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枝有四層,大堂屍體橫陳,其上二三四層均看不着一個人影,安靜非常。
而李清歡所看的三層方向,也不過是個尋常的房門,而走廊或是闌干旁也沒有人。
但他就這麼擡眼看着,雙手垂落,如淋雨的芭蕉樹,愁緒在他身上更濃了幾分。
玉沁和商容魚皆是不解,她們順着對方目光看去,除了空蕩外別無所獲。
只不過,來自面前那人身上的殺機變淡了一些,這對她們來說的確是喘息之機,但這並不代表安全。
相反,此時的李清歡,身上的危險意味,纔是今夜最重的。
就在她們兩人起身,不解且戒備之時,李清歡忽地開口。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聲音平淡,沒有先前半分笑意,雖然低沉,卻能讓人聽清。而其中,亦有能讓人聽出的重視之意。
玉沁蹙了下眉,看向身邊的商容魚。
商容魚此時也是看來,眼底本就有訝色,但也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探究,頓時搖頭。
“不是教中的人。”她說。
如今情況,明顯是此地還有一位大修行,甚至是能讓李清歡言語間都重視的高手,或許,也是一位宗師。
但,商容魚知道,無生教沒有這等高手,而也不可能是魔道其他宗門裡的老怪。
因爲佈置今夜之事的就是極樂廟,若說沒跟其他魔道宗門打過招呼,那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就連她無生教的護法,都成了行偷襲之舉的叛徒!
那來的是什麼人,是誰?
玉沁將刺進肩膀的暗器碎片逼出來,運功調息着。
她可不會將自己的安危交到別人的手上,從顏玉書死的那天,她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而哪怕像方纔那種絕境,她也不會放棄。
而注意到身邊之人的氣機變化,商容魚心底略有些慚愧,隨即也是暗暗調息起來。
兩人就暫靠在闌干旁,一邊警惕着,一邊恢復着內力。
而對面,李清歡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哪怕開口之後並未得到迴應,他也沒有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不能。
因爲他既然能察覺到來人,便從對方氣機中隱約猜到了其人的身份,同樣的,對方一直藏身在此,亦對自己氣機變化了然。
高手過招,氣機之爭。
李清歡在意的只有三層樓上自己所看的那人,至於身旁兩人恢復真氣的小動作,他當然能察覺到,但他根本不在意。
不入三境,皆是螻蟻,至於半步與否,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先開口,卻沒有得到迴應,但他知道,對方既然來了,那就一定會開口。
除非,今夜兩人之間,只能活一個。
……
數息之後,一道聲音傳來,或者說,是響在此間。
“是你先來,我纔來。”
聲音並不大,有幾分沙啞,如是蒼老那般,卻給聽到之人一種安心。就如同是一座青山,屹立間無論是什麼風雨,皆能替你擋下。
李清歡笑了,不聞笑聲,只見笑容。
Www★ ttκΛ n★ ¢ ○
他的眼神也亮了一瞬,好似漆黑夜裡的燭火。
只聽聲之後,他便知道了來的人是誰,在這蒼州地界上,此時能到的也只有那個人。
李清歡的雙眼眯了下,好似燭光明滅。
自他所站自三層樓的半空中,無形之中氣爆連連,彩燈搖晃,紅綢撕裂,片片落下。
玉沁眼眸微低,她感知到了一股鋒芒之意,那是劍氣,無比厚重卻又如淵般難測難覓的劍氣。
只是如今逸散,她才感知到分毫。
她的目光同樣往三層樓看去。
“你來,是要阻我?”李清歡開口。
“既已退出江湖,何必再理會諸般風雨?”三層樓上之人說道。
“爲徒報仇,便有風雨又如何?”
“你接的下麼?”
聽了這話,李清歡面上看不出喜怒,卻是冷笑一聲。
他擡手,朝前一推,便有無數葉狀暗器自袖中手中而出,浮於身前。甩手,尖銳聲裡,葉片如寒星墜落,直衝三層樓而去。
李清歡靜靜看着,他搶先出手,便是要讓對方現身。而在他的指間,一柄半掌長的飛刀已露出鋒芒。
奪命飛刀,出手即要奪命。
他在等,等對方今夜的決心。
驀地,如是感知到了什麼,李清歡瞳孔微縮,看去三樓時,脣抿一線。
原本射出的寒星陡然一滯,尖銳的破空聲驟停,這般急劇之間反而帶出如裂帛的刺耳聲響。
擋下它的不是無形劍氣,而是劍意,如青山巍峨,臨淵不動的劍意。
吱呀,
門開了。
啪啪,
無數寒星皆是落地,如火堆熄滅時,被風吹散的火星。
一道身影出現在闌干旁。
灰濛的發,灰色的布衣,皺紋很深的臉。普通,平凡,沒有絲毫用劍之人的凜然之意。卻在沉穩之中,讓人感到親切、安心。
他的劍掛在後腰,手背在身後,腰身站得筆直。
他同樣靜靜看着這邊,看着如樹般的李清歡,看着他手裡的奪命飛刀。
然後,他微微一笑,“多大的仇,還要老夫來見奪命飛刀?”
在他出現時,玉沁和商容魚眼中便有驚色。因爲她們已然是認出了對方是誰,更驚訝於對方之前所說的話,其中竟有相助之意。
畢竟,他是素來嫉惡如仇的陳樹,是青山劍派上一任的掌門。那見到她們兩人,對方一劍斬來還差不多,怎麼此時還會現身來阻李清歡?
“果然是你。”半晌,李清歡才道。
劍意騙不了人,如果說之前是懷疑,在感受到方纔劍意時,他便已然確定下來。到如今見了對方現身,更是再無懷疑。
同樣,他也知道,今夜若是對方執意相阻,他是無法遂願了。
哪怕,此時離着身邊三人不過丈遠。
“爲何?”李清歡不免疑惑,“你該殺他們。”
陳樹看着玉沁三人,或者說,是看着昏迷中的蘇澈,嘆了口氣,“他倆一個是魔教聖女,一個聽信妖妃,行叛國之事,的確該殺。但前輩之因,便要後輩來還,受人所託,只好保全他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