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亨利埃塔的勸說與查理二世的決定(6)

莫里哀的光耀劇團並未能被找到什麼可以的破綻,他們最終還是被放行了,畢竟他們接受的乃是查理二世的邀請與僱傭,他們在靠近懷特霍爾宮的一條街道上租借了一套很大的宅子,這些衣着光鮮,面色紅潤的法國人就像是一縷插在灰色泥土中的豔麗花朵那樣引人注目——雖然查理二世取締了所有奧利弗.克倫威爾頒佈的法令,英國人現在可以召開宴會,跳舞,唱歌,觀賞戲劇,但以新教爲主信仰的倫敦人還是習慣性地披着深色的服飾,一旦莫里哀和他的小愛人走到街道上,他們就會被頻頻關注。

莫里哀已經不是一個年輕人了,他22年生,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不過在他戴着黑色的假髮,穿着杏色的絲絨衣服,在臉上擦上白粉和胭脂的時候,看起來還依然精神奕奕,神氣十足,他和他的劇團第二天就有幸進入懷特霍爾宮,爲國王表演他的一出新戲——《唐璜》,當然這裡的唐璜並不是指西班牙現在的攝政王,而是取材自西班牙的一個傳說故事《賽維拉的花花公子》,這齣戲劇大大地嘲諷了教會與貴族們,因此在巴黎首演的時候,招來了很多抱怨,不過莫里哀有蒙龐西埃女公爵作爲庇護者,他甚至不會將一個外省的監政官或是伯爵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會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在倫敦,新教教徒們的心情就要複雜多了,雖然他們也一直認爲羅馬就是一座污穢的泥沼,但真有人把它赤露露地放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是覺得有點坐立不安。

整座大廳只有查理二世毫無忌憚地哈哈大笑,他真是太喜歡這齣好戲了,甚至允許一個演員,也就是光耀劇團的主人莫里哀與他說話。

一進到那座舒適而又隱秘的小廳裡,莫里哀就向查理二世深深地鞠躬,而後迅速地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項鍊——他剛纔扮演的是唐璜,如今戲裝還好好地穿在身上,而唐璜正是一個輕浮的貴族子弟,因此他周身的裝扮和飾物甚至超過了那些夫人們,而莫里哀掛在脖子上的金項鍊不但又大又沉重,還鑲嵌着足有掌心大小的紅寶石,“這就是我們陛下命令我帶給您的。”

亨利埃塔在一週前就已經回到了巴黎,這就是路易給查理二世的回答,查理二世疑惑地提起項鍊,才發現它並不如人們所以爲的,是用彩色玻璃與鍍金的鐵鏈子假充的贗品,而是真正的黃金與寶石,“還有那三位美麗的夫人身上所佩戴的鑽石飾品。”莫里哀說:“總計約有五十萬裡弗爾,我們的陛下希望它們能夠稍稍解除您的煩憂。”

查理二世幾乎要相信那個荒唐的謠言確有其事了,也就是利奧波德一世的使者愚蠢地將一個劇團看做了波斯尼亞的蘇丹,而現在,這個人就在他面前,而他居然如此大膽,竟然將價值五十萬裡弗爾的珠寶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戴在自己和演員的身上,在衆目睽睽下進了王宮,來到自己面前——但毫無疑問,這是最好的,查理二世是說,票據和支票當然更加隱秘,但問題是,雖然這些東西出現的很早,但十七世紀,應用這些手段最多的還是荷蘭人,他們用這些來解決不同地區的商人使用不同貨幣的問題,以至於規模最大,流動性最好的金融市場體系也誕生在了荷蘭,使用票據雖然隱秘,但稍有不慎,就會被視作他叛國與親法的罪證。

至於帶着價值五十萬裡弗爾的金銀就更是不可能了,而他幾乎不可能與法蘭西的使臣單獨見面,這樣,一個被人忽視的,被人輕蔑的演員倒是可以從從容容地將來自於法國國王的回報交到查理二世手上——查理二世這裡也有可信的人手,能夠迅速將這些美麗的珠寶拆散之後賣出去——雖然路易有承諾說,只要英國在法國與荷蘭的戰爭爆發的時候,控制住荷蘭的海軍,他就會從敦刻爾克派出一萬五千名士兵來去除套在查理二世脖子上的絞索,但查理二世可不會將所有的籌碼放在法國的國王身上,就算沒有亨利埃塔的提醒。

這筆切實的賄賂會被查理二世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查理二世與莫里哀之間的交易無人得知,雖然也有巫師的功勞,也可以說,查理二世的大臣和議會也同樣輕蔑着他們的國王,但有路易十四這樣的怪物在,查理二世的心早就扭曲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他承認自己懦弱,但他也會瘋狂地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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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留在佛蘭德爾的軍隊,在佛蘭德爾度過了一整個冬天,以及一個春日,而在這漫長的幾個月裡,他們也不是無所事事的,雖然菲利普公爵、孔代親王和國王一起回到了巴黎,蒂雷納子爵與盧森堡公爵卻被要求留守佛蘭德爾——數萬人的補給,已經從法蘭西轉移到了佛蘭德爾的民衆身上,這當然是極其沉重的負擔,因此佛蘭德爾又爆發了好幾次動亂,但對於已經經過戰爭的士兵們來說,這些零星的,混亂的反抗只是讓他們的刀鋒變得更加明亮,銳利罷了。

除了軍隊的補給之外,佛蘭德爾人還被迫修造出了一條新路,它就像是一道慘烈的傷口,從布魯塞爾直接穿過大半個佛蘭德爾,與皮卡第的吉斯連接,這樣,法國人的軍隊就能夠直接長驅直入佛蘭德爾,事實也是如此,在風還未來得及變得炙熱之前,路易十四輝煌無比的車隊就再一次出現在這條道路上。

這條新路上不但有着國王的車隊,還有三萬名士兵,隨軍商人們浩浩蕩蕩地跟在後面,這次又與國王的第一次御駕親征不同,大臣、官員與爵爺們可以說是前赴後繼,迫不及待奉上了大筆的錢財,請求國王笑納,而徵兵的官員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徵集到了國王要求的數量,在他們離開巴黎的時候,還有許多年輕人從外省趕來——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往,雖然路易十四確實藉着對佛蘭德爾的戰爭,奠定堅實的王權寶座,但這些人,爲的還是戰爭帶來的利益。

國王在佛蘭德爾得到了多少裡弗爾就不去說了,在沒有戰爭法的年代裡,士兵們的劫掠是被允許的,哪怕大部分士兵都留在了佛蘭德爾,但那些受傷的士兵還是提前回到了的凡爾斯和巴黎,佛蘭德爾有多麼富庶就不說了——只要想想,在之前的一百多年裡,西班牙王室的全部收入裡,有三分之一都是來自於佛蘭德爾的,就知道它是怎樣一個流奶與蜜之地,一些幸運兒的戰利品能夠讓一個家庭瞬間跳躍一個階級——也就是說,他們能夠設法購買到一個職位,無論是在教堂裡,還是在官邸裡,繼而從一個平民家庭,轉化爲一個官僚家庭。

這樣的暴利如何不讓人心動?而且大臣和貴族們看的更遠,佛蘭德爾在十七世紀的末期,不但早就成爲了整個歐羅巴的呢絨工坊,還以呢絨爲基礎,逐漸取代了法國的香檳集市,成爲了一個龐大的商業與物流中心,在佛蘭德爾,有金子、絲綢、香料和酒,還有你想能想到和想象不到的任何商品,另外,在西班牙變得虛弱的時候,他們的商人也憑藉着自己的手段,讓這個地區緩慢地壯大起來,而不是繼續任憑西班牙吸血,可以說,如果不是有路易十四橫插一手,也許幾十年後,強壯起來的佛蘭德爾也會仿效荷蘭,宣佈獨立也說不定。

但如今佛蘭德爾也不過是路易的囊中之物,還未成型的軍事體系在火炮之下不堪一擊,而一隻肥美的獵物,只會讓獵手更高興,而不是沮喪,巴黎人,或是任何一個嗅覺敏銳的法國人,都會期望着從這塊蛋糕上狠狠咬上一口——他們奉獻的錢財與人力,很快被路易投入到了新的軍事洪流之中,近十萬的軍隊,猶如一枚箭頭一般,筆直地指向了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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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三世,這個揹負着家族與國家期望的年輕人,今年也不過二十歲罷了,他沉默地坐在阿姆斯特丹的市政廳裡,聽着人們的爭執——即便大敵當前,各省的高官們,官員們——從最小的書記員到首相,都依然各有心思,荷蘭人從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的統治下獨立不過六十年,當然不會想要重新回到一個國王的統治下——威廉三世受到百般爲難與猜忌就是因爲這個緣故,畢竟荷蘭在着短短几十年裡能夠強大到與英國爭奪海上霸權,獨立的好處毋庸置疑,但問題是,相比起縱橫於海上從無敵手的海軍,荷蘭的陸軍簡直就是一個可憐蟲——在拿騷的莫里斯,也就是威廉奧蘭治,威廉一世的弟弟爲了反抗西班牙的統治,打造了一支人數約在兩萬人的軍隊後,荷蘭的陸上刀鋒也曾經銳利一時,但隨着西班牙人的退去,商人們當然更需要爲他們開拓與爭取航道的艦船而不是鐵騎,陸軍日益萎縮,等到威廉三世接過統帥的旗幟,荷蘭的陸軍不多不少,還是諷刺性的兩萬人。

關鍵在於,七十年後的戰爭,與七十年前的戰爭已經完全不同了,相比起還有長矛手的荷蘭軍隊,幾乎完全以熱武器爲主的法國軍隊不但遠超於他們的戰術與軍備,還有着碾壓般的人數,而且他們還有蒂雷納子爵,如果您們還未忘記,蒂雷納子爵正是拿騷的莫里斯——荷蘭軍隊的締造者的得意門生,他從自己的舅舅這裡學到的東西,比一整個軍事學校學到的還要多,他也深知荷蘭陸軍的優點與缺點,可以說,荷蘭的軍隊與法國人正面對抗,除了潰敗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可能。

而這些高官們的想法也不一樣,有些是想要賄賂法國國王,或是他信任的大臣與貴族,以期待路易十四改變原先的計劃;也有人主張從神聖羅馬帝國,或是瑞典僱傭更多的士兵,與法國對戰到底;還有人認爲應該儘快與英國議和,好將荷蘭的海軍抽調回來,威脅敦刻爾克和加來,也許能夠逼迫法國退兵。

但這些人中,威廉三世的意見是最薄弱,也是這些人最不在意的,首相警惕的眼神讓威廉三世感到了深深的苦悶,他從議事廳裡走出去——反正也沒人注意到他,他一直走到議事廳的一側,從這裡可以看到蔚藍的海洋,乳白色的天空,海鳥的翅膀就如同匕首那樣破開雲層。

“我還是不贊成您之前的那個想法。”

威廉三世低頭看了一眼,站在臺階下的正是他唯一的好友塞穆爾,塞穆爾是個英國人,但他教授威廉三世法語,在威廉三世的母親離世,議會不得不將他的監護權交給他的祖母時,他身邊的英國人都被趕走了,但塞穆爾幾天前才從倫敦偷偷地跑到了阿姆斯特丹,作爲查理二世的秘密使者,他告訴威廉三世說,查理二世有意返還一部分斯圖亞特家族對奧蘭治家族的欠款,那是一筆大數目,價值在四十萬裡弗爾左右,查理二世的意思是,如果威廉三世可以設法取回一部分欠款,也許他的外甥可以設法自己招募一部分士兵,投入即將到來的戰爭中。

威廉三世對此將信將疑,誰都知道查理二世存在財政方面堪稱捉襟見肘,但查理二世的建議確實讓他心動——“是王后的嫁妝。”塞穆爾說。

確實,這個時代的王室,拖欠嫁妝幾乎已經成爲了一種傳統,西班牙的腓力四世如此,葡萄牙的若昂四世也是如此,王后凱瑟琳的嫁妝的實際數量與若昂四世承諾的完全不同,既然如此,葡萄牙逐年補給一部分也是有可能的,主要是威廉三世確實非常需要能夠一股掌握在手裡的錢財。

於是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從阿姆斯特丹的港口航出了一條三桅船,船上是威廉三世和他的兩個隨從,他們是爲了斯圖亞特家族對奧蘭治家族的欠款而去的,他們在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了懷特霍爾宮。

然後就被查理二世軟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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