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我市的那個流氓頭子洪波,是個怎樣的人?
多年以後在一次我和張家全的對話當中,張家全是這樣形容洪波這個人的:
“小時候洪波家裡很窮,洪波上學的時候,其他同學帶的飯裡都有幾個葷菜,只有洪波是窩頭跟鹹菜,但是洪波這人有辦法,他用鹹菜跟人換素菜,也不多換,甚至自己可以少得一點兒,然後再用這素菜跟人換炸丸子,雖說那時候大多數的炸丸子也是素材,但是那畢竟是過油的,肯定是要更香一點,以此類推,洪波總是能在中午吃上肉,他懂得以物易物,也懂得從置換當中牟利。”
“再來說說洪波後來上了初中,他總是主動留下來替其他同學值日,不是因爲洪波愛勞動,而是因爲這樣的話洪波就可以最後一個走出門去,他會翻遍每個同學的書桌,有的時候會在裡面翻出幾根棒棒糖,有時候會翻到幾塊泡泡糖,然後洪波還會去老師那裡偷偷的倒一些鋼筆水云云,他拿的這些東西,丟東西的人就算察覺了,也不會在意,而且很多被洪波替了值日的人還會很感謝他,在洪波眼裡,蒼蠅再小也是肉,這錢無論是一毛還是一分,他都不會放過,而且不僅如此,他還不會讓別人覺得他愛佔便宜,非但不留人以口實。還要讓人誇他。”
到了後來,洪波成了我市的破爛王,做起了別人看不上但實則金山銀山的生意,而且這人還很獨,這買賣他洪波做了,別人可就做不得了。
張家全評價洪波,這人最喜歡自己在明面上當好人,背地裡找人得罪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那一套,洪波玩的很溜。
而我們張家的人就不同,三叔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做的生意也全是壟斷性的大買賣,當年三叔就是靠着真刀真槍的跟人玩命創出的名聲,在心計這方面,三叔不是洪波的對手。
我父親更不用說,小時候只知道跟在自己幾個哥哥身後,哥哥有肉吃他就一定有肉吃,至於其他的,就是該上班上班,該下班下班,該賺錢賺錢,雖然在社會上認識父親的人也不少,但是多數是因爲幾位哥哥的名氣和地位纔給父親三分薄面,父親算不上是江湖中人,心機可能連三叔都趕不上,不過論起膽量,父親恐怕是這哥兒幾個裡膽子最大的,無論什麼樣的場面,父親幾乎從未慫過。
當時張家哥四個,除了尚未出獄的二叔,就只有老叔的智商能跟洪波過過招,但是老叔是個很傳統的人,他雖然智商不比洪波差多少,但是性格很古板,很多事情老叔雖然能想得到,但是確實不屑於去做的,他不像洪波那麼沒底線。
父親甦醒過來之後,那天中午,洪波就提着大包小裹的東西來到了父親所在的病房。
那天三叔不在,母親也回家去照看我了,老叔和紅姐在父親的病房照看父親,當洪波拎着東西出現在病房的時候,能看到父親胸口的起伏明顯劇烈了起來。
老叔看到洪波的時候倒是並沒有感覺到意外,這件事情現在表面上跟洪波還沒有關係,依照洪波的性格,他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充當好人,老叔心裡暗自慶幸三叔不在場,不然的話以老三的性格肯定是要跟洪波打起來的。
“呦呵!你來了!?”老叔的年齡要比洪波大上不少,他雖然不能跟一臉堆笑的洪波發火,但是也沒給洪波什麼好臉色,雖然現在帳不能算在洪波的頭上,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打人的人是洪波的外甥,老叔現在如果對洪波笑臉相迎,那反而會讓洪波覺得不對勁。
“大哥!對不起!”洪波一邊放下手裡拎着的東西,一邊立刻給老叔鞠了個躬,這一下不光給老叔和紅姐震住了,就連病牀上的父親都有些不可思議的嘆了一聲。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現在證明不了這件事情是洪波指使的,人家又拎着東西來醫院看你,進門就給你道了歉,你總不能把人家攆走吧?
老叔趕緊客氣了一句:“不用不用,先坐吧!”
洪波被老叔一拉,就擡起了頭,紅姐注意到洪波的眼眶居然都有些紅了,洪波坐到父親旁邊的病牀上,看着父親滿頭的繃帶,又是好一通的噓寒問暖加同仇敵愾,紅姐在事後曾說,洪波是她見過最好的戲子,任何一個演員都不如洪波,因爲他不僅僅能夠演出自己想要的狀態,而且能夠無視自己的身份地位,以一副赤誠的樣子來面對敵人對手。
紅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不知道老叔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是相信了洪波真的跟這件事情沒關係,但是紅姐是清醒的,她知道這件事情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無論有沒有這件事情,當年的洪波跟三叔之間都必然會有一場對弈,因爲張家這哥幾個組成的利益集團已經跟洪波的利益集團有了直接的利益衝突,這是洪波絕對不可能容忍的。
沒等老叔開口,洪波就先說:
“我外甥那邊,最近我也聯繫不到他,但是你放心,等我聯繫到了我立刻跟大哥你聯繫!”洪波對老叔說道,滿臉都是赤誠。
老叔的臉色陰晴不定,但是此時也沒法說別的,只得點了點頭。
我父親當時可能真的有點相信了洪波,他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了,但是依舊沒說話,畢竟他是病人,此時又渾身纏着繃帶,任何多餘的動作都不需要有。
那天洪波在病房裡說了很多寒暄的話,用紅姐後來的形容,辭藻華麗且無比真誠,而就在老叔和紅姐都開始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洪波,洪波也已經起身要走的事後,他回頭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對了,今天看三哥沒在這,等他回來麻煩大哥告訴三哥一聲,王威在我那呢,前幾天王威跟我手底下的人好像是有點誤會,我想着畢竟他是三哥的兄弟,所以今天來也想說說這事兒來着。”說完,根本沒給老叔反應的時間,便推門離開了。
老叔和紅姐起身送人的動作都停在了半空,不過馬上,老叔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快速跑到門口,但是此時醫院的走廊裡已經再沒有了洪波的身影。
“我操!”老叔大罵了一聲,回過頭對紅姐喊道:“小紅!趕緊給老三打電話!威子出事兒了!!”
紅姐哪用得着提醒,她早就覺得洪波突然以這樣的姿態出現絕對沒安好心,直到最後洪波才說了自己的真實來意,此時多耽誤一分,王威的危險就多一分,紅姐知道三叔對王威的依賴,她不敢想象如果王威出了事兒,三叔會發瘋到什麼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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