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個數學題。
一個病人,一個月吃一瓶藥,一瓶25000,一年十二月,也就是12瓶。
平均在其餘治療保障拉滿的情況下,治病正常來說要治五年,若是效果不理想,時間會拉長。
那麼,一個病人,五年的時間,六十瓶藥,外加其餘費用,要用多少錢?
“一百五十萬。”
依靠在圍欄上,徐嚯抽着煙,煙霧隨着口角流逝,他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只算藥,一個人,五年,一百五十萬。”
“互助會,單單是在教堂裡搶藥的病人,至少有八十人!”
“八十個一百五十萬,是多少錢?”
“一億兩千萬!”
八十個人,單算藥物,費用高達一億餘!
即便平均到每年,也一年至少兩千四百萬。
04年的兩千四百萬啊,還是一筆非用來基建、投資、商業等一系列的投入,完全就是社會福利。
最關鍵的是
“這個口子不能開了,一旦開了,後續就是無數個兩千四百萬。”
徐嚯再次點燃一根菸。
趙康這一招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誅心誅的很徹底,不只是病人,哪怕警方也是如此。
劉德發默然,一旁的李建業也陷入了沉默。
這個口子不能開,無論如何也不能開。
爲什麼?
假設,警方這次負責了八十人的互助會人員的醫藥費。
那其餘人呢?
互助會沒來搶藥的人呢?他們不需要負責了?
不需要?
到時候不說別的,鬧出來的人命是少不了的。
那就需要。
好,既然互助會的需要,那其餘醫院的慢性粒白血病患者呢?
他們不需要嗎?
也需要,但警方沒錢,需要拒絕,可要怎麼拒絕?
你說是因爲案件導致的對他們負責?
信不信反手明天就會有人效仿,出個更大的案子!?
好,你再一次妥協,緊衣縮食,從八十人擴展到整個市區。
好。
橋州市病人需要治療,那江三市,林嵐市,趙州,都城,魔都.
全國的病人呢!?
全國病人涌進來,他們需不需要?你負不負責?不負責後出了人命怎麼辦?負責又去哪搞錢?
慢性粒白血病需要治。
其餘類型的病呢?
你說不治?
那鬧起來,反正案子能帶出福利,一類病症鬧出幾條人命,鬧出來就出來兜底,可以說是簡簡單單。
“口子不能開啊,再怎麼慘,也不能開。”
劉德發呢喃的開口。
如果一個國家的社會福利很好很好,那隻能代表,有他人在替你受苦受難,可能是國家吸血其餘國,也可能是砸鍋賣鐵,將不能賣的賣給私企,造成官方嚴重欠款。
別說橋州市了,就算是海雲省,也開不了這個口子。
只能擱置,等待時間過去,隨後由上頭突兀的解決這件事來兜底,斬斷因果聯繫。
比如醫保。
在某個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時間點,突然的將藥列入醫保當中。
“收藥吧。”
李建業沉默良久說道。
藥得收,當趙康說出藏着20瓶毒藥的時候,是否有藏,又或是這番話的真與假就已經不重要了。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但他們依舊得收上來重查一遍!
而這次.
可就不能將藥還回去了。
劉德發頓了頓,沉默良久,忽的,開口道:
“嗯。”
又請示了一番上級,最後,劉德發默默的將命令下達。
幾個中隊的中隊長頓時駭然。
“老大,你確定!?”
“必須收,醫藥公司那邊可以不用理會,但上級下了指令!”
“二十瓶毒藥的潛藏危害太大太大,官方後續會有彌補措施,但收藥的時間無法推遲,必須立刻開始.”
“可,可可若是收了,那些人怎麼辦?”
“那你就祈禱吧。”
“祈禱什麼?”
“祈禱,自殺的人會少點。”
“收藥.別戴帽子。”
“.好。”
二月十一日。
中午十二點。
隨着一批警察突擊搜查各大醫院。
極個別的病房中亂成了一團。
幾個警察手裡拿着個袋子,袋子裡有一堆的藥瓶。
此時,其中一個警察手中捏着三瓶藥物,正欲往袋子裡丟。
但可惜,那隻手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一點。
“還給我,還給我!”
張倩好像瘋了一樣,趴在警察身上,那雙乾癟的手用出極強的勁力。
她髮絲凌亂,雙目赤紅佈滿血絲,聲音嘶啞,死死鉗住警察的手。
病牀附近還圍着一圈的路人,此時全都愣住,竊竊私語的小聲交談着。
“怎麼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走私藥,警察得收上去”
“這不是張倩母子嗎,前兩天她還挺開心來着,好像兒子有的救了.”
“爲什麼收啊,哪怕是走私藥,但也是小張花錢買的吧。”
“.”
聽着周圍人的厭惡聲音,警方等人沉默無比,尤其是帶頭收藥的警察。
他看向張倩,對方的眼中懷揣着怒火,憤怒,以及恐懼和無力茫然。
此時趴在他身上不斷的爭搶着。
但,二十瓶毒藥能毒死的可不只有二十人,病人一死,必然有人陪着一塊死,死四十人都有可能.
警察沉默半晌,忽的,掙脫束縛,將藥丟進了袋中收好。
“下一個。”
張倩兩隻眼頓時猩紅無比,內心的心裡防線瞬間崩塌,情感宛若決堤,席捲全身。
視野逐漸模糊,滾燙的液體自眼角滑落。
她拼命攬住對方,儘自己全力,想要留下哪怕一瓶。
“還給我,求求你,還給我”
她在地上磕着頭,但可惜,對方也只是嘆了口氣,將她扶起來,留下一人安撫情緒。
當拿藥的人消失後,張倩心中最後一絲期望也跟着消失。
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正如曾經在警局辦公室看天花板一樣。
雙目泛紅,大腦空白,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哪怕警方在一旁說着什麼慈善,什麼捐款,她一個字也聽不到,彷彿隔絕到另一個世界。
就那麼靜靜的看着天,誰都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等到意識重新凝聚。
這才發現,天色已然漆黑。
身旁的警察早已不在,留下了自掏腰包的二百塊錢。
“媽媽.”
孩子躺在病牀上,畏畏縮縮的看着她,眼神中帶有惶恐。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覺得和自己有關,茫然無措充斥着他,很是畏懼。
張倩揉了揉他頭,依舊面無表情。
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收藥的結果很順利。
收藥的過程很不順利。
二月十三號。
此時收回了近二百六十瓶藥,算上來,還差十瓶沒有收回。
而在收回的藥中,一瓶藏毒的藥物都沒檢測到。
換句話說,這些藥全都可以正常的吃。
但可惜,被警方收回的一切東西,都需上繳國庫,此時物品的去留決斷權已經不在警方的手裡了,只能待在證物室內。
“老大,又有人自殺了。”
“誰?”
“一個男人,是個病人,跳江自殺,屍體在橋下被打撈上來。”
辦公室內,劉德發滿面愁容,看着走進來的手下。
對方彙報着一起自殺案。
案件他們甚至不需要偵破,只看其檔案就明白了自殺的原因節點。
和預想的一樣。
從天堂跌落地獄,哪怕生活只是和往常一樣,和四五天之前一樣.
但依舊有人自殺。
很讓人頭疼。
嗅過自由空氣的人,即便只是隔着鐵絲網向外看一看,那再讓他們回到下水道,也無異於殺了他們。
“沒人攔着嗎?”
劉德發揉了揉眉心,他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起。
“有。”
那警員默然的開口說道。
“沒攔住?”
“第一次跳下去,有個釣魚的跳河救了上來。”
“那怎麼”
“沒過多久,釣魚的又看到了對方從橋上墜落,這次他沒救回來”
兩次自殺。
溺死的恐懼是所有自殺當中最慘的其中一類。
吊死,死之前溺大腦會因缺氧而無法工作,腦海中的思維幾乎沒有,全靠本能掙扎。
摔死,兩三秒的事情,還沒反應過來便沒了。
而溺死.
你會感到大腦缺氧導致的逐漸昏迷,也會感受到水流通過各個孔洞流入的感受,更會感覺到,周圍好像有水鬼一般拉着你,往水下沉去。
在死之前,你會有充足的時間感受死亡,享受被恐懼所籠絡。
只需要一次。
百分之九十九的自殺者,便不會再想體會第二次!
所以.
一般會立馬第二字自殺選擇溺死的,是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的。
“那人家人都沒了,父母憔悴死亡,妻子帶着女兒離婚,只剩他一個人想辦法治療.”
那警員又開口說道。
劉德發默默聽着,聽了好半晌,纔開口道:
“嗯,去處理吧。”
那警員點了點頭,隨即,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
“還有事?”
劉德發擡頭看着他。
“那個,老大我想辭職了。”警員突兀的開口說道。
劉德發頓了頓,“因爲收藥?”
對方搖搖頭,沉默片刻後,道:
“有點。”
“有點?”劉德發詢問。
“大多是這個職業我覺得有點和我預想的有點不一樣.”
警員悶悶的說道。
和預想中的刑警不一樣.
劉德發抽了根菸。
良久,他才收起對方的辭職信。
“嗯,我明白了,你先去忙吧。”
“好。”
對方轉身,向外走去。
“啪!”
門關了。
劉德發抽開抽屜,露出裡面四封信,他將手上這封信塞進去,裡面有了一共五封。
“有沒有找到那些慈善機構?”
他扭過頭,看向一旁的李建業和徐嚯,感到十分頭疼。
官方是有彌補措施的。
大一點的,會涉及所有的醫藥病人。
比如醫保一類。
小一點的,也就劉德發當地官方,思考怎麼穩住病人的情緒之類的。
他們思索了半晌,得出的答案是找第三方機構。
官方不能下場,下場就是開了口子,只能找第三方人員代爲彌補。
但可惜.
“市面上出名的慈善機構.你讓他們蹭流量還行,他們會來大把大把的撈錢,你讓他們來救人,那還是算了吧。”
李建業搖了搖頭。
他們從開頭到現在,找了很多家慈善機構。
但可惜絕大多都是撈錢的。
真心救命的沒多少,而這類機構也沒多少錢。
“官方補貼的話,勉強可以維持這幾個人的正常醫藥費支出。”
“只不過無法購買伊馬替尼這種有效且高價的藥物!”
李建業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
他們的動作其實很快,但可惜,心態崩潰帶來的負面情緒遠比他們快的多,病人直接選擇溺死。
當然,也可能即便慈善機構聯繫了,也依舊會選擇跳河。
天堂的滋味可不是將手上的淤泥替換成發黴的饅頭就能掩蓋的。
想要杜絕自殺,只能找個平等或是次檔次伊馬替尼等價值的東西,但伊馬替尼卻是個高價產品.
“不錯了,不錯了,醫藥費能解決也不錯了。”
劉德發很知足了。
病人說白了其實只是沒賺,並不是虧,他們現在的境地和案子沒出之前一模一樣。
自殺是因爲藥物帶來的落差感,而在案子出了後,慈善機構至少能添補一下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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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醫藥費.
“我替橋州市病患謝謝你了,還有都城的張總。”
劉德發忽的起身,很嚴肅認真的敬了個禮。
徐嚯點點頭,沒矯情。
收藥的同時,他聯繫了很多機構,但看清本質後就煩躁了換下一個,連續多次,最終聯繫上張牛,索性自己連夜創立一個基金會,短時間掏出幾百萬用急。
這點錢中有很大部分是預支徐嚯的分紅。
可以說,現在是徐嚯花錢養着病患。
別說敬禮了。
要是換個人,對方要是說能解決這件事,讓劉德發磕一個,劉德發也不帶猶豫的。
“沒給病人扯出官方的名頭吧?”
“沒,這點我們嘴很嚴,不能因案子導致官方出手,我們沒透露。”
“只在收藥的時候,提了一嘴有人贊助慈善機構,對他們進行些許的捐贈。”
劉德發開口道。
“即便後續還有病人眼紅,也找不上警方。”
“做的不錯。”
徐嚯點點頭。
至於爲何做到這種地步還會有病人自殺
這就得問問爲什麼他們會不將期望掛在慈善機構上了。
爲什麼呢?
好難想啊!
“他孃的,趙康臨死之前還給警方留下這個爛攤子,這狗孃養的”
李建業忽的罵了一句,但隨即想到趙康的遭遇,又不免有點蛋疼起來。
最終,只能獨自生着悶氣。
趙康從個人,到走私案,再到殺人案,甚至是案件結尾。
他都是個十分抽象的人。
說他報仇吧,牽扯的無辜人員又要更多。
就比如這兩天自殺的,其中有人可能和趙康有關,但絕對也有無關的。
這些就是被牽連之人。
說他不是爲了復仇而來吧.
但又是因爲個別病人而引起的。
“一種心理學上的特殊心理而已。”
徐嚯搖搖頭,思索片刻開口道。
“心理疾病?”李建業狐疑。
“不,是心理效應,名爲‘投射心理’,常見的有很多。”
徐嚯想了想,說出幾個例子。
“指個體將自己的情感、衝動或者願望歸結於他人,就好像自己內心的“陰影”被投射到了別人身上。”
“哦,我懂了。”
劉德發恍然。
“就像那些人生失敗後,選擇生個孩子。”
“然後強烈的要求孩子按照自己所預想的道路,嚴格管理來按照願望行走?”
說的不是那些大衆父母。
而是極少類那種,十分強迫式的。
強迫到每天都有固定的課時表,嚴格規定時間,各種壓力,而非單純口上說說。
這種便是投射效應。
而其中,最奇怪的則是
“李隊,你應該也見識過很多案件的兇手,其殺人手法往往和幼年經歷有關吧。”
忽的,徐嚯看向李建業。
李建業頓了頓,隨即點頭。
“這也是投射心理的一種表現方式。”
“幼年如果遭遇到一些虐待,那在成年後,極個別人心理會呈現出一種投射心理,選擇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虐待,施加給他人。”
“一人又一人,無窮盡也。”
“很多案子的兇手,便是這種效應。”
這種情況也被運用到動畫中,還造出了一個名梗。
比如1000-7。
所以往往很多刑偵電視劇的劇情中,警察和主角看到某種殺人手法,都會判斷‘兇手一定也遭遇過此類行爲’。
“那趙康遭遇了什麼?”
李建業想不明白。
“沒人壟斷他的藥吧。”
“有人搶他的藥?除了警方也沒人搶啊.”
劉德發補充的納悶道。
這次橋州市真的是無妄之災。
他都快鬱悶死了,手下人也一個個扛不住來辭職,自己快成空杆司令.
“還記得那根繩子嗎?”
忽的,徐嚯開口。
李建業一頓,隨即恍然。
“哦,我想起來了。”
“之前推測過,趙康走私被捕時,應該會留下一些藥供妻女來吃來着。”
“但妻女卻在不久後自殺,這點之前一直沒答案!”
“是藥被搶了?”
“但爲啥舉報啊?”
李建業想不明白了,這問題他想了快三天,愣是沒想通!
這些病人藥都快想瘋了。
別說賣六百,賣八百了。
哪怕你賣兩千,賣五千!
依舊大把大把的人跪着磕頭求你賣藥。
但幾年前。
一羣病人,愣是將唯一一個販藥,還是低價賣藥的趙康舉報了。
整個警局都沒人摸得着腦袋,他們想查,但舉報人的名字出現在最初幾個死者的統計名單上,根本沒得查。
挾恩圖報引發的?
但趙康哪怕是看上了對方的色,在還需要吃藥的情況下,對方也不能舉報纔對。
賣的貴的話,舉報也有可能。
但幾百塊
究竟憑什麼舉報!?
“天知道怎麼想的。”
劉德發搖頭。
沒人知道,趙康也不說,現在趙康就在留置室裡,樂呵呵的,他看警察的氛圍就能推算的出來外面的畫面,所以即便是死刑也無所謂了。
但.
或許
徐嚯會知道。
徐嚯忽的頓了頓。
案件的一切,各個疑點。
勒死人的繩子、走私渠道、舉報動機、死亡的妻女
種種問題,前因後果.
或許,他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