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被秋綺夢安放在茂密樹蔭遮蔽的柔軟草甸上,輕盈的風吹過他腦袋旁的草葉,散發着草本植物特有的青澀微香。
溫暖的陽光與枝葉的陰影一同落在他的臉上,燕景行的睫毛在微風中晃動,眼皮眨了眨,似乎馬上就要醒過來。
在這暖烘烘的氛圍裡,秋綺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雙嬌媚的桃花眼跟着眯了起來。她用一隻手輕掩着自己的脣瓣,凝視着沉睡中的男孩。
秋綺夢注意到,他的面部表情正在不斷變化,明顯是陷入了一個漫長到令人沉醉、不願醒來的夢。
赤裸的男孩靜靜躺在草地上,秋綺夢仔細地從頭到腳檢查過一遍,確認他在生理層面已經復原完畢,剩下的就是意識方面的問題,等這場夢境結束,他就會醒來。
秋綺夢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景行。
她的注意力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不知不覺間,她的身體正在搖搖晃晃地慢慢挪動過去,一點點靠近對方。就像燕景行的身體是一個黑洞,靠着引力把她拖拽過去了似的。
兩人目前都是宛如初生嬰兒般不着片縷的狀態,直到彼此的肌膚親密接觸,真切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之後,女人才突然回過神來。
秋綺夢擡起身,她本來已經快要趴到男孩身上去了。因爲身高的緣故,她可以將燕景行整個人擁在懷裡,像蛇一樣用雙腿纏住他的腰;而在她離開的時候,竟感到了戀戀不捨。
秋綺夢忍不住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哇,要是被別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會把我當作襲擊昏睡男孩的變態怪阿姨吧。”
但事實上,她還寧願是這樣,就算癡女,都比野獸更好。
秋綺夢擡起手臂,在自己愈發溼潤的脣角邊上一擦,果然看到了一絲晶瑩。
她之所以會不自覺流口水,可不是因爲性慾,而是……
“唉,‘吃與被吃’的關係,這句話本身只是個比喻啊,沒人希望它會成真啊……”
雖然秋綺夢教導燕景行必須要理解着裝者間的關係,素體的原始衝動令彼此鬥爭——但這只是衆所周知的常識,在她自己身上是不起效的。
身爲救世主的她,在一開始就已經進化到了頂點;所以,她也從來沒有和別的着裝者產生過共情。
在秋綺夢眼中,着裝者們之間相互廝殺、彼此吞噬的行爲無疑是醜陋的。
人之所以爲人,是因爲他們在歷史的發展中建立了文明與道德,而着裝者們明明擁有着超人的力量,卻容易被內心的衝動控制,倒退回野獸的階段。
秋綺夢是傲慢的,因爲她從來沒有感受過被本能折磨的痛苦,理所當然享有着獨一無二的特殊性——就像“救世主”這一詞彙所代表的涵義,高潔而神聖。
但這份“特殊性”,卻在今日被打破,到此爲止了。
原來她與別的着裝者沒有任何區別,所謂的“神聖”、所謂的“高潔”都不過是鏡花水月,過去的傲慢,只是建立在她沒有遇到值得救世主吞噬的對象的情況下。
秋綺夢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強烈的“飢餓”。
心中的怪獸正在高聲吼叫,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沒有反抗之力的男孩,渴望得到原型的力量。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一定能讓救世主的力量進入全新的階段——
世界最強之人的力量,若是還能得到提升,她作爲個體的生命……究竟會抵達怎樣的境界?
光是想象一下,就讓人心跳加速、難以自抑。
如果她還是最開始成爲着裝者的自己,抵抗不了力量的誘惑,說不定就真的把眼前這個男孩“吃幹抹淨”;
然而,她畢竟是秋綺夢,她有着自己的執念,對她來說,墮落成爲了殺人而殺人、爲了吞噬而吞噬、爲了進化而進化的獸,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秋綺夢正沉浸在思考中,她背後和腰部的骨骼悄然生長,覆蓋住赤裸的肌膚,有一部分延伸向上,構築起了新的第三根“手臂”,悄然朝着昏睡的男孩伸過去……
“喂,不許動。”
女人用力拍了一下這根新生的手臂,於是它又重新蜷縮了回去。
“我纔是救世主的主人。”
秋綺夢下定決心。
“我剛纔還在教導這孩子如何控制心中的怪獸,要是自己都控制不住,可就太搞笑了。”
話雖如此,當她將目光投向燕景行的時候,嘴邊的口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其實普通的着裝者倒真不至於表現得這麼丟人,他們彼此殺戮只是爲了變強而已,就和遊戲裡的升級打怪撿裝備一樣。
但對於秋綺夢來說,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始衝動”,不由大受震撼;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對某個人——還是對某個異性,有如此強烈和特殊的感受,以至於她連眼睛都移不開。
就算不可以幹出吞噬他人素體的壞事,秋綺夢心想,但……稍微交流一下“遺傳情報”總歸是沒問題的吧?
就像她將自己的血液混入到燕景行死後的屍骸中,就能利用自己的器官兵器加以干涉一樣,“進化率”到達一定階層的着裝者,連自己的遺傳因子與其控制的遺傳性狀都能加以操縱,因爲素體本身就相當於一個龐大複雜的有機基因實驗工廠。
不過秋綺夢很快就意識到,燕景行如今的進化率還不足以做到這種事。
……看來還是得由我這個大姐姐來主動啊。想着想着,這個女人又發出了“嘿嘿嘿”的古怪笑聲。
“……!”
就在這時,她聽到耳畔傳來了呼嘯的風聲。
秋綺夢微一扭頭,結果正好迎了上去。
然後——
“砰!”
她看到了一個撲過來的影子,和一個快速變大的拳頭。
燕景行的一隻手被甲冑覆蓋,如同巨人龐大的手腕一拳砸在了她的臉上,正中面門。
秋綺夢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仰倒。
這是蓄勢待發的一拳,燕景行其實在更早的時間醒過來了,只是裝睡了一會兒。
他發現自己暫時沒辦法與素體完全融合,而且有氣無力、累到不行,顯然是變身過度的後遺症;但他絕不會放棄,因爲他發現身旁的人同樣沒有變身,這是對方的疏忽大意。
他又在暗中悄悄嘗試了一下,發現起碼手臂部分還能做到部分融合,於是毫不猶豫地進行了偷襲。
但這一拳頭……
燕景行甩了甩胳膊,感受到了骨頭裂開般的激烈痛楚——而比起痛,他更感受到的是吃驚。
怎麼會……
就算是部分融合,這一拳的力量依然足以輕鬆摧毀一棟鋼筋混泥土搭建起的樓房或是打穿等效數米厚度的合金裝甲板,而對方竟然僅憑血肉之軀讓自己感受到了痛楚。
這還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而在此時,秋綺夢已經重新坐直身子,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捱揍,那張美麗的面龐依然完美無瑕,雪白的肌膚上連一點傷口或是淤青都看不到;她滿面微笑,很高興地對他打着招呼。
“哦,你醒了啊!別太用力折騰啊,小心受傷,你的身體剛剛復原,相當於全身上下都換了遍新生細胞,皮膚脆弱得很。”
燕景行用一種驚訝的、兇狠的視線瞪着她,這傢伙的表現簡直像是什麼都發生過一樣,還反過來關心自己——這臉皮是不是太厚了點?各種意義上的。
但是……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視線不可避免落到了別處。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對方身上根本是不着片縷,男孩的臉很快漲得通紅,腦袋都快冒煙了。
“你……你……怎麼是裸的……”
他再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的身體同樣光溜溜。
“你、你到底做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