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成了這副德性”
就算是午餐也不忘捧着印有緊急文件埋首苦讀的秦行雲終於第一次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好友身上黑漆的大墨鏡,左手腕纏着厚厚的紗布,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對於女性來講卻又隱隱透着一股危險勿近的誘惑從他們進入餐廳,就不斷有關注的目光投過來可以看得出來。
“我早說過,的你,遲早會有報應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拜託,我老早就說過了,好不好”元錚幾乎發狂,“我根本對那個花癡樣的女人沒興趣,真的只是問路啊誰知道她男友神經病似的,打完一架還不算完,居然在街上偶然遇到又勾來一幫小子接着打”
誰能想到出去約個會也會遇到被人舉刀追着砍的狀況只是,該死的,和歐陽日光的約會也因此泡了湯。
秦行雲聳肩,斯文俊秀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原來這就是你消失了三天的原因。”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久一點纔出來的。”元錚憤憤地吃進一口炒飯,大嚼特嚼,化悲憤爲食慾。
這副樣子要他怎麼見人手上的傷不說,總能找個藉口遮過去的,但眼睛那麼大一塊的淤青被看到了,豈不是有損他英俊瀟灑的形象只是,原本要貓在家裡一個星期的計劃被突發性更年期症狀的老媽的嘮叨破壞,迫使他提早出關。
不過,究竟是什麼使自認走在時代尖端的老媽忽然轉性熱衷起大談教育問題,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爲禍人間。”
秦行雲爲他的復出下了評語,然後埋首在手上的文件裡。
“什麼爲禍人間啊,你都不知道被十個臭男人圍攻的我有多麼的悽慘。”元錚欲哭無淚,“雖然把他們痛扁了一頓,可我也因此掛了彩啊。”說着,舉起層層包袱,紗布上面還有美女護士留着電話號碼的手臂,“因爲這,昨天早就聯繫好的走秀都只能推掉,害我少賺了不少”話說,這次的走秀是規模相對來講比較大的,錢也很高,他的損失不小哩。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款新型摩托嗎,真想馬上騎回家你聽我講話好不好”
“我在聽。”
“你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感覺他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我聽不聽,和我的眼皮應該沒關係。”
“”
自從和校籃球隊的主力隊員夏瀅戀愛,他似乎就成了準岳父的好勞力,公司大小事都經他手處理,“你那位呢怎麼不見”這對雙面膠很少見他們不是粘在一起的。
“歐陽日光要出國,夏瀅最近都在陪她。”
元錚愣了一下,“她要出國”
“嗯。”秦行雲輕描淡寫地應聲,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要出國,那麼那天的電話是想告訴他這件事嗎
心裡突然一陣失落,“她真的要出國了”
“似乎是真的。”秦行雲終於擡起眼皮,“如果是真的喜歡她,就不要裝作不在意了。”
他並不確定好友是不是真的對歐陽日光動了真心,但元錚對她與其他女生是明顯的不一樣,那不經意的溫柔神情,是即使作爲多年的好友也不常見的。
所以,他是動了真心嗎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還是,連他本人也並未理清頭緒
“元錚”
元錚將盤中剩下的炒飯滿滿地堆進口中,半天,才擡起被墨鏡遮住的半張臉,含糊不清地說:“這家的炒飯還真難吃。”
他應該去問候一聲吧,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曾經是一對戀人。
戀人,很美好的稱呼。
交往過很多女生,可是能令他與這個詞聯想起來的,只有她一個。
他們是曾有過很美好的回憶,無論是夕陽下的散步,圖書館安靜的相偕而坐,還是午夜載她與人賽車,在他來講,都是愉快的回憶。只是,或許真的只是對他的愉快回憶,而她她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在當時,他以爲她也與他有着相同的感覺,可是卻在他們相處整一個月的那天,她提出了分手。
習慣性的,他沒有問理由。
以往,無論是他或是對方提出分手,都不問理由。
這一次,也習慣性的,他沒有問出口,雖然,很想知道。
雲淡,風輕。
元錚斜身靠在校園草坪上一棵粗壯的大樹上,擡頭仰望着天,因爲戴着墨鏡的關係,湛藍的天空看上去灰濛濛的。
他應該去看看吧
終於下定決心,起身,手機音樂突然響起。
“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沒忘吧你會來吧”
“我沒忘。”他的聲音仍是平時的漫不經心,只是在電話那頭看不到的目光中有些許的無奈,“羅夢紅女士,我還沒到老年癡呆的地步。”
不過說實話,他怎麼就真的給忘了呢
“你這臭小子就是這麼跟你媽說話看來,這幾天和你溝通得還是不夠。”聽了他宛若平常的口氣,羅夢紅的聲音顯得輕鬆了不少,不似剛纔的小心翼翼。
“溝通”他真的笑了,“一直是你在說吧”他只是極努力地使自己不至於昏睡過去而已。
“臭小子,真不知我怎麼會把你教育得這麼沒大沒小。”
“因爲遺傳,可怕的遺傳因子。”
羅夢紅氣結,卻也說不出反駁兒子的話她的口才一向不錯,可是遇上自己的兒子,卻心服口服地甘拜下風。
找不到反駁的話,她開始轉移話題,盡責地囑咐他參加宴會時注意的事項。
“媽,我也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了,不至於每年都要重複一遍上一年說的話吧。”元錚的耳朵有些疼,多年來同樣的話,他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
“那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羅夢紅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嗦,尷尬地笑了,“對了,忘了跟你說,小桔今晚會回來”
小桔
在他生命中憑空消失了整整七年的“姐姐”,終於要回來了。
“她應該會直接去大宅,在那裡就可以見到了。別再動不動就逗姐姐了,兒子,你已經是成年人嘍。”
“我知道。”恐怕不知道的是她吧,竟然用這種唬弄小孩子的語氣跟他講話。
又聊了幾句,他掛上電話。
“小桔。”這樣輕輕地念着她的名字,腦海浮現出很久不曾出現過的開懷大笑的女孩子的臉。扎着半長的馬尾辮,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笑起來彎成亮閃閃的新月狀,或許不是最漂亮的,或許不是最溫柔的,但卻一定是最開心的。
想着,心裡忽然溫暖了起來。
和預想的一樣,熱鬧非凡。
只是家裡人的聚會而已,卻因爲龐大的家族人數,顯得比之交際宴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是一家人,可是,仍有見面卻叫不出來名字的時候吧。
想到這兒,元錚嘴角輕挑出一絲淺笑,爲這無聊的宴會找到些許的趣味。
宴會的主人公仍未登場,想必是同每年一樣,在他認爲最隆重的時刻纔會登場吧,如同那些高傲的明星般,往往比其他人要晚到一些來彰顯其身份的特殊。
“哦你來了”
即使躲在隱蔽的牆角,還是被“不甘寂寞”的人察覺。
“我就想,這麼熱鬧的時候不會少得了你。怎麼,感覺不適應嗎,竟然窩在這兒”
元錚漫不經心地端着酒杯,看了眼面前這個眼底明顯帶着鄙夷的男子。就像是天生的冤家一樣,從他十四歲第一次見面,他們就像是鬥雞一樣,互相看不順眼。
“是有些不適應,這麼高級的宴會,第一次參加呢。”明明濃眉大眼的,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是一副討厭相。
聽出他的諷刺,男子皺了皺眉,嗤笑一聲,“再不懂規矩,至少把墨鏡摘了吧。看看這種場合,你覺得這樣很有個性我希望,你不要把在外面散漫招搖的一面帶到這裡來。”
元錚向後撩了下長髮,隔着墨鏡似乎將他的不屑看得更清楚。
“我都不知道你是如此關注我,我在外面是什麼樣你居然也一清二楚。”
“元錚”
“我找了你好久,怎麼躲在這麼偏的地方”愉快的女聲打斷兩人的鬥嘴。
元錚偏頭看過去,小桔就站在他的面前。
一襲水藍色長裙極細緻地勾勒出她修長的身材,黑色的秀髮隨意散在肩頭,將鑲滿碎鑽的圓形耳環若隱若現地擋住。與記憶中的容顏有些許改變,脫去了天真的笑臉,多了些成熟味道。
“紅姨在找你呢。”說着,勾上元錚的手臂,轉身對旁邊的人笑道:“不介意我帶走他吧你們有時間再聊吧。”
露出一抹微笑,她才挽着元錚一同走開。
“你胳膊怎麼了”手感似乎不對呢。
元錚嬉笑,“鍛鍊的時候沒留神,打偏了。”
她不疑有他,“哦要小心些嘛。”
“我媽應該在偏廳和女人們正聊得熱火朝天吧。”元錚隨手將已經空了的酒杯放到服務生舉在手上的托盤上。
慕容桔收回挽着他的手,笑了。
“你們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在吵呢,都這麼大了。”
“沒辦法,”元錚聳肩,“我天生長着一副讓他討厭我的樣子吧。倒是你,一走六年,也不偶爾回來瞧瞧,連電話都不打。”“你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愛打電話的。”
“現在也是嗎”
“嗯”
“電話啊。”
慕容桔和走過身邊的人一一打過招呼,纔回過頭,“是啊,這習慣一直沒變。”
元錚推下墨鏡,狀似遺憾地嘆口氣,“看來,小桔還是沒有談戀愛啊。”
“你又知道了。”
“據我所知,通常不愛講電話的人,在有了愛人之後,反而成天捧着電話講個不停”元錚擠眉弄眼,“像熬粥一樣。”慕容桔失笑,推了他一下。
“這麼久不見,還是連聲姐姐也不叫”就知道消遣她。
“大兩歲,算什麼大啊。”元錚不以爲意。
“大一分鐘也是大還有,怎麼在家裡還戴着墨鏡起針眼了嗎”
“我似乎沒看不該看的東西。”
元錚食指向下勾住墨鏡,左眼上淡淡的淤青令她驚呼出聲:“你跟人打架了”
他緩緩將墨鏡推回,“被瘋狗咬的。”
“瘋狗”咬得夠準的。
“不分青紅皁白就動起手來,不是瘋狗是什麼”
“你唉,疼嗎”慕容桔緊張地望着他,看上去似乎比他還疼,“看來胳膊也不是鍛鍊時弄傷的吧”
元錚勾起大大的笑,上前撒嬌似的抱住她,“還是小桔最疼我。”
心猛地一跳,慕容桔笑着推開他,“你都多大了。”
“多大呀讓我想想似乎七老八十了吧。”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威嚴卻蒼老的聲音將他們隔開,不只他們,似乎除了靜靜流淌的音樂聲,大廳裡一下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大庭廣衆的,像什麼樣子”
“爺爺,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呀”整個大廳似乎只有慕容桔能笑得出來。
她快步走到老人身邊,挽上他的胳膊,學着元錚一樣撒嬌。
“你們不是一家人,記住了,小桔”
“”
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不想來就不要來,瞧這一身打扮,像什麼樣子。”老人冷哼,犀利的淡灰色眼珠掃視元錚一眼,然後像沒有這個人一樣,走向擺在大廳偏右的深棕色沙發。
人潮也向那個方向聚攏。
元錚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紅色的碎花襯衫,果然是代溝,他的這身衣服可是今年最流行最受美女們歡迎的款式呢。
再擡頭時,他看到人羣中回過頭望向他的慕容桔,目光充滿關切。
勾起一抹笑,向她擺擺手,元錚瀟灑地轉身離開。
這個家族最高指揮者的生日宴,根本不需要他的參加,他也根本沒有參加的資格。這個堅強如鋼鐵般的堡壘是他永遠也溶入不進去的。唯一遺憾的是,讓老媽失望了。
不過,他算是完成了任務至少他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