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安靜的小院,蘇澈在吃晚飯。
不得不說,玉沁的廚藝,要比機關城伙房裡那些人好上不少,當然,也可能之前來給他們送飯的,只是做大鍋飯的,沒什麼門道兒。
房門虛掩着,有絲絲涼風,繼而,院中響起衣袂之聲,有人從牆上躍下。
然後,開門進來。
“有門不走,非得跳牆。”蘇澈看也不看來人,隨口說道。
盜帥先是衝玉沁點頭示意,繼而大大咧咧地在桌旁坐了,伸手就去拿饅頭。
啪,
蘇澈拿筷子敲了他一下。
“嘶”盜帥捂着手背,吸了口涼氣,“你不是沒內力了麼,怎麼還能打到我?”
蘇澈哼了聲,沒理他。
“不讓我吃?”盜帥挑眉。
“洗手。”蘇澈瞥了眼盜帥那有些粗糙的手指,尤其是上面明顯的灰漬,就跟摸了牆面沒洗一樣。
事實上,他還真沒洗。
“那你用筷子打我,豈不是還要換筷子?”盜帥一笑。
蘇澈也笑了,“我哪次用筷子打你,是用的夾菜那一頭?”
盜帥噎了噎,下意識看了眼玉沁,發現她依舊不緊不慢地夾菜,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不由乾咳一聲,然後道:“那個,說正事兒,結果出來了。”
“如何?”蘇澈問道。
“看你也不是很好奇啊。”盜帥坐在椅子上,朝後靠了靠。
“快說吧。”蘇澈懶得跟他扯皮,結果無非便是兩個,要麼選後周,要麼選燕國,既然已經可以預想到,即便會在意,也不會過於好奇了。
“跟之前說的一樣。”盜帥攤了攤手。
蘇澈鬆了口氣,“那就好。”
“後周很不滿,當時你是沒看到,辛善的臉唰地就拉下來了,最後更是憤然離席,直接帶人走了。”盜帥笑着說道。
“辛善?”
“後周的鴻臚寺寺卿,是個狠角色。”盜帥解釋道。
“既然是狠角色,被委以重任而來,必是城府極深,爲何還會憤然離席?”蘇澈問道。
“畢竟僵持談判了數月,結果卻令人不喜,許是此事難以忍受。”盜帥說道:“怎麼,你覺得他是故意如此,做給別人看的?”
“可能吧,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蘇澈道。
他沒在當場,無法看到彼時辛善的神情,也沒辦法判斷。
盜帥卻是撇嘴,“你自小在將軍府長大,見慣京城浮沉,要說看官場的眼力,我們肯定是不如你的。”
“我怎麼覺得,你說的這不是什麼好話?”蘇澈翻了個白眼。
盜帥笑了笑,隨即正色道:“方大師開出的條件裡,有一件事,那就是讓燕國撤掉對蒼茫山的駐軍。”
蘇澈聽後一怔,下意識看向玉沁,而她也是微微一笑。
在此前,他們所想的,便是要看方不同會不會將這一點加到交換條件裡,而現在,已然得到了證實。
證明方不同的確是念舊情的,對於將軍府,對於蘇定遠。
包括現在的蘇澈。
撤銷蒼茫山的駐軍,其中深意,便是燕軍不再對蒼茫山內的平北軍進行圍剿,以此解平北軍之圍。
“燕國答應了?”蘇澈連忙問道。
這件事他當然在意,兄長蘇清及將軍府的其他人都已經北上,就在蒼茫山。在他心裡,一直想幫他們卻無能爲力,尤其現在已是冬天,每當天氣變冷,他總不免想到在山中硬挨的蘇清等人。
如今,若真解了平北軍之危,那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感激方不同的。因爲對方不只是救了他蘇家衆人的命,還救了那些忠心爲國的將士的命。
盜帥罕見蘇澈激動,而他當然明白是爲什麼,當下,自也不會故作姿態去賣關子。
是以,他直接道:“燕國來的主事之人,是禮部侍郎莊詢,他已經同意了。”
蘇澈卻是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盜帥說道:“他代表的是燕國朝廷,在機關城內一應事物皆由他做決定,他同意,表明燕國朝廷也會同意。”
蘇澈知道,對方還有話沒有說完。
“但是,總領這場滅國之戰的,是燕上將軍府,撤去駐軍容易,但繞不開一個人。”盜帥說道。
蘇澈沉聲道:“燕長安。”
對他們蘇家趕盡殺絕的,正是此人。
“對,莊詢答應會撤去駐軍,雪鷹傳信在今日午時就已發去蒼茫山,明日巳時(9-11點)他們啓程離開機關城,也是蒼茫山的燕軍拔營之時。”
盜帥說道:“但他不能保證,燕長安在得知此事後,會不會重新揮軍過去。”
蘇澈皺眉,“那這,何談解圍?”
“莊詢保證,此事他和燕國來人,都沒有傳訊燕長安。”盜帥說道。
蘇澈明白了,既然他們沒有給燕長安送去消息,那麼,燕長安得知消息的渠道便只有蒼茫山的軍營。
雪鷹是一種大型猛禽,爲燕國北域獨有,專門用來軍方加急。雪鷹擅飛,振翅便是百里,也因此耐力不足遠途,往往三百里便要調換。
但它是當世最快的傳訊,所以莊詢才能讓蒼茫山在明早知悉此間之事。
燕國佔南域時間不長,設立好的雪鷹驛站必定不多,而早前謀劃是促成墨家和談,肯定先行鋪設此條路線的驛站。
而蒼茫山的位置,恰好就在機關城和燕國國都雍安的這條路線附近。但南域舊都,也即是樑國京城和雍安這條有雪鷹驛站的路線,蒼茫山離得很遠。
所以,即便蒼茫山駐軍想要將消息通知燕長安,也必須要以快馬加急到就近的雪鷹驛站,然後方能傳訊舊都。
如此來回,自然會耽擱不少時日。
莊詢答應了方不同,而方不同也同意的原因,就是時間。給平北軍的時間,看他們能否在燕長安得到消息之前,就遁去蒼茫山,或是另覓地方。
蘇澈知道,這是方不同爭取到的,而莊詢的話應該也是可信的。
他記得父親說起過,燕國朝堂裡,軍方和禮部、刑部的關係不太好。
因爲燕康對部下軍伍比較縱容,所以常有官兵打架之事發生,官府又不敢管,只得報到刑部。而燕康又不引以爲戒,反倒覺得手下的兵有血性,所以刑部對燕康並無太多好感。
至於禮部,則是因爲燕康此人素來跋扈,對同朝爲官之人常常有失禮數,偏深得宮裡信任,禮部多次上書無果,反常受其乃至燕氏一族的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