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天南找上蘇澈的時候,霧中那艘大船上。
槍戈林立之前,船首站着三人。
當中是個面容有些儒雅,卻披掛甲衣的中年人,此人名爲高歡,是統領南域事宜的大將軍燕長安派來的武官,爲的便是徹查燕廷玉的死因,及追殺真兇。
其左手位是一鬚髮皆白,卻虎背熊腰的老者,正是是青竹山神指門的掌門谷敬知。而右手位則是一英武青年,自然便是落敗梁州城後,就召集人馬追殺而來的謝雲舟。
“此人便是蘇澈?”高歡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殺機,只有幾分好奇。
謝雲舟點頭,“正是。”
一旁,谷敬知臉色一直陰沉,雙拳緊握,渾身上下散發而出濃烈殺氣。
謝雲舟見此,心中一笑,嘴上喚了聲,“谷老前輩?”
谷敬知沉吸口氣,道:“便是他,害了我神指門上下?”
謝雲舟神情之中有幾分痛意,聞言點頭。
“老前輩弟子身上,確實是劍傷致命。”高歡緩緩道,“觀這蘇澈,劍法的確不凡。”
而就在這三言兩語之間,趙天南便使出那招殺拳,在他們眼裡,那苦苦支撐的蘇澈,下一刻就要死於拳下。
可高歡卻眯了下雙眼。
“谷老前輩。”他說了句。
一旁的谷敬知早就蓄勢,此時聽後,腳下一踏,便如離弦之箭般朝那兩人交手處衝去。
也就在眨眼之間,本是平緩的河面驟然翻涌,場間爆發的劍氣撲面,哪怕還遠,亦讓人感其鋒芒。
然後,趙天南便被蘇澈一劍所殺。
謝雲舟瞳孔一縮,難掩震驚。
便是高歡,都是臉色一沉,揹負雙手下意識握了握。
“殺神指門上下的,真是此人?”他問道。
一旁,謝雲舟似有不解,“千真萬確,將軍爲何有此一問?”
高歡看他一眼,道:“只是看他劍法,不似這等好殺小人。”
謝雲舟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桃花劍閣劍令,便爲此人所發。”
高歡收回目光,看着那聲勢驚人,劍動迅如流光的張劍寒,淡淡道,“本將雖第一次踏入南域,卻也知這桃花劍閣素來如何行事。”
謝雲舟無聲一笑,沒接話。
……
蘇澈已知自身內力消耗如何,如今所想也並非脫身,而是與盜帥匯合。
對方自京城便相助,如此一路,他心中感激萬分。如今形勢,居無天無地之處,稍有不慎便是生死兩分,這種時候,他怎會想着一人逃走?
若真就此逃了,自己定要悔恨餘生。
可就在蘇澈要以輕功趕過去的時候,一股強烈聲勢由遠及近,破霧而來,只這聲勢,便讓人周身發緊,有種置身林中,被虎豹盯上之感。
腳下水面似是一沉,蘇澈擡眼,半空一人身法極快,一掌落下。
轟!
水面炸開,丈高水浪翻涌而起,蘇澈踏浪騰空,持劍在手。
便是四下,本圍攻盜帥等人,也皆是腳下不穩,有人落船,有人慌忙後退。
蘇澈看着面前之人,已然猜想到對方身份。
“谷老前輩。”他說。
在未見時,他曾想過年逾八十的谷敬知會是何等人物,卻沒想到,對方除卻鬚髮如老者以外,這身精氣神與巔峰狀態的武者相比竟也不差。
對方該是半步神橋,可乍一看這壯碩的體魄,還以爲練得是外家硬功。因爲對方身上,毫無氣血衰敗之感,反而給人一種與周遭無比契合的錯覺。
此人,恐怕已摸到破境邊緣,蘇澈心道。
“老夫名號,你也配提!”谷敬知冷喝一聲,聲浪有若實質般翻涌。
蘇澈橫劍一彈,錚然劍吟清脆,兩人半空氣爆連連。
谷敬知眼底略有驚歎,卻一想到自己所見神指門慘劇,心中殺意便如烈火般難熄。
“老前輩莫要被奸人所惑。”蘇澈感其殺意,連忙道:“青竹山一事,並非晚輩等人做下。”
谷敬知目眥欲裂,怒聲道:“如今江湖已然傳遍,你也爲忠烈之後,事到如今,竟連認也不敢麼?”
蘇澈皺眉,“我等上青竹山是爲告知魔教一事,恰好發現慘劇,此事正是我等告知的平瀾縣衙!”
“至於江湖傳聞如何,我實是不知。”他說。
谷敬知氣極反笑,“你的意思,是有人污衊?”
“正是。”蘇澈點頭。
“是謝家還是官府?還是江湖所有人?”谷敬知五指連彈,氣勁破空,“桃花劍閣早有劍令,你還敢狡辯!”
蘇澈心中一嘆,揮劍時劍氣呼嘯,空中勁力層層崩散。
谷敬知擡手便是一指點出。
神指門傳承的便是一門鐵指武功,在谷敬知這位半步神橋手上,指法更是出神入化。
神橋之境,以自身真氣外放接引自然之力,動靜間有莫大威能。
谷敬知雖只是半步,可這一指卻也瞬間將周遭自然之氣抽調,其勢攜天地威壓,驟然臨近!
蘇澈只覺在這一指氣勁之下,自己竟無比渺小,好似螻蟻面臨山河倒轉、日月傾頹般無力。但念頭初生,腦海中便有一聲劍吟,丹田氣海中內力激盪,竟有爭鋒之意。
他霎時恍然,這神橋以天地之力脅迫,竟與自身劍勢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便是皆裹挾大勢,以力破眼前所見萬千。
蘇澈眼底似有青白之色一閃,千鈞一髮之際劍起斬落,好似未有絲毫聲勢,其中鋒芒卻讓人感之刺目,灼目淚流。
谷敬知心神一驚。
眼前一切俱消,轟鳴聲裡,一人一劍破空而來。
“殺!”谷敬知怒喝,心中憤恨,口中吐血,氣海之中登時一空,如狂瀑般的真氣涌出體外。
明明是黑夜,四下雖有火光,卻依舊晦暗,可在此時,其人身周卻有一瞬亮若白晝,或者說是氣海枯竭的真氣與自然之力相融,以致吸取了方寸間的所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