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扇門,門內藏着你心底裡最深處的秘密。
它或許是陰暗的,悲痛的,痛苦的,扭曲畸形的。
會是高興,如蜜糖般甜蜜嗎?
不會,只有不能告知他人的,纔會是秘密。
纔會鎖在如保險櫃般的門內!
“吱~”
辦公室討論半晌後,徐嚯重新回到了雙月村。
他推開那扇當年掛着‘囍’字的房門。
刺耳的聲音響起。
還沒等徐嚯看清門內的畫面
“砰!”
早已腐朽的木門應聲斷裂,倒在地上碎成幾塊,蕩起一陣陣塵埃。
徐嚯頓了頓,隨即默默擡頭,掃視着面前。
沈飛無論如何也不願進入這間房,他準備趁着白天進來看看。
現在時間是中午十點,陽光明媚,死氣沉沉的廢墟添了一絲詭異的生氣。
臥室內很清晰,牆面是黑色的瘢痕,上面留着火海遺留的痕跡。
他踩踏進這死寂的房子,伸出手,在落滿塵埃的鏡子上,用手擦拭。
擦過的痕跡倒影出徐嚯的面龐。
不過經受過火災,鏡子早已損壞,倒映出的畫面很是模糊。
他看向婚牀。
牀早已被燒成灰燼,此時只留下了鐵製支架。
其餘黑暗,充滿污漬的角落,依稀能看得出曾出現過些許傢俱。
“有看出什麼沒有?”
恍惚間,李建業的聲音出現。
徐嚯回頭看去,是孫劍李建業等人,在這片廢墟當中不斷的走動,想要順手將六年前的火災案查出。
“六年前的火災.哪有那麼好查?”
徐嚯搖搖頭。
還是那句話。
警方最害怕的,就是火水與時間。
火能燒掉所有,時間會消磨一切,更別說還是六年前的火了。
“不過沈飛也抓到了,算是替張佳宇的案子畫上了個句號。”
孫劍嘆了口氣開口道。
案件的終點是抓人。
刑事的結尾是審判。
這往往是警察針對一起案子所在意的事情。
但,其實還有第三點。
那就是真相,也就是具體的案件過程。
相比於前兩者,真相往往會以證據的角度出現,但大多人都只看重‘誰殺了誰’,其次纔是‘誰爲什麼殺誰’。
如果前者的可信度極高且擁有佐證,那後面的事情基本不會花大力去查,有個大概都能結案。
爲什麼?
因爲知道了前者,後者的問題很容易推理出來,只不過不具體,很籠絡,徐嚯現在便是如此,知道六年前對方殺了人,但具體卻不知曉。
當然,事情沒有絕對,如果兇手趕在警方查到之前死亡,自然沒有這問題的答案。
這種情況警察連猜測與驗證邏輯的機會都沒有,怎麼可能找得到個大概的答案。
“沈飛呢?還不肯進來?”
“他昨晚在埋張佳宇墳坑的時候就暈了,現在還沒醒。”
李建業搖頭回應。
還沒醒.
徐嚯語塞,隨即再次看了看這房子。
李建業也是如此,他掃視一眼沒有任何線索的周圍,嘆氣道:
“可惜了。”
“六年前的真相估摸着沒其他人知道了。”
“不過好歹也算有個交代。”
接着,看了最後一眼房間,將屋內的一切用相機和頭腦記錄下來。
而就在他們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一道聲音,忽的在耳旁響起。
“老大老大,找到第三具屍體了!”
第三具屍體.
王偉一共四人,兩人死亡,一人在警方這,第三人消失。
也就是說,那失蹤的人員也找到了?
不過,對方說的是‘屍體’而不是‘人’.
李建業頓了頓,舉起手中的對講機,放在脣邊開口道:
“地址。”
“雙月村的水壩水井處!”
對講機傳來對方的聲音,三人頓了頓,隨即連忙起身,對着現場的警員囑咐幾句後,便匆匆開車前往對講機所說的地址。
雙月村之所以取名叫雙月村,是因爲有一條‘雙月河’,也有一個‘雙月水壩’,索性就連村子都叫雙月了。
水壩不大,但卻是附近唯一一條較大的河流,取水用水,這年頭除了自己打的水井,基本都是抽的這條河水。
當然,河流不大指的是寬度,而非深度。
雙月河還有另一個十分直接的名字。
‘淹死河’
河水很深,深不見底,這條河流淹死過不少的人,有洗澡的,也有游泳的。
嗯,釣魚佬自然也淹死過。
所以,一旦村裡誰消失了,疑似在河水中溺亡,村民總能根據熟練的經驗,在這條河裡找到屍體。
中午十一點五十分。
徐嚯來到了這條水壩。
一月初的天氣,河水已經結冰,只要不是特別重的人,可以輕鬆在這條河面上站立。
此時,些許警察身穿冬季棉襖警服,站在冰層上,小心翼翼掘着腳下的冰層。
徐嚯也在其中。
他蹲下身,默默看着身下。
身下,是一層冰。
冰內印着一張人臉。
一張被泡的腫脹無比的人臉,泡在水裡,貼在冰層上,張着嘴,無神看着上方。
一旁還傳來幾道聲音。
“嘿,河是有水壩的,什麼東西都會被水壩攔下。”
村長站在一旁,看着警方圍起來的警戒帶臉上露出笑容。
就是不久前,他報的案,才讓警方找到了這第三具屍體。
“攔不下的大概率是被河流兩岸一些地方給掛住,河流走向我清楚,知道什麼地方能掛住人。”
“這大早上來這碰碰運氣,結果看到冰面上有一個冰窟窿,當時心裡咯噔一聲,繼續看了看,結果還真就找到了。”
“他奶奶的,釣魚的地方低頭一看,冰面下有張人臉,這多巧!?”
村長也是個釣魚佬了,他的經驗很豐富。
你讓他釣魚他可能釣不上來。
但你讓他釣點別的,那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只不過.
“您這樣子,可不像內心咯噔一聲的樣子。”
一旁的李建業無語的看着村長。
對方開心的就差點鞭炮慶祝慶祝了,哪像是內心咯噔一聲啊
“害,我這不是害怕沒死人嗎。”
村長擺擺手說道。
李建業下意識點頭,但恍惚間,他頓了頓。
李建業:?
“嗯?”
“害怕沒死人?你是想說害怕死人了吧.”
“小夥子,你們不是雙月村的,你不知道這四個孫子有多招人恨,每家每戶都至少有一個人盼着他們出門被撞死。”
“我瞅着那大冰窟窿,還以爲是他掉下水後,打了個洞鑽上來的。”
村長感慨萬分的說道。
“現在好了,是這孫子進去用的,懸着的心落到了肚子裡。”
“老天有眼!”
李建業眼角一抽,但也習慣了。
徐嚯更是全程無視對方的話。
稍微勘察過周圍後,他站起身,走上岸。
“怎麼樣?屍體什麼時候能撈上來?”
孫劍迎上來,將手插進袖子裡,打着哆嗦詢問。
“還得等會,等工具到了就直接破開冰層將人撈上來。”
徐嚯看着對方緩緩開口。
屍體不是卡在的水壩處,而是一個河流的拐角處。
這裡是個水井,裡面有不少水管連接着着,屍體剛好被東西卡住。
如果冒然破開表面的冰層可能會導致屍體掙脫束縛,之後被水流沖走,破掉的洞就彷彿刻舟求劍一般,完全無用功。
當然,也可以下水去撈。
但一月份這個鬼天氣,讓人下水撈.
警察的命也是命!
輔警的命也是命!
而且反正案子也差不多知道了來龍去脈,唯一存活的兇手沈飛也被抓到,沒必要急這幾分鐘。
“那個坑是怎麼回事?”
李建業開口詢問。
河上的坑很遠,初步估計,那裡就是第三人,也就是宋夕陽進入水下的地方,之後溺死,一直到掛在這。
“分析了一下腳步和洞口痕跡。”
“大概率是想躲在水下。”
徐嚯嘆了口氣。
笑氣的副作用某種意義上比毐品還大,畢竟是工業原料,對人體傷害性極大。
再加上精神的衝擊,大腦早就沒了正常的工作能力。
“他掘開了張佳宇的墳包。”
“卻看到張佳宇的屍體不在裡面,從這開始,估摸着真將幻覺當成鬼了,之後和王偉相同,找個地方躲起來。”
“隨後躲在了冰層下。”
正常情況下來說,人是不會這麼幹的。
爲什麼?
深水恐懼症、恐高症此類往往都是人的生物意識感受到了危險,然後催促身體離開這。
如果是正常人,在這肯定會被生物意識催促着離開冰層,避免掉下去死亡。
但,笑氣已經破壞掉了他的大腦,不是精神上的,而是物理上的破壞!
生物防禦機制早就半死不活了,和沈飛差不多。
“這一躲,就躲了三四天,到現在都沒上來。”
徐嚯咂舌的開口。
村長聞言,那張臉上露出笑容,樂呵呵的。
“嘿,這小子水性還挺好。”
“潛了三四天水都不需要換氣!”
“小夥子,你們不用急,咱們瞅瞅他什麼時候纔想上來換氣。”
徐嚯:.
周圍幾個警察沒忍住,回頭看了眼村長,眼中滿是懷疑人生。
徐嚯覺得村長有點調皮了。
他想了想,道:
“這些水管是連接的什麼地方?”
村長想都沒想到:
“水廠啊,河水在水廠淨化,這還用問。”
“誰喝這些水?”
“自然是我們。”
說着說着,村長一頓,陷入沉思,隨即滿臉怒容。
“這畜生,死了也禍害村子!”
“我呸,怎麼不死遠點,老天爺有眼無珠啊!”
徐嚯笑了笑,沒再理會人老,但心態不老的村長。
他站在岸邊,默默看着。
半晌後,警察駕駛着三輪車來到這,上面還帶着一些鐵鉤子和鋸子。
徐嚯親自下去,用着這些工具開始破冰。
一月份的河水刺骨冰涼。
稍微觸碰片刻,手就沒了知覺,哪怕帶着手套也是如此。
但沒多久,又會物極必反,雙手熾熱,而且很癢。
這是由於‘神經調節反應’,以及‘血液循環系統搞的鬼。’
半晌。
隨着警方將鉤子在遠處開採的洞投下,勾住屍體後,衆人開始拽起屍身。
良久。
一具被冷水浸泡的屍體打撈上來。
他早已被泡的腫脹,屍體就好像一個鼓着氣的豬肉。
又像個海綿,你伸手微微一擠,水腫的肉塊彷彿就能擠出液體。
徐嚯再次找人確定了一下身份。
保證無誤後。
他最後看向,張佳宇那曾被大火燒過的廢墟。
稍許。
“收隊吧”
徐嚯沉默了片刻,道:
“收隊。”
這是一起烏龍案件。
在此之前,整個警局沒有任何人敢保證殺人兇手是存在於人腦海的精神當中!
或許是幻覺.也或許,真的是個鬼吧。
但不管怎樣,對方不是個活人,警方卻以活人的態度來辦案。
沒辦法。
一條人命,可能會覺得是意外。
但兩人死亡,一人失蹤,一人瘋掉.
這沉重的後果真的很難讓警察相信,短期的源頭竟然是一個幻覺引起的!
當然,這並不代表警方沒有收穫。
首先是六年前的一起沒被發現的案子,此時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答案,蒙冤的死者得到洗脫,作案的兇手被逮捕歸案。
同時。
還有笑氣的問題。
“緝毐警那邊來消息了。”
“他們現在在對整個市進行大掃蕩,ktv,會所,酒吧,酒店等等區域,全都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搜查,三班倒。”
下午,三點半。
張樑回到辦公室喝了口水,剛好聽到這番對話。
“怎麼回事?”
張樑端着水杯走到辦公室內,皮鞋聲很是清晰,看着周圍狐疑。
“笑氣的問題。”
李建業聽到聲音,回頭看來,隨後解釋着。
如果還不理解,那
可以參考百草枯,一款很偉大的農藥,但硬生生被喝禁止。
喝死那麼多人,商家需要負責任?
不需要,所以一氧化二氮也不需要。
“目前情況是,幾個主要負責人被抓,可以判刑,但其餘的人,警方在連夜翻找條例,如果沒有,大概率會更新一條。”
孫劍也在說都城那邊的信息。
所以未來不擔心,擔心的是眼下。
“製作成本低廉,哪怕今天打掉,等兩天又能冒出一個,在法例更新之前,算是個打不死的毒瘤了。”
孫劍如此說道,給出自己的評價。
“慢慢來。”
李建業點點頭,整理着手上的文件。
這案子在對沈飛的旁敲側擊下,加上視頻和推理鏈,算是到此爲止了。
他在整理案件的推理過程和證據鏈,到時一併交給檢查方。
至於宣判
沈飛這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估摸着還沒撐到宣判到來,自己就先死了。
而本案唯一一個受害者,也是個和眼下案子五官的受害者.
徐嚯從椅子上站起,走到
“張佳宇,男”
他看向李建業手中的文件。
經過兩天的搜查,他們在學校等地方調了張佳宇的信息,算是將一個人的經歷給拼湊了出來。
“無父無母,早年間母親拋棄父親離開,父親酗酒至死,全家只有一個爺爺拉扯長大。”
“後來上學期間,爺爺是挨家挨戶敲門,借來的糧食和錢供他上的學。”
“他的成績很優異”
說起來也怪,當家庭壓力很大的時候,一個孩子要麼成績極差,要麼成績極好。
徐嚯對對方的成績不感到驚訝。
他繼續向下看去。
“他的成績足夠上高中,在那個年代,考上高中是個很光榮的事情,不過雖然成績足夠,但他考的卻是中專。”
“在中專進修,出來的時候,便在後廚工作,隨後拿着錢離職,兩年內造出一個在江三市名譽極高的飯店。”
“死亡當天,是他的新婚日。”
“新娘是他的嗯,套用你們這些小年輕的說法,算是青梅竹馬。”
“也就是因爲她家在這,所以才選擇在這結婚,順便想還一下當年鄰居的恩情。”
“可惜的是,當晚,王偉等人潛入了對方家中,之後釀造出一起慘案。”
李建業對着周圍,緩緩解釋着案件的來龍去脈。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不對,不是一起慘案,是兩起案件。”
分數夠上高中還去中專,這很迷惑嗎?
實則不然。
算算時間,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時候中專畢業,官方是包分配的。
和上一世學歷內卷不一樣,中專是個很搶手的學歷,一些人甚至都沒想過大學,專門考這個。
“生平之類全都補充了。”
“可惜,死亡全過程倒是不知曉。”
李建業看向桌面,那被密封袋所包裹的兇器,也就是血跡斑斑的殺豬刀。
法醫又做了一次檢測報告。
墳包裡遺留下的身體組織和血液屬於同一人。
張佳宇.確實死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
“王偉在殺完人後,將現場僞造成失火逃跑,並且提前將大量錢財帶走。”
“這點是可以肯定的,更具體就沒辦法知道了。”
來龍去脈解釋完後。
周圍人陷入沉默。
一位六年前死亡的人。
在六年後,殺掉當年三位兇手,逼瘋一個男人。
很難想象竟然還有這種案子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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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青梅竹馬,年少成名.”
張樑略顯咂舌的開口。
人生最美好的幾個瞬間差不多就這幾個了。
青梅竹馬既是初戀,也是初婚,年紀輕輕成了身價百萬的知名老闆。
要知道是90年代的百萬.
可惜了。
隨着熊熊大火的出現。
所有的一切,被封印在那扇,貼着‘囍’字的門後。
知曉真相的只有需王偉四人。
但死了三人,一人成了瘋子.
警方就是想破腦袋也查不出來。
這不是願不願意查的問題,而是根本查不出來!
就像,如果你能證明1+1=3,推翻現有科學最基礎,對人,甚至是對整個宇宙來說都是極其有價值的事情。
但爲什麼你不去證明呢?
因爲這壓根就證不了。
警方也是這樣。
在場沒有任何一人說不想查,查煩了的。
他們也想,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算將整個廢墟給站滿了人,一個人查一釐米的區域,依舊也查不到。
火災過後,六年的時間足以毀掉一切線索了。
“案子暫時先這樣。”
“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去遞交卷宗了。”
李建業忽的打破沉默。
遞交卷宗,讓檢查方檢查,之後就是等待法院的流程了。
“等一下。”
忽然間,徐嚯開口,出聲阻止了對方。
“怎麼了?”
李建業疑惑詢問。
“六年前,火災案的卷宗先別提交。”
徐嚯深吸一口氣,沉默片刻,道:
“我再想想辦法。”
李建業頓住,隨即點頭,沒有說勸阻的話。
“好。”
他留下一個卷宗,放在辦公室抽屜裡,隨即帶着眼下案件的卷宗離開。
半晌後,下班時間到。
警局的人陸陸續續,一個個消失。
徐嚯也離開了。
回到家稍微開導了一下家裡一大一小,便開始洗漱準備睡覺。
一月九日,晚上,十點半。
徐嚯深吸一口氣,躺在牀上,逐漸閉上眼。
別人是沒有辦法了,物理層面不存在任何證據能查清六年前的真相。
但,徐嚯不是別人。
他或許可以!
恍惚間,一道清晰的聲音,在這房間中迴盪。
“入夢。”
隨着兩個字落下。
徐嚯的意識逐漸沉淪,彷彿被拉入深淵。
在他的感官中。
一扇,被大火灼燒,貼着‘囍’字的正門。
緩緩在他面前打開,露出屋內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