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知道「劍意」,但還是一次聽說「意劍」。
他接觸的武功秘籍很少,便是在將軍府裡也少有人練劍。他的劍是跟周子衿學的,可對方教他練劍爲人,明劍心立劍意,卻也是沒說過「意劍」。
而身邊這人是觀潮閣的真傳,劍法高明不說,自也是知曉太多他不知道的東西。或是天下奇聞,或是江湖秘辛,或是武道理念。這些都是他不如江令寒的地方,所以在遇到疑惑的時候,他纔會求知於對方。
一旁的盜帥也聽見了,此時看過來。
作爲墨家裡地位不低的統領,他知道的事自也不少,所以對這「意劍」也有所耳聞。
只不過他不用劍,對此涉獵不深,自是不會胡說。
江令寒沒有藏私的意思,或者說,只是一點解惑,還談不上這個。
“用劍之人,首先要明劍心,而後立自身劍意,提高自身境界,方可凝聚內力,斬出劍氣。”他說道:“意劍,就是斬出劍氣的一種,或者說,是一種異於尋常的劍氣。”
蘇澈聽後,默默點頭,前半句,在他開始練劍,還有些好高騖遠的時候,周子衿也如此說過。
“尋常劍氣,是激發內力,真炁外放凝於劍上,以劍之鋒銳斬出,破前阻之萬千。”江令寒道:“劍客與刀客,於此相同。”
他想了想,說道:“用劍之人明心立意,首選參照,或者說是照見自己的鏡子。有人出身貴胄,劍中自帶富貴之氣,如花中牡丹,堂皇大氣。有人愛蓮之清高不染,乾淨怡心,所以他使出的劍,就會如蓮般飄逸脫俗。有人爲名利而學劍,有人爲黎民而出劍,劍意,不受所學劍法影響,能影響改變它的是用劍者自身的器量。”
“意劍,就是將你的參照,或者說這面鏡子斬出去,爲其發聲,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意。”江令寒看着煙塵散去的地方,輕聲道:“這是殺人不見血的劍法,因爲它毀掉的不是人的身體血肉,而是人的心意靈魂。”
意劍自然不會是這麼簡單,也絕非三言兩句便能闡述明晰的,不然的話,這早就成了傳遍江湖的法門。
“意劍修行之法萬千,不看人武功高低,只看悟性。”江令寒語氣裡,有些意外,卻沒有羨慕,“以他方纔狀態使出此劍,武功倒退倒是其次,恐怕自身根基也會受損。”
葉常青則是輕哼一聲,無他,之前他便敗在陸延年手下,而對方卻未斬出意劍。
還有,他自己還未修成意劍。
蘇澈聽後,半知半解之間,卻也是明白過來,方纔陸延年真是拼盡了全力。
的確是,生死相鬥,哪還管留手與否,只得拼了命纔是。
只是不知道,接下陸延年的這一招,那人是否無恙。
在他出神之際,卻是忽地聽身邊之人又傳來一句,“觀潮劍氣,果然是心劍功法。”
蘇澈一怔,看過去,江令寒同樣看着自己,微微帶笑,只是一旁的葉常青和盜帥卻恍若未聞,仍是看在別處。
方纔是江令寒傳音而來。
蘇澈目光微凝。
心劍麼,他想着。有江令寒此前對「意劍」之說,對此他心裡也能有幾分猜測。
“不拘於物,不凝滯於形,捕風爲劍,捉影爲刀。”江令寒看向那立於飛檐之上,清新冷絕的身影,輕嘆一聲。
他的嘆氣裡有無限感慨,還有追憶深思,如同故事。
蘇澈沒有問,因爲對方並非是故作姿態,也沒有敵意。
……
其後,季子裳走來。
“謝雲舟還未到,但想必你也知道我此行目的。”他看着蘇澈,說道:“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不能沒有一個交代。”
蘇澈抿嘴,他當然知道玉沁殺了不少人,而此時心境,也與知曉對方並非顏玉書前後有所差別。
這是人之常情。
但,這並不代表者他會袖手旁觀。
“交代?”一旁,付吟霜看過來,說道:“只許你們來殺我們,就不許我們反抗麼?”
季子裳見是她開口,臉色稍有和緩,但還是道:“聚義莊非是想要殺人,只是他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合該…”
“合該受死?”付吟霜笑了,“作惡多端,殺人無數,那你知道他殺的是什麼人?”
季子裳皺眉。
“你們殺他,無非就是因爲他是東廠掌刑千戶,才爲人所記恨。那些江湖門派的人記恨他,是因爲東廠臭名昭著,他們有不少謀劃被朝廷破壞,有師兄弟死在廠衛手裡,但這與他何干?”付吟霜繼續道:“是你們把他與東廠的其他人歸爲一類,前去刺殺,他纔會動手殺人,以致結下仇怨。不是麼?”
季子裳以前倒從未想過這點,他只是知道顏玉書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所以在江湖同道要說剷除此人的時候,他才毫不猶豫。
現在聽後,若內情真如付吟霜所說這般,那倒真是矛盾。
可是,聚義莊同行之人和此次響應的好漢就死在他的面前,他如何能無動於衷?
“顏玉書在暘山郡殺東廠之人,策動後周軍隊入城,此於賣主求榮何異?”季子裳說道。
“他是奉萬貴妃之命行事。”付吟霜說道。
事實上,她對此也根本說不準,因爲那人從未跟她們解釋過什麼。現在她爭辯,只能說是自己一廂維護罷了。
季子裳皺着眉,不欲多說。
因爲顏玉書仇家太多,想要殺他的人太多,也無人會聽他解釋什麼。
更何況,如今顏玉書失勢,此事一旦傳遍江湖,那想要殺了他去跟後周邀功的人一定不會少了。
而現在的當務之急,也不是爭辯此事。
季子裳看向神情似笑非笑的燕廷玉,道:“還是先說眼下之事吧。”
……
衆人離開了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