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先吃點吧。”
蘇澈坐在牆頭上,“這是我讓福伯從春來樓買的,不是府裡做的,我爹不知道。”
蘇大強倒了水,過來的時候臉上早恢復了憨厚的模樣。
“謝謝少爺。”他說。
“你說,我今天是不是太沖動了?”
蘇澈靠在牆頭的屋檐,蘇大強在啃雞腿。
“這有啥,當年咱們跟將軍打仗的時候,見到這種的直接拎了去打軍棍,打到他服爲止。”蘇大強滿不在乎。
蘇澈捂了捂額頭,“你是不是沒聽懂我在講什麼?”
蘇大強喝了口燒酒,抹抹嘴,“不就是教訓了個紈絝子弟麼,更何況還是他有錯在先,沒啥的,將軍知道了說不定還會誇獎幾句。”
“真的?”蘇澈不太相信。
蘇大強露出個尷尬的笑容,“當然是假的。”
蘇澈一臉懊惱。
“事情做的雖然對,不過的確是欠考慮了。”蘇大強臉色認真,“因爲將軍地位尊崇,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隻眼睛盯着,也因爲少爺是千金之軀,怎麼能下場跟人打架呢,這有失身份。”
蘇澈點點頭,哪怕臉上帶着失望。
“不過呢,”蘇大強憨憨一笑,“誰讓少爺年紀還小呢,少年人仗義出手,說破天能怎樣?”
蘇澈笑了笑,“你這倒是寬慰我了。”
蘇大強嘿嘿一笑,把雞腿啃了,酒拎了,道:“就說到這吧,再不抓緊點,這活兒可就做不完了。”
蘇澈看他一眼,一笑,跳下牆去。
而在一側的迴廊陰影處,一身錦袍還未寬下的蘇定遠負手而立。
等蘇澈走遠了,蘇大強才悄悄走過來,微微躬着身子。
“我是讓你這麼跟他說的?”蘇定遠看着他,淡淡問道。
蘇大強撓了撓頭,“您也知道俺笨,腦袋不靈活,這一緊張給忘了。”
蘇定遠看着他,沒說話。
蘇大強先是賠笑着,在看到他平淡的眼神後,神情一肅,安靜站好。
“你也覺得我對他太苛刻了?”蘇定遠道。
蘇大強猶豫着點了點頭。
“因爲這是他要走的路,我不能將蘇家的未來交到一個莽夫手上。”蘇定遠說道:“少年意氣從來不是藉口,衝動就是欠考量,一時不計後果,日後便會再犯。”
蘇大強低了低頭,沒敢言語。
“年輕氣盛不是壞事,卻能壞事。在他還沒堅定習武之前,在還未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之前,他只能如此,一切皆按我說的去做。”
蘇定遠目光直視眼前耷拉着腦袋的人,一字一頓道:“你明白嗎?”
蘇大強腰身一下站直,狠狠點頭,“大強明白。”
“他是順風順水的慣了,哪見什麼人心險惡和生離死別。”蘇定遠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蘇大強卻因這句話而心神凜然,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他搓了搓胳膊,拍了拍臉,快步朝馬房走去。
……
又過了些時日。
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顏玉書現在被徹底禁足,顏琮也像蘇定遠那樣,專門請了先生在府上教導,素日不許出門。功課佈置了一大堆,完不成還要受罰。
而蘇澈也因此,去顏府的次數便少了些,因爲上幾次去,肉眼可見的顏玉書神情懨懨,也消瘦了些。
至於蘇府,上段日子,那些在鴻鵠學堂裡的孩子又隨着家中長輩登門致歉了,蘇定遠讓蘇澈出面,各家客套,足足從清晨耗到了晌午。
至此,蘇澈覺得跟人打交道竟是比習武還累。
他每日除去要做一些白先生留下的功課外,就是在校場上捱揍。周子衿果然是說到做到,下手總是恰到好處,讓蘇澈在痛和傷之間徘徊。
而素月也得了吩咐,除去藥浴外不得給他外敷傷藥。因爲周子衿說是藥三分毒,就算是外敷也會對體質產生一定的毒性,對將來活化氣血造成隱患。而且這般硬扛傷痛的話,也會讓蘇澈更長記性。
瞧瞧,這是周子衿的身份應該說的話嗎?
蘇澈只能食補,頓頓葷素調和,不過一月過去,他竟胖了不少。
這日,日落西山,黃昏欲晚。
校場上,周子衿腿出無影,蘇澈卻如同料敵機先,直接曲腿來擋,反手一拳打出。
周子衿眼底微凝,“又是這樣?”
她信手拍落蘇澈打來的直拳,並掌爲刀,沿着蘇澈手臂向上,在蘇澈側身想要規避的時候,掌刀朝回一收,反以手肘砸在了他的額頭。
“哎呀!”蘇澈痛呼一聲,腳下退着,只覺得眼前全是金星。
周子衿看他一眼,也不追擊,看着他揉腦袋。
半晌,她才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蘇澈虛擡着眼,在揉着腦門兒上的包。
“你是怎麼預料到,我會如何出招的?”周子衿語氣裡並無意外。
蘇澈隨口道:“感覺啊,就覺得你會那麼做。”
周子衿定定看他幾眼,緩緩點頭。
這是如同傳說中的「心血來潮」般的天賦,對身體會受到的危險有種敏銳的洞察感,它會保持一種如芒在背的應激,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這是生來具備的天賦,比如過目不忘。
而最直接的,就是有人會出生在帝王之家,有人出生窮困潦倒。
周子衿雖有羨慕,卻也不至於會嫉妒,因爲修行在個人,誰也說不準此生的變數。
“倒是適合學劍。”她看着蘇澈,心裡想着。
這雖然不同於「天生劍心」或是「先天劍體」那般有對劍如臂驅使的領悟和親和,但這種超然的敏銳以及洞察絕對是修行劍道的上選。
在她的理念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要你出招足夠快,你的劍足夠快。
因爲她的父親就是因爲劍不夠快,所以纔會倒在北燕上將燕康一步之外。
周子衿看着眼前的人,道:“修行是水滴石穿,你該好好想想要不要走武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