下雷霆,那麼也會打在我的頭……”
“路易!”王太后喊到,她在胸前合攏雙手,彷彿在哀求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請不要這樣說,”馬紮然主教也說:“陛下,這對安茹公爵沒有任何損害!我只是要保證殿下身邊有一個能夠影響到他的人!陛下,這不過是個遊戲!”
“也許。”路易說:“我相信您,主教先生,您也是一樣看菲利普長大,我相信您對他是有感情的。但我必須告訴您,無論您,還有我的母親有怎樣的擔憂,我的想法是——不管什麼時候,不管爲了什麼,玩弄一個人的靈魂都是一件卑劣而又惡毒的事情。
菲利普是自由的,我給他這份自由,他可以愛上任何人,他可以愛上一個年長於他的人,也可以愛上一個比他幼小的人,可以愛上女人,也可以愛上男人,愛上一個富有的人,愛上一個貧窮的人,愛上一個高貴的人,又或是愛上一個低賤的人……他甚至可以愛上一個巫師,一個魔鬼,但前提是,這份愛意必須出自於他的本心,而不是受操縱,受引誘,受逼迫來的。
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您們應該慶幸今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不然不但是菲利普,就連我,也不得不憎恨您們了。”
王太后聽了這句話幾乎要昏厥過去,而主教先生更是面色鐵青,但路易的心在此時就像是鋼鐵一般的堅硬,他再次看了他們一眼,讓他們看到自己的決心,而後輕輕地一躬,面色如常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