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少女的話落下,蘇澈眸光微閃,如同水波,因風起皺。
鑄劍大師公輸火藥鑄沉影劍,後被蘇定遠所得,交於其子蘇澈之手,此事並非隱秘,因有風媒存在,自是傳入江湖,而不乏有心思詭譎之輩妄圖染指。
可就算如此,能知道沉影劍有望成爲神兵的,卻是了了。
但凡知道這一點,無論是其所靠勢力,還是手中情報,都必然不會小了。
“劍是用來殺人的,鑄劍師把它打造出來,也不希望它就此被藏於鞘中吧。”道袍少女開口道。
蘇澈平靜道:“沉影劍,是我的劍。”
道袍少女秀眉一揚。
“既然你不打算說,我就只能出劍。”蘇澈輕輕擡劍,然後道:“你說的沒錯,劍是用來殺人的,劍出,便要染血。”
米陌蕁只覺雙眼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眯眼。
這並非來自四下晨光,而只是因爲眼前的人身上隱約散發出了一股氣勢,鋒銳刺目,那是劍氣。
她心神一凜,頓時想起那人提醒自己的話,可她自是不忿,眼前人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那人那般評價,甚至如此看重?
而一個能被自己幻術所惑之人,就算劍法高明,那又怎樣?!
這般想着,念頭急轉之間,她竟是沒有絲毫要避開的意思,反而當先出手,迎着身前而來的鋒芒,一掌揮出!
掌出時身周已有寒氣而生,風中似有通明冰晶凝聚而落,這掌紋清楚如白玉般的手掌,此時幾如冰晶一般,寒意森森,而又如同觀音琉璃一般聖潔。
這明明是一式殺招,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殺氣,只有無邊的寒冷,和那種見佛時的朝拜慾望。
蘇澈雖不知這是何等掌法,但也知這其中必有惑神之功,而他也不必去管太多,眼前人出招,他只需一劍斬之便是。
暗沉的劍光在兩人之間出現,比那掌風更快,抵禦住了寒氣。
米陌蕁只覺得前方出現了阻礙,一瞬之間,掌中傳來漸漸明晰的刺痛,且隨手掌往臂膀上蔓延。
護體真氣而成的寒意凝晶就如冰甲,可在此時卻寸寸崩裂,沒有起到絲毫抵禦作用。
蘇澈抖劍,劍鋒削過眼前女子的手掌,一瞬間冰晶四散,如同真是斬在了玄冰之上。
崩散的冰粒如雪,在兩人之間凝聚如凜冬的薄霧。
“幻術。”蘇澈沉眸,對此並不意外。
而米陌蕁則是眼底閃過痛苦之色,她的右手雖有寒冰真氣相助而未被劍斬斷,可真炁潰散,對方劍氣仍是侵體而入。
就如深秋時的陰風,襲體後難以驅除。
她借眼前暫成的幻術而後退,同時左手迅速封住右手經脈。
但她果斷,蘇澈卻更快。
霧氣如被大風吹過,在米陌蕁睜大的眸子裡瞬間崩潰,一把暗沉無光的長劍,從兩人間飛舞的冰屑中刺出,如同遞帖一般,卻殺意森然。
其後,是那個讓自己嫉妒的年輕男人的平靜雙眸。
兩人之間毫無阻攔,而如此近距之下,對方劍步一出,這一劍,必然會重創或是殺死自己。
就這麼敗了嗎?米陌蕁覺得這一瞬間,一切都延長了,她似乎能看清那把劍上並未是因蒙塵而無光,而是一種內斂,就如他本該的殺意一般。
劍很薄,劍鋒很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甘的。
所以,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顏玉書!”千鈞一髮之際,米陌蕁猛地開口。
劍鋒在她的脖間停下,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痛,那是由死轉生。
米陌蕁白皙的脖間如是受寒一般,寒毛縮緊,起了一層小疙瘩。
蘇澈持劍的手很穩,手中的劍也很穩。
“你說什麼?”他微皺眉,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米陌蕁喉間動了動,身子輕輕朝後退了退。
眼前的人並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這才鬆了口氣,晨風一吹,只覺得背後隱隱有些涼意,卻又爲自己心中的慶幸而感到羞恥。
嘀嗒,一片安靜之時,這是她的右手在滴血。
之前左手的封脈在方纔的緊張和動用真炁時崩開,一道道細密的血痕佈滿右手,本是如玉般晶瑩白皙的膚色更是蒼白一片,毫無血色。
方纔蘇澈只是斬出了一劍劃過,卻像是被數道數十道劍氣所傷,而其上劍氣未散,更是出血難愈。
“想要雲閣昌手中之物的,是他。”米陌蕁重新以封脈之法封住右臂,臉色白了白,然後道:“他不想讓你生事,所以才讓我攔住你。”
“昨晚?”蘇澈皺眉。
米陌蕁輕輕點頭。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所以,他們兩個應該不會趁人之危吧。”蘇澈收劍還鞘,看了眼盜帥,然後轉身欲走。
“你去了也沒用。”身後,米陌蕁擡頭,微微咬牙,“他只是讓我攔住你,但他也說了,如果沒有攔下,你過去的話,他就會殺了你。”
蘇澈腳步沒停。
“可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米陌蕁眼神一沉,身子卻是忍不住晃了晃,一下靠在身後的桌案上。
“如果他手裡的不是神兵。”她想着,可半晌後,眼神雖還有不忿,卻多是頹然。
沉影劍本來就不是神兵,而除了這一點,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
米陌蕁從隨身的百寶囊裡取了藥,面無表情地往右手傷處撒着,如同族羣中敗掉的野獸,在獨自舔舐着傷口。
自始至終,她都沒看過不遠處昏睡的雲奚菡和盜帥兩人。
……
雲閣昌抱病在牀,就在雲府後院休養。
院中有假山奇石,也有花草池塘。
只是這個時候,卻有些安靜。
兩道身影翻身跳進院中,江令寒手中握劍,臉色微凝,一旁,葉常青同樣如此。
他們問過府中下人,方纔知曉雲閣昌住在哪,只不過,眼前場景卻讓他們心神一寒。
入眼皆是血腥,不論是地上下人護院的屍體,還是空氣中瀰漫的鮮血氣味。
葉常青看了腳邊的血跡,然後探手,在一具屍體的頸間一試。
“剛死不久。”他說道。
兩人順着石板路往前走,院中屍體二三十餘,身上卻幾乎看不出什麼傷口,可胸前或是喉間皆是有大片血跡。
江令寒俯身,在一具屍體上仔細觀察幾眼。
“是被極細的利器洞穿,出血而死。”葉常青在一旁開口,有些不確定,“像是,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