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報告，警方最依賴的東西。
從立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報告雖然還沒打印出來，但隨手記錄的筆記等東西倒是有的。
“給我看看。”
徐嚯開口說道。
劉德發點點頭，走出門外，片刻後，幾個小警員手裡握着筆記本出現在徐嚯面前。
“死者陳紅，有沒有什麼與之結仇的人物？”
徐嚯站在一旁，看着這些人開口詢問着。
“沒有。”
“根據走訪記錄來看，和林寶的口供以及警方的推測相差不多，陳紅的日常活動軌跡與其餘病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沒有產生矛盾的機會，其孩子也只有十餘歲，根據鄰居的描述，孩子大概率患有中度抑鬱。”
“孩子也沒結仇的能力。”
警員翻開筆記，在上面四處看着。
“案發當晚，死者在幹什麼？”
“走訪記錄並未有這方面的記錄，但根據現場的推測來看，大概率是在吃飯。”
吃飯
徐嚯思索片刻。
他將眸子放在桌面，桌子上還擺放着一堆食物。
這些食物早已腐爛，看樣子在三天前，便是個剩飯了。
李建業走過去，用勺子攪了攪，擡頭道：
“沒什麼問題。”
“飯菜是小米粥，以及豆角。”
“也就是說，兇手可能是在早上對方吃飯的時候將其殺害，不過因爲天氣因素以及死者的財產原因，並不一定是早上，也可能是晚上。”
人將一日三餐規劃成不同時間吃不同的東西。
早上要清淡，中午要方便，晚上要豐盛。
不過，這是普通人的一日三餐。
死者陳紅，患有十分嚴重的慢性粒白血病症狀，在這個年代，治療費用對於普通人就是個天價，別說一日三餐了，就是能一天吃兩頓都算不錯的了。
哪還有精力和錢來規劃吃的是什麼？
徐嚯倒是沒思索這是什麼時候吃的。
他主要思索的是
“吃飯的途中，兇手突然闖入。”
“死者沒有半分徵兆.這是一起突發性兇殺案件？激情殺人？”
徐嚯忽的呢喃開口。
你看到前面有個掉進去機會死的坑，你還會筆直的往坑裡走嗎？
不會。
所以，如果死者若是與兇手發生過矛盾，死者按理來說，應該有預料纔對。
若是有預料.
應該早做逃跑的打算啊！
就像你看到坑後，應該繞路而走
“會不會是病症拖累的死者？”
劉德發思索片刻，給出自己的答案。
“慢性粒白血病，得了這個病的人不可能日日東躲西藏，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導致的兇手沒有逃跑？”
“但至少也要換個居住地址。”
李建業搖搖頭。
“這是城中村，租房價錢不算高。”
“若是兩人早有矛盾，按理來說，死者最起碼應該換個對方不知道的居住地址。”
此話落下，現場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徐嚯纔看向周圍警員。
“走訪調查中，周圍人針對死者陳紅做出的性格評價如何？”
警員翻開筆記幾頁，找到後，纔開口道：
“根據周圍鄰居的口供來看。”
“死者的性格很可憐？或者說是精打細算。”
“對方會去撿垃圾，也會做一些手工活來積攢自己能治病的金錢，雖然杯水車薪。”
“當然，周圍的鄰居也被她借了個遍的錢。”
“包括親戚在內，借的錢從未還過，所以導致周圍人針對她有很多濾鏡下的判斷。”
徐嚯扭頭，看向客廳角落。
那裡，還有一個大塑料袋。
裡面積攢着一些毛絨玩具的表面，需要人爲翻開，隨即才能填充棉花。
翻一個大概.一分錢？或者兩分錢。
一個大袋子都翻開，或許還不如一頓飯錢。
治病從來都是燒錢的一種東西。
對方病了許多年，工作也只能做這些東西，確實沒還錢的能力。
“財產方面如何？”
徐嚯又問。
“死者陳紅，家裡還剩下7320.9塊錢。”
“有人動過的痕跡嗎？”
“沒有。”
“嘖”
這下，周圍人都陷入到沉思當中了。
疑似突發性兇殺事件，但藥物的翻動卻表明死者和兇手存在一定關係，所以突發性意外存疑。
殺人無非爲了目的。
兇手來這，沒有劫色，沒有劫財，那是因爲情緒？
情緒會被時間消磨。
所以，絕大多的情緒導向殺人事件，就是所謂的突發性意外，存疑又逐漸不再存疑！
而時間線一拉長，人就冷靜下來下不了手。
如此來看，兇手很有可能就是在最近這段時間，與對方結下的情緒類仇恨，隨即在短時間內將其殺害。
串聯之前的藥物.
“兇手是因爲藥物，和死者產生了某種你死我活的矛盾，之後導致情緒失控，前來殺人？”
李建業皺眉。
他抽出死者的照片，沉思片刻，又覺察不對，咂舌道：
“那也不對啊。”
“無論是因爲什麼，情緒殺人下要麼十分極端，要麼在殺完一個人後立馬清醒。”
“但，若是前者，死者身體除了勒痕沒有任何的傷口。”
“那是後者？可對方連殺兩人是怕對方報警？可從現場痕跡來看，對方明顯是沒有任何猶豫，代表他殺人很果斷乾脆，也不符合清醒後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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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體有兩套思考邏輯。
一，是你的意識，理性思考邏輯。
二，是你的身體，情緒導向思考邏輯。
前者就是你沒有情緒下的思維，後者就是由情緒裹挾着你思維的狀態。
比如，你早上睡醒的時候。
理性告訴你該起牀了，而身體的情緒卻眷戀被窩的溫暖，讓你繼續睡覺，於是，兩種邏輯對撞，會產生一段時間的思考來決定行動，若是選擇繼續睡，那在一腳睡到下午時，又會後悔。
殺人也是如此。
極端的報復仇恨裹挾着你，但實則你的理性不想殺人。
所以，在你瘋狂的行動下，殺完第一人後，情緒退去，理性邏輯主導身體，你會產生懵逼迷惘的狀態，悔恨充斥全身。
除非，情緒和理性達成一致！
情緒想讓對方死，你的理性，真實思維也想讓對方死！
但若是如此.
兇手一定是經過將思維和情緒達成一致的某種事情！
而事情的構成，便有死者的參與。
如此的話，問題又來了。
“如果這樣.那事情一定很大，大到可能出了人命。”
“可要是這樣，爲什麼死者不跑呢？”
李建業皺眉，他感覺腦子好像打結了。
之前的突發性意外的原因又來了。
如果是突發性意外，死者不知情，那合理。
但眼下的推導不太像突發性意外，構成兇手情緒思維合一的事件死者參與過，那死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爲什麼不跑？
因爲病？
全國多少家醫院？哪怕是城中村，也數不勝數，沒理由跑不了啊.
但結果就是，死者沒跑。
“到底是不是突發性意外！？”
劉德發忽的沉默，他突然覺得橋州市的案子給自己上了點難度.
往常的案子什麼時候這麼繞腦子了.
徐嚯沒開口。
他嗅了嗅鼻子。
但可惜，客廳中有的只是一股子藥味，人的氣味早已消散。
最終，他只能蹲在桌前，觀察着那些藥物。
藥有寫着中文的，也有西文，五花八門，大概幾十盒，有吃完的也有沒吃完的。
“死者一頓不可能全吃一遍。”
“但在死前所有藥物卻從桌下襬到了桌上。”
“極大概率是被兇手脅迫。”
“也就是說，死者和兇手之間，阻擋定性突發性意外的事件可能與藥有關。”
但是
藥能有什麼矛盾！？
“兇手是醫生？是醫院？”
林廟揣摩道，隨即又咂舌搖頭：“那也不對啊。”
“如果兇手是醫生，藥是他開的纔對！”
“爲什麼要殺吃藥的陳紅？”
“反了反了，這怎麼反過來了”
正常來說。
因爲藥殺人的，要麼是病人殺病人，要麼是病人殺醫生，又或者是病人殺老闆要錢買藥，以及搶劫買藥了。
但眼下這案子
病人才是被殺的那一個！
瘋了吧！
病人雖然看着可憐，但這種走到絕路的人，哪怕是警察看了都發怵！
老人，小孩，走到絕路的病人。
老人還好點，對方還有親人，可能不會幹點什麼。
小孩麻煩點，但說實話針對社會釀不出嚴重大禍，往往都是針對地方警察頭疼。
而病人的話.親人不待見，自己也絕路，幹出點什麼真不意外。
林嵐市當初有幾個瘋了的，製作炸彈公然滅門
但無論如何，都是病人殺他人。
“我想不通啊，案子怎麼會是這種展開方式”
林廟陷入沉思。
徐嚯站起身，深吸一口氣。
“想不通就別想了。”
“按照各自的節奏，慢慢查吧。”
目前的線索。
兇手與死者存在某些事件，事件圍繞着藥物展開。
死者不知爲何沒跑。
死者是病人，兇手的身份若不是病人，那問題就很麻煩了
有這些信息就不錯了，既然眼下陷入到牛角尖，那隻能證明信息還不夠。
既然不夠，那就繼續找！
“我去查一遍林寶。”
李建業思索了許久，忽的開口說道。
“藝術家雖然神神叨叨的，但某些時候確實能看到隱藏在旁人眼下的東西。”
“我去找他看看有沒有什麼信息。”
“你呢？你幹什麼？”
李建業擡頭看向徐嚯。
徐嚯砸吧砸吧嘴。
“目前兇手的身份猜測是什麼？”
“病人，以及病人家屬。”林廟說道。
“查互助會吧。”
徐嚯開口道。
陳紅這種級別的病人，只有很小的概率沒互助會。
林嵐市當年的案子，便是倚靠互助會作爲關鍵轉折點，進而查到兇手的身份。
若是兇手和病人相關.
說不定互助會也能像林嵐市那般，將人查出來！
“我留在現場。”
林廟開口道，他還是覺得現場有線索。
“我跟着額，徐顧問吧。”劉德發說道。
幾人兵分三路，立馬着手開查。
李建業坐上警車，向着市局那而去。
說實話，林寶看起來是個瘋子。
但，瘋子看東西也是有瘋子的角度！
而不同角度看東西，得出的信息自然不同，眼下警方最缺的就是信息，哪怕是個瘋子的信息他們也需要！
晚上。
“砰！”
審訊室的大門被推開，李建業大步流星的走動桌前。
林寶此時坐在審訊室對面，臉上還帶着憤怒。
李建業頓了頓，沒有用常規的審訊辦法，而是學了徐嚯那版橡皮人一般針對性的審訊，道：
“林大師是吧。”
“幸會幸會，這次來找您不是爲了審訊什麼，而是”
說着，李建業笑了笑，他抽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正是死者兩人！
“您這件藝術品，該如何解讀？”
這是討論藝術？
林寶頓了頓，心中的憤怒消了下去，看着李建業彷彿看到老友一樣，頓時來了興趣。
“哈哈，那些庸人都不理解我，還是您懂我！”
“這絕對是我的巔峰之作，我相信，哪怕放眼整個世界，古往今來任何雕塑大師，都沒我的作品具備強烈的情緒衝擊感！”
“你看，那個眼神，哀求、悲傷、悔恨、痛恨等等夾雜在一起，匯聚出世界所有的負面情緒。”
林寶興沖沖的講解着。
他指着陳紅抱着屍體的照片。
陳紅死狀不好看，眼球也翻了白眼，李建業不理解他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不妨礙他繼續聽。
“你能看到嗎？”
“孩子被人勒死，她痛恨，但又痛恨自己，被別人勒死，勒死的好像不是對方，也是自己。”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強烈的情緒衝擊他人感官，令人不自覺的探討隱藏在背後的故事！”
說着說着，林寶又興奮了起來。
“這件作品活了過來！”
李建業稍微有點明白他所說的話了。
他所說的全是截取在死者陳紅死之前的情緒。
兇手殺了陳紅的孩子，但陳紅卻覺得是自己殺的。
陳紅痛恨兇手，也在痛恨自己.
自己導致的孩子死亡？也導致了自己最後死亡！
“這是一整個故事的閉環！”
林寶又興奮道：“這不是開放式結尾，是故事的閉環，我將故事具現化，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閉環
也就是徐嚯之前說的，死者做出了一些事，導致幾天前，兇手忽的突然間將人殺害。
這個事情其實可以填充很多種。
比如，死者和他人搶銀行，搶完銀行後獨吞錢款治病，被發現後慘遭殺害報復。
但，如果代入到林寶的眼睛
死者是做出了某件事，這件事對自己有利，但可能對兇手無利甚至有害，於是導致幾天前案件發生，所以在孩子死亡後，第一時間是痛恨自己？
但，死者陳紅，一個快病死的傢伙，能做出什麼損害他人的事情來？
壞了，越來越繞了
李建業揉了揉眼角只覺得有點難以思索。
半晌後，草草應付掉林寶。
接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三年後，警官，三年後我出去，你一定要來我的私人展會！”
林寶被帶走前還在說着，彷彿把李建業當成了知音。
他犯的罪，按照法律來說並不嚴重，只不過對現場的偵查有所阻擋，無法判成同犯，大概率是屍體侮辱罪一類的。
不過三年後.不出意外，也不會有人再捧他了。
李建業靠在欄杆處，思索了許久。
最終，他嘆了口氣，打開手機，將信息彙報過去。
“老李那邊有什麼線索嗎？”
“算是給之前的推測添了一絲可信程度，並且多了一些思維模式。”
徐嚯掛斷電話。
此時，他正和人一起，緩緩向着一個教堂而去。
根據走訪調查來看。
橋州市有很多互助會，數量極其之多，不過好在陳紅的互助會很快便查了出來。
根據線索來看。
互助會每半個月都會在教堂舉辦一次祈禱，可以來也可以不來，全看個人情況，而最近一次則是在四天前。
教堂不是官方教堂。
是其中一位病人的家，對方是互助會的會長，搞得教堂十分簡陋，甚至連個十字架都沒有。
根據信息來看，四天前，對方進行了一次祈禱，之後便再也沒現身。
劉德發心中沉了又沉。
他隱隱約約，總覺得要碰到什麼極其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快到了。”
徐嚯忽的擡頭一看，看向某處自建房。
這裡是位於醫院附近的自建房，房間不算大，但能住人就行。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小教堂。
當然，官方那肯定是統計不上的。
在鄉下，一些腿腳不便的老人就會五六個聚在一起禱告，看樣子眼下對方也是如此。
不過，越是距離這自建房越近.
劉德發那顆心就愈發的惴惴不安。
徐嚯抽了抽鼻子，腳步一頓，卻又繼續上前。
“門上鎖了。”
幾人站在門前。
劉德發剛要去找開鎖的，豈料，徐嚯從地上撿起一根鐵絲，隨即對準鎖眼一捅。
“咔~”
只聽清脆的一聲，鎖開了。
衆人立馬進入。
一進門，一股絲絲腐臭傳進所有人的鼻尖當中。
所有警察的腳步都頓住。
徐嚯看着客廳的門，不再猶豫，直接將其推開。
下一刻.
一股鋪天蓋地的悶臭撲面而來！
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身體腫脹，宛若淹死在河裡，泡了水的死豬，那白溜溜的雙眼瞪着剛趕來現場的警察。
一、二、三、四
五具屍體！
特大連環兇殺案！
剎那間。
劉德發臉色蒼白，腿腳一軟。
橋州市警員見到這一幕頓時胃部翻涌，跑到到外面吐了出來。
江三市警員面色淡然，機械般熟練的搜查起來。
徐嚯看了許久，忽的開口。
“來晚了啊。”
死的是病人.
兇手爲什麼要殺一堆死到臨頭的病人！？
“這案子”
“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