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值否

“東彩菱,我需要再向你確認一次,如果我們能完成對你的承諾,你真的願意心甘情願地嫁給我們掌櫃的嗎?”

小熊可沒有理會此時此刻東彩菱複雜的心思。

“……我願意。”

東彩菱目光怔怔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小熊。

良久。

她輕輕張了張小嘴。

彷彿認命般耷拉下腦袋道。

如果有選擇的話。

東彩菱當然不願意拿自己作爲交易的籌碼。

如此一來。

這意味着她未來的人生都不再屬於自己。

但她沒有選擇。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依靠自己,她不是沒有想過各種各樣的辦法進行抗爭。

可惜結果她都失敗了。

因爲勢單力薄的她太弱了。

她沒有絕世的修行天資,沒有絕世的修行功法。

縱然她能一直安穩地勤修苦練下去。

可若是沒有什麼奇遇的話,她這輩子都只能止步於先天大宗師的境界。

武聖?人仙?

武修本身便修行艱難,凡是能修煉到武聖人仙境界的武修哪一個不是天縱之資,哪一個不是各大宗門的鎮派老祖。

東彩菱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資質能修煉至先天大宗師已經到頭了。

可謀害了她父親的叔叔呢?

她的叔叔本身便是先天大宗師中的佼佼者。

這還不算上山莊裡三大先天大宗師長老。

假使有朝一日。

她成功修煉至先天大宗師與自己的叔叔正面交鋒。

最終落敗身死的人都會是自己。

依靠自己沒用,更別說是依靠別人了。

從她逃出林霧山莊的那一刻開始,她便已經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當年與父親有交情的宗門修行者會奉承討好自己。

完全是因爲父親與林霧山莊的關係。

在父親身死,林霧山莊不再成爲她的庇護反而變成敵人的時候。

這些宗門與修行者基本都與她撇淨了關係。

甚至還能厚顏無恥地說一句。

我們沒有捉拿你送去林霧山莊已經是對你以及你父親最大的恩惠了。

東彩菱是一個看上去很堅強的女孩。

她需要堅強,她不得不堅強。

每個人都有自己軟弱的地方。

而她一直都在用堅強保護着自己的軟弱。

她不知道自己能堅強到什麼時候。

或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

壓抑在心底已久的情緒便會突然擊穿了她的堅強。

她很累。

真的很累了。

在沒有遇到小熊他們之前。

她只能強撐着,死撐着。

直至撐到再也撐不下去爲止。

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答應小熊提出的條件。

何嘗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心聲。

累了。

自然會想要一個依靠。

“東彩菱,既然如此,我便不得不再提醒你一下,欺騙我們的後果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百倍千倍。”

小熊目光漠然地盯視着東彩菱道。

“……我知道。”

東彩菱沉默片刻道。

“那麼話歸正題,你提出的條件我們已經商討過了,爲了打消你的疑慮以及不信任,在你和掌櫃的成親之前,我們會先行幫你解決掉你的叔叔,等到你和掌櫃的成親後,我們纔會幫助你奪回原本屬於你的一切。”

這時候。

小明神色嚴肅地沉聲道。

“……好。”

東彩菱嘴角微微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段時間,你便在我們客棧靜候佳音吧,放心,有我們在,誰都傷害不了你。”

小明臉上都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稍後我會帶她去見一下掌櫃的。”

阿超忽然冷不丁道。

“這麼急這麼快?”

阿德頓時呆呆地看向阿超道。

“速戰速決,不然你們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阿超語氣平靜道。

“……阿超,你這是讓我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小明不由苦笑道。

“你們的意見呢?”

阿超直接道。

“……”

一時間。

衆人都沉默了下來。

“我願意和他去見一下你們口中的掌櫃。”

半晌。

熟料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卻是東彩菱。

她依然耷拉着腦袋。

可柔弱的語氣卻充滿了堅決。

“……既然正主都沒有意見,我也沒有意見了。”

小明多看了東彩菱一眼,彷彿是在重新認識她一樣。

“我也一樣。”

小熊當即附和道。

“小熊一樣我肯定一樣啦。”

阿德立刻笑嘻嘻道。

“那就好辦了,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阿超,一會全部都拜託你了。”

小明深吸口氣看向阿超道。

“我知道。”

阿超無動於衷道。

“那我們便等你好消息了。”

說完。

小明起身便朝着後堂走去。

而阿德小熊見狀都同時跟了上去。

徒留下大堂長桌上的阿超與東彩菱兩個人。

“小明,你這麼急着去哪裡?”

來到後堂。

小明卻沒有停下腳步,一副直奔後門的樣子。

“唉,你還不瞭解掌櫃的脾氣麼,等阿超帶東彩菱去見掌櫃的,到時候肯定又要拉我們訓一頓了,所以我還是先趕緊離開,等到清晨時分再回來。”

小明頭也不回道。

“可我們逃得了麼?”

阿德沒好氣道。

“反正先躲過今晚再說。”

小明擺擺手道。

“我可不想撞在掌櫃的氣頭上。”

“那……小熊你呢?”

阿德想了想,似乎覺得小明說的有點道理,趕忙便看向了小熊道。

“我和小明哥一起走。”

小熊面無表情道。

“唉,沒辦法啦,那我也只能勉爲其難陪陪你們了。”

阿德撇了撇嘴道。

很快。

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

客棧大堂。

本來便如坐鍼氈的東彩菱都感到了更加的尷尬與不安。

無非是阿超實在是給人太過於拒人千里的冷漠,根本讓人無法親近。

他不說話。

東彩菱更加不敢開口。

以至於彼此便一直這麼僵着。

“掌櫃的回來了,和我來吧。”

不知過了多久。

閉目養神中的阿超睜開眼睛,起身便朝着後堂走去。

而東彩菱都如蒙大敕般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嘎吱——

伴隨着房門推開的聲音。

當東彩菱跟隨着阿超來到後堂的時候。

恰巧看見後門打了開來。

旋即。

東彩菱便看見了一個醉醺醺的中年人搖晃着身體從後門走了進來。

“掌櫃的。”

阿超見狀,第一時間便走上前攙扶住掌櫃的身體。

“別來這套,老子又不是真醉了,我自己能走。”

夏凡隨手推開阿超,目光迷離地看向不遠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東彩菱。

“你們給老子選的對象就是她?姿色不錯,就是看起來有點像小兔子了。”

小兔子?

東彩菱目光復雜地看着眼前醉醺醺的中年男子。

從他的身上。

東彩菱並沒有瞧出什麼出奇的地方。

也就是比尋常普通的中年男子容貌端正身子硬朗一點罷了。

但是——

這個值得他們如此敬重的中年男子真的是一個普通人嗎?

“掌櫃的,那您覺得她還讓你滿意嗎?”

一旁的阿超態度恭敬道。

“第一印象不錯,果然啊,人都是看臉的,至於具體的,等會讓她和我回房私下裡好好聊聊就知道了。”

夏凡懶懶打了個哈欠,看也不看東彩菱便朝着自己的廂房走去。

“你跟着掌櫃的一同回房吧。”

目送着掌櫃的回房後。

下一刻。

阿超便扭頭看向東彩菱語氣平靜道。

“啊?!”

東彩菱聞言一怔,整個人都變得無比緊張起來。

“難道你要食言了嗎?”

阿超聲音一冷道。

“不,不,不是,我……”

東彩菱下意識搖了搖頭,話卻變得一點都不利索。

“不是就立刻進去。”

阿超面無表情道。

“……我知道了。”

東彩菱耷拉下腦袋,銀牙緊咬着嘴脣,最終深吸口氣緩緩邁動了腳步朝着夏凡的房間走去。

直至看着東彩菱走入掌櫃的房間裡。

房門同時緊閉上後。

阿超才緩緩收回了視線朝着大堂走去。

“坐,別拘束,要喝點茶嗎?”

房間內。

夏凡搖頭晃腦地坐在桌前,同時手裡還拿着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喝着。

當東彩菱心懷忐忑小心翼翼地走入房間關好房門的時候。

他便直接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

東彩菱聽聞。

一言不發地便按照對方說的來到桌前坐下。

“謝謝,不用了。”

“小丫頭,擡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夏凡搖了搖頭,單手撐扶着臉頰面帶微笑地看着東彩菱道。

“……”

東彩菱渾身瞬間僵硬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擡起了腦袋,目光堅毅勇敢地直視向夏凡。

“還行吧。”

夏凡隨意打量了兩眼點點頭道。

他在觀察東彩菱的時候。

東彩菱何嘗沒有在觀察對方。

畢竟。

這可能是她未來的夫君啊!

然而這一次。

她依舊沒有瞧出任何端倪。

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中年人。

“別看了,再看你也看不出花來……”

夏凡突然笑道。

“啊?”

別直接揭穿的東彩菱都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道。

“前,前輩,晚輩沒有其他的意思……”

“前輩?哈哈哈哈,你這個小丫頭爲什麼會覺得我是你的前輩呢?”

夏凡似笑非笑地看着東彩菱道。

“這個……因爲……”

東彩菱張了張嘴,可是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算了,不逗你了,小丫頭,你真的考慮好要嫁給我嗎?”

夏凡擺了擺手道。

“……是。”

東彩菱回過神來,目光呆呆地看着夏凡。

良久。

她重重點了點沉聲道。

“就因爲那幾個傢伙能幫你報仇,你就心甘情願地奉獻了自己嗎?”

夏凡搖頭道。

“……是。”

東彩菱咬了咬銀牙道。

“其實現在你後悔還來得及,不用急着給我答案,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夏凡慢條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不用了,晚輩已經想得很清楚,或者說,晚輩從很久前便已經想清楚了。”

熟料東彩菱卻義無反顧道。

“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我最想問你的問題,這一切都值得嗎?”

夏凡挑了下眉毛道。

“你要清楚,從你作出這個選擇的開始,你這輩子都可能身不由己了,聽清楚了,是你這一輩子。”

“……”

面對夏凡的再三提醒。

東彩菱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是啊,這一切都值得嗎?

值得她去付出這一輩子嗎?

她的未來還很長,很長。

但這個決定便會決定着自己的往後餘生。

因爲仇恨——

這一切都值得嗎?

“……值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

東彩菱都彷彿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她放不下的。

其實不單單只是仇恨。

“我以前遇見過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看着表情痛苦地東彩菱,夏凡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但他卻比你揹負的東西更加沉重。”

“……後來呢?”

東彩菱目光怔怔道。

“後來啊,當他確實有能力得償所願的時候,他同時也失去了所有,人性的所有。”

夏凡語氣平淡道。

“你覺得這一切值得嗎?”

“……我不知道。”

東彩菱下意識搖了搖頭道。

“是啊,值不值得我們說了不算,而是要看當事人覺得值不值得。”

夏凡眼神清明地看着東彩菱道。

“爲什麼我會問你值得與否,只是我不想再看到類似的事情發生了,但既然你已經作出了自己的決定,我也不會再勸阻你,只希望你能承擔起作出這個決定的後果。”

“……我會的。”

東彩菱緊握着秀拳道。

“挑選個良辰吉日我們便成親吧。”

夏凡淡淡道。

“啊?”

東彩菱神色愕然地看向夏凡道。

“你覺得很隨便嗎?你覺得我會同情憐憫你嗎?你覺得我在趁人之危嗎?”

夏凡漸漸露出一個耐人尋味地笑容道。

“這個,晚輩,晚輩沒有……”

東彩菱連忙搖頭道。

“如果換作是曾經的我,我可能會不求回報仗義出手,可惜,你運氣不好,遇見的是現在的我。”

夏凡笑容不變道。

“我會同情你,憐憫你,幫助你,但這一切都是需要等價交換的,而且這一切都全憑你的自願,沒有人會強迫你,所以我已經再三強調過了,可惜你依然作出了這個決定,那麼我也卻之不恭了,畢竟最近我剛好想體驗一下這方面的人生。”

“我對你沒有感情,你對我同樣如此,有人說感情是慢慢培養起來的,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與你培養起感情,因此在我們成親後,你我可謂是同牀異夢,至少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會對你盡到自己身爲丈夫的責任,我希望你最好同樣如此。”

“表面夫妻罷了,有些東西很難說便會弄假成真。”

“……我明白了,前輩。”

東彩菱輕咬着嘴脣目光復雜地看着夏凡道。

“以後你該換個稱呼了。”

“……夫君。”

“嘖,這入戲比老子還快,要不你今晚就留在我這裡住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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