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亨利埃塔說道,她望着自己的王兄,突然笑了一笑,“您知道嗎?我是波旁的奧爾良公爵夫人,也是斯圖亞特的亨利埃塔公主。”
“我知道,但妹妹,你想告訴我什麼呢?”
“讓我來勸說您,設法促進法國與英國的聯盟,甚至不惜做出這樣的承諾——對約克公爵,是陛下的意思,我想您也猜到了。”
“是的,他是一個魔鬼,給出了我無法推卻的誘惑。”
“但路易也曾經說過,一個不被敵人憎恨的君王,不會是個好君王。”
“多麼一針見血的說法。”查理二世尖着聲音說道:“亨利八世也曾經說過,你的敵人有多少,往往就意味着你有多強大。”
“所以他一定會利用此事,我的哥哥,約克公爵若是受到冊封,那麼之後,無論您是不是有了繼承人,這件事情都會成爲混亂的開端。”
“如同飲鴆止渴,但妹妹,正是你把持着我的手簽下了名字。”
“是您的貪婪,我的兄長,但這件事情,並非毫無迴旋的餘地。”
“若是你的意思是要我處死約克公爵,我不會那麼做的。”查理二世說:“我沒有繼承人,他就是蘇格蘭、愛爾蘭與英格蘭王位的第一繼承人,雖然我厭惡他,但我不會讓斯圖亞特的正統斷絕在我的手上。”
“但等到事情平息,您就要履行之前的約定了。”亨利埃塔說:“哥哥,之前我是奧爾良公爵夫人,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亨利埃塔了。”
“黎明即將到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妹妹,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說吧。”
“那麼我就說了,王兄,您和王后沒有孩子,您們一定求過了天主和聖人,現在請您告訴我,您們有求過魔鬼嗎?”
“哎呀!”查理二世立即從椅子裡跳了起來,他將亨利埃塔的話在腦中回想了一邊,神色愈發驚恐:“你在說什麼胡話啊,亨利埃塔!你把我推向了賭桌不算,還要把我推到地獄裡去不成?”
“這句話就奇怪了,”亨利埃塔從從容容地說:“您的身邊難道不是徘徊着巫師和女巫們麼?若不是有他們在,您也很難保證我們的秘密不至於被那些敏銳的耳朵和眼睛聽到和看到吧。”
“是的,但這是不一樣的。”查理二世繃緊了額角,他的腦袋甚至有點嗡嗡作響:“亨利埃塔,在巫術下生產的孩子不是屬於父母的,也不屬於上帝,他只屬於巫師,我不可能讓這樣的孩子繼承我的王位。”他突然擡起頭盯着亨利埃塔,“你不是要告訴我,路易的孩子也是這麼來的吧!”說起來,路易十四的孩子可比他父親路易十三來得容易多了,幾乎是婚禮儀式剛結束,王后就有了孩子。
“很可惜,不是。”亨利埃塔說:“但您需要的也就是時間而已,一場戰爭,不會過早地結束,而您的孩子若是在一年內降生,約克公爵卻還在大海上,一定會有人拒絕您的旨意……”
“啊,是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查理二世陰鬱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危險的灰色:“但我的那些大臣,那些新教教徒,他們早已與約克公爵暗中有了首尾。他們只會歡欣鼓舞地促進此事完成。”
“但不管怎麼說,您還是一個新教教徒,而不是一個天主教徒。”
這句話讓查理二世笑了:“約克公爵也是啊。”
“您可以讓他不是,他的妻子,很不幸,那位克拉倫登伯爵的女兒好像已經去世了。”
“是的,願上帝保佑她。”
“他們的夫妻關係似乎並不怎麼融洽。”亨利埃塔公主說道,此時的人平均壽命雖短,但也只是針對那些中下階層的人,約克公爵夫人只有二十幾歲,與約克公爵結婚也只有十年不到,既不是因爲難產,也不是因爲瘟疫,約克公爵是個唯利是圖之人,在得到了海軍大臣的位置之後,對於那位先是因爲擔起了敦刻爾克事件的罪責,又因爲公開指責查理二世在道德方面的缺失,而同時招致了國王與議會的厭惡,被作爲第二次英荷戰爭失利的替罪羊,驅逐除了英國的老人,早就毫不在乎了——他對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既不尊敬,也不愛護,以至於這位夫人年紀輕輕,就因爲積鬱已久而死:“我這裡就有一樁好親事要說給他聽。”
“那麼就先給我說說吧。”查理二世饒有興趣地問道。
“摩納德公爵的女兒如何?”
“意大利的摩納德?”這個人選讓查理二世情不自禁地彈跳了一下舌頭:“那個亞歷山大六世私生子的後裔?”說起那位切薩雷,可真是聲名赫赫,直到現在,人們還在津津樂道他與自己的親生妹妹亂lun的醜聞,甚至還會拉上他們的父親,當時的教宗亞歷山大六世,而他正是現在的摩納德公爵的曾祖父,雖然說祖上的名聲不佳,但摩納德公爵也確實是意大利最著名與強大的諸侯之一,他的女兒嫁給約克公爵,對約克公爵來說,堪稱天降甘霖,不管怎麼說,他的第一個妻子也不過是一個伯爵的女兒罷了,而且摩納德公爵的富有也是人所盡知,他給女兒的嫁妝一定不會太過簡薄。
別忘記,英國王室的用度是被掌握在議會手裡的,查理二世捉襟見肘,難道約克公爵就能豪奢到什麼地方去?這樣一個金光閃閃的新嫁娘,就連查理二世也不由得不心動。
“他的女兒瑪利亞今年十一歲,明年正可開始議論婚事。”
“摩納德公爵會願意嗎?”
“一個約克公爵的頭銜不夠的話,那麼就再加上一個威爾士親王的頭銜,他難道會不希望自己有個身爲英國王后的女兒嗎?”
“我幾乎要以爲你是約克公爵的說客了。”查理二世感嘆地說道,若是這樁婚事成功了,那麼約克公爵的地位就更加無法動搖了。
“但這一定不會是您的那些大臣和議員們想要看到的事情。”亨利埃塔公主說:“您也許不知道,羅馬教會也正在與路易十四接觸。”
“啊,是了,聽說亞歷山大七世快死了。”查理二世毫無尊敬之心地說道。
“他們不但想要與法國國王和談,還想要與您對話呢。”
查理二世瞪大了眼睛,當然,在英國,新教與天主教之爭已經延續了上百年,經歷了好幾位國王,因爲信仰而導致的戰爭,屠殺和流放一點也不遜色於國與國之間的爭鬥,只是羅馬教會願意放低身段,先和他們恨毒的新教國王說話,可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克里斯蒂娜女士難道不就是如此?”
“所以她不再是瑞典的國王了。”查理二世隨口說,而後他突然一頓:“摩納德公爵和他的女兒都是天主教徒,但他難道也會要求約克公爵改信嗎?”
“他想不想不要緊,”亨利埃塔懶洋洋地說:“我們只要您的大臣和議員們相信,約克公爵接受了來自於羅馬教會的賄賂,會隨着自己的妻子成爲天主教徒就行了。然後,王兄,只要王后顯露出她的肚子,當然會有人反對,至少是拖延對約克公爵的冊封,這樣,您既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也不會令得威爾士親王的稱號旁落別家。”
“約克公爵……”
“那時候他正在海上,您只要控制住他的耳朵和眼睛,他的使者說些什麼,他就會相信什麼,而且,”亨利埃塔嘆息着而說:“我也不確定,爲了摩納德公爵的女兒和她的嫁妝,他會不會真的改信天主教。”
“而我的大臣們最爲畏懼的就是這點。”查理二世說,約克公爵一旦聽從國王的旨意,率軍出征,對這些人來說就是一種背叛,那麼一旦他有意皈依天主教的事情傳開,那麼支持他的人一定會又是憤怒,又是驚恐,沒錯兒,有血腥的瑪麗女王在前(亨利八世之女,在繼承了英國王位後,不但皈依了天主教,還在國內復辟天主教信仰,掀起了對新教教徒的大屠殺),在她執政的短短五年裡,被迫流亡海外與被迫改信的新教教徒數之不盡,更有以克蘭麥大主教爲首的新教教徒等三百餘人被燒死在火刑架上,倫敦的監獄更是人滿爲患——這場悲劇是任何一個新教教徒都不會忘記的,他們絕對不會繼續支持約克公爵。
約克公爵也許窺破這個陰謀,但那時候,他正在戰場上,消息蔽塞,查理二世則保證不會有人爲他解釋——等到他回到倫敦,塵埃落定,就算他得到了一個摩納德公爵之女的妻子——不,這樣那些新教教徒們只會認定他已經背棄了原先的信仰,當然,他也可以反悔,但在失去威爾士親王的頭銜後,他真的還能捨棄摩納德公爵的支持嗎?但只摩納德公爵一日還是天主教徒,就算是約克公爵的未來妻子改信了也無濟於事,因爲她還是一個“天主教徒”的女兒。
“路易曾和我說過,”將這件事情在心中反覆斟酌過幾次之後,查理二世才感嘆般地說道:“信仰就如同一柄沉重的雙刃劍,而君王們就是在劍刃上舞蹈的人,我現在才總算是品嚐到了其中的滋味。”
“那麼這件事情,”亨利埃塔公主說:“就由您自己決定吧。”
“路易是怎麼做到的?”查理二世喃喃道:“他並沒有那種必要,與一羣魔鬼的子嗣打交道。”
“也許是因爲陛下從未覺得這些巫師是魔鬼的子嗣吧。”亨利埃塔回憶說:“對陛下來說,不管是巫師,還是女巫,都如同他麾下的大臣民衆一般,只是擅長的東西不一樣。”
“我也希望有他這樣無畏的想法。”查理二世說,從亞瑟王開始,君王的宮廷裡就沒少過巫師,只是都在暗中罷了,但要說,讓巫師掌握這樣的權力,路易十四是在亞瑟王之後的第一人,難道他就不畏懼嗎?那是一個凡人在面對超越了自己認知範圍內的存在必須有的驚怖之心……
——————
“因爲巫師也會流血,會衰老,會死亡,在活着的時候,也會爲衣食住行擔憂啊。”路易十四這麼說。
“在我再次出征之前,”他對一位身姿曼妙,神態嬌媚的女士說道:“我希望那些波西米亞女巫們在奧爾良安安靜靜地定居下來。”
“必然不負您的期望。”又一位曼奇尼,孔蒂親王夫人屈膝向國王行了一個禮,曼奇尼家族的成員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她當然也不例外,也不怪當初孔蒂親王只是爲了迎逢馬紮然主教先生才娶了她,但之後也從未抱怨過什麼。
“那些胡格諾派教徒如何了呢?”國王又問另一個人,也就是一直愁眉苦臉的孔蒂親王,他因爲承擔了兩項重大的任務,並且完成的不錯而受到了國王的重用,但這次國王交代下來的任務實在是令他爲難。
“依然蠢蠢欲動,心存妄想。”他說。
“並不令人感到意外。”路易說,從1562年的瓦西鎮事件之後,胡格諾派教徒與天主教徒之間的衝突就沒停止過,在聖巴託羅繆節大屠殺後,胡格諾派教徒更是在法國南部組成了聯邦共和國,這樣叛亂行爲持續了二十年,直到亨利四世登基,頒發了寬容的《南特敕令》爲止,但胡格諾派教徒並未因此感到滿足,亨利四世前的亨利三世,之後的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連續遭遇到的刺殺與詛咒,都有胡格諾派的影子在幕後晃動。
所以路易是不會輕易放縱這些新教教徒的,即便他正在與荷蘭作戰——這件事情他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讓軍事大臣,也就是盧瓦斯侯爵的父親與孔蒂親王負責此事。
“現在法國境內的胡格諾派教徒還有多少人?”
“約有三十五萬人。”孔蒂親王回答說,而後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若是您厭惡他們,爲什麼不廢除南特敕令,或是驅逐他們呢?”就像驅逐那些不馴的洛林與阿爾薩斯人那樣。
“如果那些胡格諾派人也和洛林人或是阿爾薩斯人那樣可以被輕易被替代。”路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