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葬禮

此話一出,雖還是心有疑慮,可已經無人來出聲反對。

初生牛犢不怕虎,更何況是陸門那樣的大家生出的孩子,和齊家的八星級項目,文化園項目。再加上不久前重大的半山項目,這通通都是實力的證明。所以,此刻已有不少人選擇相信。

會議結束後許天晴陸哲各自各路。

陸哲是所有行事處決的總裁,而許天晴是副總,都是相當忙碌的職務。

從韓子陽一事開始,許天晴和陸哲已經多天沒有說話了,更別提那樣的親密接觸,倆人形同陌生人。

突然,今天陸哲喊住了她:“許天晴,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容心頓了頓步子,扭頭望許天晴,許天晴示意一眼,自己隨即跟着陸哲進辦公室。

陸哲大刺刺坐到大班椅上。一邊整理自己桌面上的文件,一邊說話,渾然沒有看許天晴的意思:“你知道你有多少天沒有跟我說話了嗎。”

心中一驚,而旋即似有一股暖流滑過。

韓子陽一事,他無聲無息,做了全部的事情。

他故意沒有與她說一句話,告知一聲,只爲處理自己的難堪,她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許天晴淡淡然。

陸哲擡眸,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皎潔,隨即,是一種久違的渴望。已經很久了,很久不曾碰過她。

緊了緊手中的文件,陸哲再言:“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

煽風點火,只需一瞬,陸哲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及所有怨念說出這句話,懸不知,許天晴亦是如此。他們之前隔絕了太多。

一個不願說,一個不願問,這就是最好的離間。

許天晴只差沒處發火。這下陸哲主動點燃,她還不將計就計?

“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許天晴反問。

陸哲微微眯眸,戰事一觸即發。

陸哲緩慢的站起身來,問許天晴:“你需要我什麼解釋?”

曾經有過一個韓子陽,和韓子陽交往,現在也仍在產生糾葛,難道不是她應該跟他解釋?

“呵、”許天晴扭頭去笑了。隨即點點頭,抱臂回話:“陸哲啊陸哲,你果然比我還會裝。都是一樣的人,就別再說誰對誰錯了,這樣不是很好?”

“許天晴你什麼意思?”陸哲已經有些不耐了,怒氣逐漸升騰。

“我什麼意思……”許天晴咬脣沉吟許久,心想。是不說不行了,便直言:“江雪。”說話間嫣然淺笑,問他:“你敢說你和江雪沒事?”

陸哲猛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深沉一口氣。

許天晴笑得更迷人,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不瞞你說,那天除夕夜我看到你們了,很好,很般配,我很慶幸我沒有打擾你們。”想了想,又是說:“還有什麼……陸錦好像也說過,嗯……不錯,挺不錯。”

“你以爲我和江雪有染?”陸哲顯然尤爲不可置信。

“不是嗎?”許天晴反問。

陸哲臉上怒氣升騰,“原來就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許天晴,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可笑多愚蠢?!”

“我可笑?我愚蠢?!”許天晴猛然反問,以爲會是解釋,以爲會是哪怕虛心的辯解,可是不曾想,居然會是這樣的責罵,許天晴當即脾氣就爆發了:“那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

陸哲氣得無言,暗暗倒退。

“你也不過是個人儘可婦的花花公子罷了!”

陸哲氣得面色鐵青:“許天晴——”

許天晴擡手瞬間,就見陸哲快步走來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齒,“你現在這副嘴臉很噁心很可恥你知道嗎?”

“噁心可恥。”許天晴喃喃,“噁心的是你,可恥的是你,我們都一樣,陸哲,我們都一樣!”

陸哲手中的力道漸漸收緊,一雙鷹鷲眸含滿戾氣深深睨着她,終究,一切憤怒都化作無言,他一把推開了她。

“別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麼無恥許天晴,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許天晴猩紅着眸子,等着他的下文。

“那麼不堪……”陸哲輕輕一字一頓。

“我不堪。呵……”許天晴想了想,言:“是啊,一個周琛追我,還有一個韓子陽也念我,是挺打擊人的……”

陸哲猛然發狠,又一次禁錮着許天晴來,這次眼睛裡通紅通紅的,如含了血一般:“許天晴,你別以爲我不敢動你!”

“你真是犯賤!真讓人不齒!你是有多飢不擇食?一個周琛,一個韓子陽,哪個好?哪個不是一無是處的窮酸小子?還說什麼清純專情,我看你就是個慾女,最噁心的就是你,是所有人看錯你了,你這個虛情假意的人!”

許天晴聽着陸哲這樣惡狠狠的咒罵,毫無反駁之意,最後,她緩緩推開陸哲的雙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有條不紊的轉身離去。

我們就是這樣,沒有辯解,沒有體諒,撕破臉皮,以一副醜惡的嘴臉漠然相視。

幾天以來,陸哲許天晴再沒一句交談,那天下班,許天晴下地庫拿車,陸哲卻坐在自己的車裡,莫名其妙的一動也不動。

許天晴還在詫異他是不是刻意等在這裡準備再與她大吵一架,就只聽車廂內陸哲低低的說:“許天晴,我只告訴你,我和江雪沒事。”

許天晴不想聽從解釋,也不想與陸哲搭話,恍若未聞一般自行驅車離開,最後似乎聽見他說的一句:“你說我沒關係,說江雪我不答應。”

說江雪他不答應。

許天晴細細咀嚼着這句話,誰說這不是她輸了?

日子平穩而順利的滑行,轉眼‘防震大廈’的項目就要被提上日程了。

那天,再一次進行‘防震大廈’的項目研討會,許天晴擱在會議桌上的手裡陡然響起,衆人紛紛看向她的位置,她忙不好意思的起身,道一句:“不好意思。”而後出門接聽電話。

許天晴走到會議室門口接起電話,是母親的聲音,只聽了一句,就整個人頓在那裡。

許天晴一出門就站在門口沒了動靜,會議中的陸哲好奇的側首望去,就見許天晴整個驀然癱軟在地!隨即,嚎啕大哭。

“怎麼了?!”役畝夾扛。

“怎麼了?”

“怎麼了……”

周圍天旋地轉,人聲鼎沸,全是這樣聲線不已的一句話語。許天晴只感覺自己眼前一片迷離,恍惚看見陸哲接起電話,隨即就將自己抱起大呼讓開的聲音。

許天晴還是感覺整個身體有些顫抖,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更不敢進那親人所在的停屍間,還是母親拉着自己,迫使她再也無法躲避的面對……

看到爺爺屍體那一瞬,許天晴再一度嚎啕大哭起來,同時扶着門沿緩緩癱軟在地。

耳邊還是母親安慰的聲音:“孩子,起來,起來見你爺爺最後一面……”

許天晴只聽見自己的嚎啕聲,還有醫生衆說紛紜的窸窣聲。

“死者肢體從中間分離,搶救不過來了……”

“胳膊殘缺,雙腿斷裂,身體大小傷痕上百餘處,全都爲玻璃碎片所傷……”

“死者車禍當場、也就是下午四點五十分確認死亡,隨同一起死亡的還有開車司機……”

父親許博遠已經因爲遭受打擊暈倒在地,此刻像個虛弱的病患一樣,癡癡的坐在停屍房一邊的椅子上。

母親王淑雲悲慟的哭泣,許天晴嚎啕大哭,眼所能及都是一片殷紅,一片血色,染亮了蓋在老人身上的白布。

不知何時,陸哲出現了,他代替王淑雲,輕輕扶起地上的許天晴,讓她振作。

許天晴只會哭泣,一味的哭泣。

不知道多久以後,再沒有哭泣的聲音,許天晴呆呆的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身體仍在輕輕顫抖。

母親哭着說:“風兒已經在趕回來了,本來就想着和他爺爺一起回來的,現在……”

“媽,到底怎麼回事?”現場唯一保持理性的陸哲問。

“都說是車禍,說你爺爺的車在國道上被一輛無牌照的黑車撞上了,才……才……”王淑雲又是說不下去了。

陸哲深深擰了擰眉,一時也忍不住的動容。

“是林氏。”已經沉默好久的許博遠突然呆呆的開口,說了一句讓人駭然的話,“是林氏做的……”

王淑雲一頓,陸哲猛然看過去。

許博遠仍呈袋子狀,“我沒有告訴你,林氏又有動作了,我以爲我自己能解決,事實上,我自己也已經解決了,就在我單方面要約見林氏與他們談判的時候,車禍發生了。”說着許博遠仰起頭,“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剛好你爺爺要回來了,而剛好林氏說願意給我證據,那輛黑車就是他們派來的,他們得逞的,所有的計劃,所有的陰謀,都得逞了……”

“爸,你在說什麼?”陸哲駭顏道。

而許博遠仿若癡癡傻傻了一般,扭迴轉頭,一味的唸叨:“都得逞了……全得逞了……他們所有的證據都被銷燬了……我輸了……”

“爸?!”陸哲再度喚了一聲,許博遠不言語,陸哲猛然扶額,轉身蹲了下去,蹲在醫院走廊的一邊,整個人一派頹靡。

葬禮的時候許風來回來了。

謙謙君子,披麻戴孝,許天晴沒有想過,自己那風流倜儻的弟弟,玉樹臨風的弟弟,那不染纖塵天降神袛般的弟弟,他着實更加高大,更加俊朗與聰明,可是再見,卻是這樣一副情景。

許風來抱着自己爺爺的遺像,一行人黑裝素稿跟在後面,走在昏暗的前往墓地的道路上。

天色將晚,天雷滾滾,突然,大雨只天空瓢潑而下,澆灌在每一個人身上。

冰雨刺心,悲天憫人。

許風來抱着爺爺的遺像站在墓前,望着老人那久違的笑臉,一行人默默無言久久不肯離去。

許天晴一回來便病倒了,躺在牀上不停咳嗽,任下人端來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也不肯喝下一口,母親來勸無果,陸哲親自來了。

他端着一碗熬好的湯藥,緩緩走到許天晴身旁坐下,手中動作嫺熟的弄涼了湯藥,送到許天晴嘴邊:“喝吧,中藥好得會快點。”

許天晴將頭扭向一邊,蒼白的雙脣倔強的不肯鬆開。

陸哲又將手放下了,湯匙在小碗中輕輕攪拌,還不等他說話,就只聽許天晴喃喃的說:“你知道嗎,現在每天我做夢,都能看見爺爺那張鮮血淋漓的臉來。”說話間許天晴又望向陸哲,“你知道嗎?他的身體都溼透了——被血溼透了!”

“別說了。”陸哲猛然打斷許天晴。

許天晴緊緊抿着雙脣,看着陸哲,像是看着一場時間的對峙。

他怎能不知道,他現在,每天夜裡都能聽到她喊着‘血!’從噩夢裡醒來,每次都是坐在牀上一坐半夜,像搜索着已逝去的靈魂。

她快撐不住了。他知道。

“許天晴,生活還要繼續。”他輕聲言語。像勸着她,又像是勸着自己。

許天晴忽而整個人都鬆下來,良久,眼淚自眼眶滾落。

客廳裡,一家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上,顯得孤苦冷清。

父親許博遠已經許久不曾說話了,只是呆呆的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母親王淑雲只是默默垂淚,許風來算是家中最理性冷靜之人,此刻也是冷冷的默不作聲。

“風兒,你二十歲了……”突然,許博遠說了句這樣奇怪的話。

許風來看向父親,許博遠黯然擡頭,又言:“該頂起一片天了。”

許風來終究不說話,許博遠繼續說:“離開吧,做你該做的事去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博遠……”王淑雲不懂丈夫的這句話,茫然喊道。

環狀樓梯上,陸哲緩緩從樓上下來,一步一步更靠近了客廳中的人一點。

許風來循着陸哲下樓的身影,直到他下樓來,喊了一句:“姐夫。”

陸哲點點頭,小夥子年紀輕輕,卻早有了濃重的成熟男人一般的冷然氣質,渾身都包裹着過分的冷靜及淡然,那樣的氣場,就連陸哲在他身邊也深深感到勢不可擋,不免震撼,而更多的還是欣賞,所謂天生王者,怕說的就是他這樣的男子吧,不過,這或許也與他涉獵的職業有關。

專業刑偵員,fbi特聘破案探員,二十歲的年紀,卻早已熟讀國內外所有犯罪心理書籍並運用自如,對人性犯罪深有研究,有着衆多的實踐經驗,心理素質過硬,甚至推理能力也驚人。

冷靜與專業必備。

這便是他。

陸哲於餐桌前坐下,輕聲說道:“天晴已經睡下了,晚飯之前,都不要再打擾她了。”

母親王淑雲又默然留下淚來。

“爸,我希望您將事情原委如實告訴我。”陸哲轉向許博遠。

“不用啦……晚啦……來不及啦……”許博遠卻只是如此唸叨着。

陸哲低頭揉了揉眉心,有些煩躁,更多的是疲乏。

許博遠喃喃着:“回去吧,你們都回去吧,都走吧,風兒也走吧,天晴醒了你就來接她,她不願走就讓她留下,你們都走吧……”

陸哲不解。

許博遠卻起身,轉而朝自己的臥房方向走去,一邊繼續喃喃着:“走吧,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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