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芸決定幫老師辦理後事, 向莞莞想開口幫忙,卻被她看出來。楊若芸搖了搖頭,說:“你不適合。”向莞莞張了張嘴, 又被她打斷, 楊若芸語重心長地對向莞莞說, “向莞莞, 你真的不適合。我不希望你現在就要接觸這些。你還是好好和杜爾培養感情吧。老師這件事情, 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
“這些事情……明明就該由江師兄來做。”向莞莞咬脣,側過臉說。
楊若芸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說:“他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在他眼裡, 沒有什麼比得上名利和金錢……”
向莞莞握起拳頭,恨恨地砸向牆壁, 發出輕微的“砰”聲。“我當時……一定是鬼迷心竅。”
楊若芸搖了搖頭, 替老人掖好被角, 說:“人總是會變的。江止言……不過是變得面目全非而已……”
“師姐,你今晚怎麼安排?”向莞莞忍不住轉移話題。
楊若芸淺淺一笑, 說:“我住男友家。”
向莞莞一驚,喜上眉梢,“師姐,恭喜你!”
楊若芸嘆了口氣,說:“事到如今, 說這些已經沒有意思了。現在想想, 正如你說, 我當時一定是鬼迷心竅。對於自己喜歡的人, 就算再普通的話, 聽起來就會有感覺就會一下子就感動得不行。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形式再曖昧說話再好聽都不可能心動。只是……喜歡只是喜歡, 不會變成愛情。”
“師姐……”向莞莞傻眼,不知道如何答話安慰她。
楊若芸走了過去,拉起她的手,說:“沒什麼過不去的,只是……再也回不去而已。”
向莞莞點了點頭,楊若芸問她:“莞莞,你現在還會惦記着他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很希望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也好。”見楊若芸猛地瞪了過來,向莞莞抿嘴笑了笑,繼續說,“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問問他是不是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我會祝他永遠幸福,畢竟……”向莞莞眨了眨眼,“畢竟我喜歡了他,那麼多年,以至於,我錯過了更好的男孩。”
“但是沒有關係,因爲江師兄,讓我更切確地明白杜爾在我心裡的份量。”向莞莞說完,楊若芸欣慰地“嗯”了一聲。她摸了摸向莞莞的頭髮,感慨說:“莞莞,你終於長大了。”
向莞莞笑嘻嘻地說:“人總是要長大的呀。就算我再笨再遲鈍,我也是長大的。長大的唯一好處就是,我再也不想回到過去。”
楊若芸點頭,嘆氣說:“是的,我也不想面對劣跡斑斑的過去。但是,你說的很對,要感謝江止言,至少他讓我看清了這個世界。”
“師姐,你的男朋友對你好嗎?”向莞莞看了看楊若芸,小心翼翼地問。
楊若芸失笑,說:“小女孩就是小女孩,都喜歡關注這個問題。無所謂好或不好,日子還是要過的呀。”
“什麼意思……”向莞莞遲疑,“難道沒有感情的兩個人,也能一起過日子嗎?”
楊若芸哂笑,“向莞莞,你愛情小說看太多了。就算沒有感情,也是能一起打拼着過日子。而且,我不是不愛他,只是……我不想再受到同樣的傷害,只好不那麼愛他。”
“……”向莞莞的腦袋開始打結。
楊若芸見她一臉茫然,不由笑了笑,說:“杜爾在外面等太久了,你還是出去和他呆在一起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江止言的父母一個小時之後會到達醫院。老師唯一的親人,到頭來也不過這樣對待他,想想就心寒。”
向莞莞把門輕輕帶上,轉身瞧見杜爾雙手垂直地插進褲兜,倚着牆壁站立着。看見向莞莞走了過來,杜爾立刻走上去摟住她,問:“怎麼樣?需要我們幫忙嗎?”
向莞莞嘟起嘴巴,失落地說:“師姐拒絕我們的幫忙。”
杜爾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說:“果然如此。”
“又是什麼意思……”向莞莞糾結了。
杜爾眯起眼笑了笑,說:“依着你師姐的性格,她拒絕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向莞莞埋怨自己,“可惜以前和她相處得不夠融洽。”
杜爾牽緊向莞莞的手,問:“你對老師的感情很深?”
向莞莞立即點頭,說:“我從未見過這麼風趣的老人家。”
老師教導她的時候,已經六十多歲了。某天他挑選學生的作文來當場朗誦的時候,忽然讀到“我聽到山谷對面傳來一陣陣的回聲”。他放下作文本,笑眯眯地說:“山谷裡會有回聲,你們說,在這裡有沒有?”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物理高手,於是全場靜默。老師撓了撓後腦勺,堅決地說:“這裡絕對沒有,不信你們看看。”說着,這個可愛的老頭轉頭對着教師門外大喊一聲:“啊——!”結果非常不幸地是,從對面的教學樓的某一個窗戶傳來更大的一聲“啊——!”全班當即鬨堂大笑,老師臉微紅,解釋說:“估計是某個無聊的孩子在大喊大叫,剛好和我撞上了。”
“其實老師那個時候完全沒有必要解釋,他一解釋,我們笑得更歡暢了。尤其是墨墨師姐,我還清楚地記得她當時眼淚都飆了出來。”向莞莞一想起老師,嘴角就會上揚一笑。
杜爾忍俊不禁,又問:“還有麼?”
向莞莞沉思半會,又想到一個。
據說季尺墨上課非常不安分,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嗑瓜子。於是某次老師講述寫議論文技巧的時候,季尺墨把頭擱在桌子上,臉朝下地偷偷嗑瓜子。季尺墨一時興起,幾乎忘記了自己在哪裡。老師那天感冒了,聲音很輕,若有似無,催眠功力很強。季尺墨的桌子上慢慢堆起了像小山的瓜殼。她忽然感到氣氛有些微妙,周遭竟然變得異常安靜。於是季尺墨擡起頭,手裡還有一把瓜子。老師的臉以特寫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老頭一手託着下巴,一手指着她手裡的瓜子,笑着地問:“很好吃麼?”季尺墨像遊魂一般,茫然地點了點頭。老師悠然自得地抓過一把,朝着講臺方向,邊走邊說:“你今晚回去寫一篇‘論上課嗑瓜子’,明天八點準時交給我。”季尺墨立馬驚呆了。
杜爾又笑了。
晚上和楊若芸聊完電話後,向莞莞躺在牀上睡不着。她拉着坐在牀邊看報紙的杜爾,央求他給自己講故事。
杜爾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笨莞莞,你不是小孩子了。”
向莞莞撅起嘴,“但是我可以保持一顆童真的心啊。”
杜爾無奈了,只好給她講三隻小豬的故事。於是向莞莞同學得寸進尺,強烈要求他擺出哄小孩的表情。杜爾聳肩,拗不過女友,抱着向莞莞,彎着眉毛,輕聲細語地把三隻小豬的故事重新講一遍。十五分鐘後,向莞莞的睏意終於席捲而來。她頭一歪,靠在杜爾胸前,沉沉入睡。
杜爾向後一仰,倒在牀上,微側身,向莞莞便躺回去。杜爾右手手肘撐在牀鋪上,支起下巴。他的左手輕輕撫過向莞莞的臉頰,輕笑着說:“笨莞莞,養你簡直比養小孩還難。”
向莞莞這時翻了個身,彷彿在抗議杜爾的嘀咕。杜爾見狀,又是微微一笑。
第二天上午向莞莞拉着杜爾去找楊若芸。經過麥城前幾年新建的一條跨立於城內環河、連接城東和城西的大橋時,杜爾打開車窗,望向窗外。那時陽光光線淡薄,沒有前幾日的毒辣。杜爾吐出一層菸圈後,突然回頭對向莞莞說:“我最近無論何時何地,總會想起你單純的笑容。”說完,杜大神幽幽地捏了捏向莞莞的臉,又說,“向莞莞,你龐大的身軀把我的心給佔據了,你這個蠻不講理的小土匪。”
向莞莞吐了吐舌頭,說:“你就好好當我的押寨相公吧。”話一說出口,杜爾投來促狹的目光,向莞莞趕緊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杜爾,那天你幹嘛會出現?把我嚇個半死。”
杜爾聳肩,說:“我只是想看看笨莞莞揹着我在幹什麼而已。”
“我能幹什麼,我這麼純良的人,能揹着你捅出些什麼簍子?”向莞莞瞪了他一眼。
那天吃完飯和杜爾回家一趟。杜媽媽看見兒子回來,即刻撲上去,又摟又親。向莞莞趁着杜媽媽的毒手沒有伸向自己,趕忙跑到杜爾的房間。閒着無事可做的向莞莞翻箱倒櫃,找到了杜爾的一本陳舊的日記本。剛翻開一頁,聽到一點動靜。向莞莞一回頭,杜爾正站在門口翹着嘴稍盯着自己看。向莞莞嚇了一跳,手上的日記本掉在地上,“啪”的一聲。
杜爾走過去,蹲下來撿起日記本,說:“向莞莞,躲起來偷看男朋友的隱私?”
向莞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手指說:“……這樣是不是可以多瞭解你一些呢?”
杜爾拍了拍她的頭,鄙視她:“向莞莞,你可以再無恥一點。”
“……”被看出來了,真是鬱悶。
杜爾攤手,“這我暫時回答不出來。”
向莞莞“哼”了一聲,氣悶地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