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多的人都喜歡說胡話。
什麼矯情的傷感的悲憤的難過的全部都不經大腦思考便說了出來。
因此往往很多人酒醒後,一旦回想起酒醉的經歷便會生出後悔的情緒,又或者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只是過上幾天,彼此似乎又忘了這回事繼續重蹈覆轍。
但夏凡從來都沒有後悔酒醉後說過什麼。
在他看來。
人本來便是多面複雜的。
每一個看似不同的自己都是真實的自己。
你喜歡的自己,不喜歡的自己。
其實都是你自己。
爲何不能坦蕩的直面自己?
自己活得通透,活得明白即可。
何須要在意旁人的眼光與看法?
尤其是到了夏凡這個境界後,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對他指手畫腳?
指不定還有人會稱他的行爲是高人風範呢。
人生是什麼?
這個話題太空泛。
酒醒之後。
夏凡在意的並非是昨天與桃子說的那些話。
而是他問的這個問題印象裡好像在哪裡聽過。
想了半天。
他終於記起來了。
這不是前世裡某個唯一神在同期會向某個15歲後輩問的問題嗎?
不同的地方在於夏凡的問題裡多了意義兩個字。
但感覺沒什麼區別一樣。
正如夏凡不在意桃子是否能聽得懂一樣,因爲他只是單純想排解一下自己的情感而已。
第二天純當無事發生。
如果桃子主動提起,夏凡自然會有問必答。
然而桃子是一個懂事知趣的女孩。
一直照顧着夏凡醒來,桃子都絕口不提昨天他醉酒說的胡話。
至少表面上彼此還是和往常一樣自然相處着。
隨着時間的推移。
當馬車進入飛鳥王朝的境內後。
夏凡卻沒有第一時間返回林霧山莊,也沒有前往生活了二十餘年的白雀城。
“掌櫃的,這是什麼地方?”
在馬車緩緩停下後。
桃子走下車廂,旋即便愕然發現馬車正停靠在一處偏僻無人的巷子裡。
“蘭原城。”
片刻。
車廂裡傳來了夏凡懶洋洋的聲音。
在他從車廂裡走下來的那一刻,只見他隨手打了個響指,身旁的馬車瞬間便憑空消失不見。
“掌櫃的你……”
桃子頓時神色呆愕地盯視着夏凡。
但她震驚的並非是夏凡讓馬車消失的手段,而是他的臉。
因爲。
從馬車走下來的夏凡正是風華正茂的年輕版夏凡。
他身穿着一襲乾淨潔白的衣袍,原本凌亂的長髮都梳理得整整齊齊,那張俊朗英武的臉上都再也不見之前的頹廢之色。
“怎麼樣?這身裝束帥不帥?”
夏凡張開雙手,似乎頗爲滿意地打量起自身的裝扮道。
“……”
桃子張了張小嘴,一時間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哦,對了,少了一樣東西。”
自我打量的過程中,夏凡突然露出恍然之色,只見他伸手一翻,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便莫名出現在了他的手裡。
“掌櫃的……你這是……”
桃子終於回過神來,言語間都有點磕磕絆絆道。
“我不就換了個馬甲嘛,這就認不出我了?”
夏凡嘴角含笑道。
“不是,掌櫃的,只是……”
桃子連忙想要解釋,可話一出口卻吞吞吐吐起來。
“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有很多疑問,不用急,你想知道的,我都會慢慢告訴你的。”
夏凡眉毛一揚,臉上笑容不變道。
“而且從這一刻開始便不要再稱呼我爲掌櫃的了。”
“……那桃子該用什麼稱呼呢?”
桃子怔了怔道。
“公子,師兄,表哥什麼的都可以。”
夏凡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道。
“……那桃子還是稱呼公子吧。”
桃子猶疑片刻道。
“不錯,很有覺悟性,我們現在走吧。”
夏凡舒展了一下身體,朝着巷子外便徑直邁去。
桃子見狀自然是急忙緊隨了上去。
不多時。
兩人便來到了當地最好的一間客棧裡。
“掌櫃…公子……這間客棧的客人好多哦,而且……”
雅間內。
剛一進門不久。
桃子便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道。
“而且各個都是看起來修爲不低的修行者,對嗎?”
夏凡施施然然地在桌邊坐了下來道。
“是的,剛纔面對這些人投來的目光,桃子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了。”
桃子有點心懷餘悸道。
“沒事,這不是還有我在嘛。”
夏凡聳了聳肩道。
或許是這身賣相不錯的關係。
他和桃子剛一步入客棧大堂便瞬間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儘管大部分人的目光很快便轉移開來,可依舊有少部分人的目光來回停留在他與桃子身上。
桃子只是初窺門徑的武修,自然是難以承受他人目光帶來的無形壓力。
等到進入雅間。
所有目光消失,她纔好不容易能喘上口氣。
“公子,他們究竟是幹什麼的?爲什麼一間客棧裡會聚集了這麼多的修行者。”
桃子稍微冷靜下來後道。
“當然是前來參與無華宗舉辦的會盟啊。”
夏凡漫不經心道。
“會盟?”
桃子不解道。
“圍剿青衣樓的會盟,興許順便再拉幫結派搞出一個聯盟出來。”
夏凡隨口道。
“……”
桃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這個無華宗想搞事,如果它只是搞青衣樓就算了,偏偏它還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爲了避免麻煩,所以我便打算先下手爲強了。”
夏凡語氣平靜道。
“掌櫃的,你……”
桃子瞬間聞言色變,連帶着稱呼都忘記換了。
“放心吧,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很快就能擺平了,這便是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了。”
夏凡不以爲意地擺了擺手道。
“掌櫃的,你真的不會有事吧?”
桃子依舊無法放心滿臉擔憂道。
“瞧你這話說的,他們有事我都不會有事。”
夏凡撇了撇嘴道。
“……所以掌櫃的你纔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桃子沉默半晌,目光復雜地看着夏凡道。
“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夏凡朝着桃子溫柔一笑。
“另一方面則是我想給你一個深入瞭解我的機會。”
“……掌櫃的,其實你已經很好了。”
桃子輕咬着嘴脣道。
“那是因爲你對我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夏凡搖了搖頭道。
“桃子,我們相互認識不少年了,可是你知道我真正的姓名是什麼嗎?”
“……”
桃子頓時沉默了下來。
是的。
她只知道掌櫃的姓夏,但她卻從來都不知道掌櫃的名,更不知道他的具體來歷。
不僅是她。
似乎所有認識掌櫃的人都不清楚。
但相處的時間久了。
大家都不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所謂的姓名不過就是一個代號罷了。
你可以稱呼他爲老夏,夏掌櫃,掌櫃的等等。
這些夏凡都沒有意見。
因此知曉他的姓名真的重要嗎?
何況單憑一個姓名又能查出什麼?
畢竟天底下有不少同名同姓的人,誰知道他到底是哪一個。
大家願意接觸夏凡,願意喜歡夏凡。
不是因爲他的姓名來歷,而是因爲他的爲人作風。
其他的。
重要嗎?
以前桃子覺得不重要,可現在夏凡鄭重說起的時候。
桃子突然發現。
她似乎對掌櫃的瞭解真的太少了。
“……掌櫃的,那麼你可否告訴桃子你的真正姓名呢?”
桃子深吸口氣道。
“夏凡,夏天的夏,凡人的凡。”
夏凡語氣平淡道。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姓名,但在不同的場合地方以及面對不同的人,這個姓名便不普通了。”
“夏凡……”
桃子聽後不由得喃喃唸叨了起來。
“說起來,這二十餘年來,你還是第一個知道我真正姓名的人。”
夏凡輕聲道。
“……這是桃子的榮幸嗎?”
桃子目光怔怔地看着夏凡道。
“這與榮幸無關,一切都在於我想說與不想說而已。”
夏凡笑了笑。
“當我想說了,又有人問起了,那麼我自然不會繼續隱瞞下去,畢竟這本來便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說謊了。
最後一句。
夏凡確實有意隱瞞了自己的姓名。
無非是出於謹慎的關係,深怕南離洲以玄天門爲首的宗門死咬着自己不放,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煉心過程。
“……”
夏凡的解釋反而讓桃子的心情都變得有點低落。
只是她掩飾得很好。
表面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原來。
我並非是他心裡特殊的一個。
桃子在心裡如此想着。
如果喜歡一個人,自然是希望自己在對方心裡佔據着特殊的地位。
萬一沒有的話。
說明對方並沒有真正喜歡你。
她可以不在乎夏凡的過去,不在乎夏凡的一切,她只在乎對方的心裡有沒有自己。
感情便是如此容易令人盲目。
儘管她早已經知道答案。
可她還是忍不住會生出期冀。
期冀着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奈何。
她又一次失望了。
……
身爲飛鳥王朝屈指可數的大宗門。
無華宗藉着剿滅青衣樓的名義廣邀同道舉辦的會盟自然是恢弘無比。
但不知是出於何種方面的考慮。
無華宗並未將會盟舉辦地放在宗門之內。
而是選擇在了蘭原城內。
蘭原城雖然距離無華宗有千里之遙。
可蘭原城卻是隸屬於無華宗直接掌控的城市。
基本上無華宗的外門弟子大多都分派在蘭原城,以至於蘭原城這個凡俗城市都漸漸發生了蛻變,儘管蘭原城內凡人數量依舊佔據着主流,可修行者的數量同樣不在少數。
畢竟在無華宗的打造下。
蘭原城都已經相當於一個另類的坊市,所以纔會吸引了大量修行者的到來。
如今無華宗選擇將會盟舉辦地放在蘭原城。
這在其他修行者看來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掌……公子,我們便只能在這裡看着不能進入會場嗎?”
翌日。
夏凡帶着桃子來到了一處高臺樓閣之上,目光遠眺着前方匯聚了大量修行者的會場。
會場布有大陣,周邊隨處可見身穿無華宗服飾的弟子在來回巡邏警戒。
桃子乾巴巴地望了良久,不由得扭頭看向身旁老神在在的夏凡道。
“畢竟我們又沒有無華宗發放的邀請函啊。”
夏凡理所當然道。
“何況即便進入了會場內又如何?難道你想聽無華宗的人在臺上滔滔不絕嗎?”
“那我們待着這裡又是何故?”
桃子更加疑惑道。
“看熱鬧。”
夏凡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地微笑。
“熱鬧?”
桃子秀眉輕蹙道。
“熱鬧起來了便是我們出場的時候了。”
夏凡歪頭看了眼經過自己僞裝易容過的桃子道。
桃子沒有追問夏凡口中的熱鬧是什麼。
因爲在不久之後。
她便知道了。
當會場受邀的各宗道友紛紛入場後,整個會場周圍都陷入了戒嚴的狀態。
由於會場佈置有大陣的關係。
在會盟開始的時候。
大陣便隔絕了所有外界人的感知與探查。
所以在桃子眼裡。
遠處的會場都如同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霧色之中。
但大陣能隔絕尋常修行者的感知卻隔絕不了夏凡。
“要來了。”
默默注視着會場的夏凡突然莫名其妙說了句。
什麼來了?
身旁的桃子當即一愣。
緊接着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晃動,旋即便聽到了震徹雲霄的巨響。
嘭嘭嘭——
而巨響的來源正是會場之中。
“高濃度靈氣壓縮的炸藥嗎?不愧是小熊呢,我就提供了一個研究方向,沒想到還真讓她給搞出這種東西了。”
緊盯着會場內的夏凡沒由來感慨道。
如今會場內早已狼藉一片,隨處可見殘垣斷壁以及橫七豎八的屍體。
毫無疑問。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襲擊。
襲擊者甚至還巧妙藉助會場的大陣將靈氣炸藥的威力都鎖死在了會場內。
“豎子敢爾!”
當巨響結束不久。
一個渾厚低沉的厲喝聲陡然迴響在整個蘭原城的上空。
“我們該出場了。”
說着。
夏凡突然握住桃子的手,轉瞬便消失在了高臺的閣樓之上。
這一次的會場襲擊看似簡單,可實際操作起來卻非常複雜。
爲確保萬無一失。
主謀者勢必會在現場附近親自操控一切。
奈何。
你有張良計,人家有過牆梯。
這次所謂的會盟又何嘗不是別人設下的一個圈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