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一併送來的,也仔細問過了,兩件事幾乎同一時間發生。”盜帥說道。
後周和燕國彼此同時下手,而且互有勝負,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而確實,當蘇澈聽到後,第一反應便是其中有詐。
不是事情的真假,而是這絕非巧合。
戰爭會互有勝負,有來有往,可要說雙方統帥在同一時間下令出兵,且還是之前毫無預兆地偷襲,這怎麼可能?
沙場上或有巧合,但這是兩國之戰,素日摩擦會有,卻絕不可能沒有深思熟慮,就要發動一場戰爭,還是同時發生。
那麼,既然不是心有靈犀,那就只有串通。
“這是他們商量好了的。”蘇澈肯定道。
成牢關是蒼州邊關,凡是邊關要塞,守將必得器重,對朝廷忠心極難動搖,且邊軍皆是驍勇之輩。
當初陳觀禮守暘山郡邊關,後周招攬他多年,若非樑國勢頹已呈面上,恐怕他也不會降。
而成牢關雖不是如陳觀禮這般的名將鎮守,也絕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攻下來的,即便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即便有內應,除非拱手獻城,否則邊關重鎮,不可能就被這麼攻陷。
而燕國如今勢大,後周得許諾什麼好處,纔會讓成牢關的守將拱手讓出關隘?
且邊關重兵把守,數以十萬計,豈是後周一役便可功成,更別說後周邊軍調動,燕國軍方也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所以偷襲奪關這種事,根本經不起推敲。
至於後周水師那邊亦是同理,幾條大江貫通,水面開闊,後周水師船塢駐軍附近數十里肯定都戒備森嚴。更別說三大巨幫就是從水上發家,尤其權幫就靠運河大江吃飯,都在一條道上,這麼多年了,後周不可能不防。
再者,之前出了燕長安白衣渡江之事,就是權幫和後周水師給讓的路,當初後周參與算計了樑國,之後豈能不注意這一點?
恐怕權幫那些大船小船的動向,也都在後周的掌握之中,因爲他們是一國水師,而不是江河上三六九等的水匪破船。
盜帥不懂兵法,不論戰機,但蘇澈出身將軍府,早年蘇定遠想讓他繼承家業,走軍伍之道,也是讓他讀過一些兵書的,因此對於這種事,不需要細想就能看出端倪。
當下,蘇澈便將自己懷疑說了出來。
盜帥聽後,也是點頭。
“有道理,之前還不太明白,現在一聽,頓時明朗。”他笑了笑,道:“不愧是讀過兵法的,一聽就能從這些消息裡看出不對。”
蘇澈就當沒聽到他的恭維,直接道:“方大師他們也是如此懷疑麼?”
“對,他們也說這是兩國故意而爲,只是沒你說的這麼詳細。”盜帥說道。
“知道原因麼?”蘇澈問道。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事情。”盜帥深吸口氣,沉聲道:“我們懷疑,他們是衝墨家來的。”
蘇澈聽後,眉頭微皺,“衝墨家來的?”
他從盜帥的語氣中聽出了肯定,而他自己卻不免疑惑,後周會針對墨家,他能想到,哪怕近些年並沒有什麼動作,但他知道對方肯定不會放過墨家,因爲墨家的力量壯大了燕國。
且墨家也算是第一個對江湖合流表態,素來俠義的墨家支持燕國朝廷,才讓後來桃花劍閣諸派答應的那麼痛快。
但正因爲此,燕國爲什麼要針對墨家,是盜帥或者說方不同等人搞錯了麼?
並且墨家已經跟燕國合作,答應了他們的條件,至今也沒出什麼差錯,算得上是互惠互利。
哪怕此前他們也想過,燕國有朝一日會過河拆橋,覺得墨家沒有利用價值了,而不再聯手。但現在,無論是燕國最在意的「玄」甲,還是裝配於水師戰船上的機關,如今只是小有成效,還未真的改良或是完成。
在原先的預想裡,至少還需要兩年多的時間,到那時不用燕國過河拆橋,墨家也積攢了足夠的人脈和資源,來脫離出燕國的這種把控。
至少,不再是名爲聯手卻彷彿從屬差遣的局面。
但現在切實發生的,或者說當前的局面,就是墨家給了燕國想要的東西,然後燕國履行了部分承諾,最後下手。
蘇澈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這不足兩年的時間裡,燕國以從前的條件爲由,或是另有許諾,而從機關城裡徵召了很多人。
有工匠,有鐵匠,有機關師,甚至還有武夫。
他忽然明白了,燕國或許早就計劃好了一切,不是分離墨家,而是一步步瓦解機關城的力量。不是拆卸這座銅澆鐵鑄的巨城,而是讓裡面的人一個個心甘情願地走出來。
蘇澈看着盜帥,燭光搖曳着,他看到了對方神情裡的凝重,裡面還有些傷痛。
他知道,這就是不久前墨家議事商定的結果,他們找到了原因,對此卻又無可奈何。
“方大師他們怎麼說?”蘇澈問道。
他覺得,應該是後周和燕國聯手,想要得到墨家所有的冶煉傳承,他們或有具體的利益分割,但目的不外乎便是爲此。
盜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
“都涼了。”蘇澈道。
盜帥搖搖頭,勉強一笑,把茶葉沫子吐了。
“你知道住在那的是誰麼?”他問道。
蘇澈一愣,這話題轉的有些生硬,也讓人摸不着頭腦。
住在那,哪?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盜帥開口道:“傍晚的時候,你還看過。”
蘇澈一聽,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正是自己好奇過的樓閣羣築之間。
“那裡面,住了人?”他問道。
不是關,的確是有人。
“是啊,住了人。”盜帥說道:“之前沒跟你說,是覺得你沒問,也還不到時候。”
蘇澈道:“那現在,是到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