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兒臣”之中少了個“兒”

第500章 “兒臣”之中少了個“兒”

進入長安不久,劉據就見到奉命前來迎接的蘇文。

再由蘇文在前面引着路,徑直前往未央宮去向劉徹覆命。

至於韓凌、迪麗拜爾這樣的家眷,則暫時在郭振的帶領下,回到博望苑稍事歇息,等待參加今晚劉徹在宮中設下的家宴性質的晚宴。

如此一路經過南司馬門、端門、宣室殿,來到金馬門前的時候。

蘇文尚且什麼都還沒說,劉據便主動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金馬門之後,便是溫室殿、清涼殿、石渠閣等一衆劉徹寢居的地方,雖然劉徹也時常在這裡處理政事,但相比正式公開的宣室殿,這已經是未央宮的後宮部分了。

漢律規定,除了劉徹這個天子和衛子夫這個皇后之外,任何人不得乘坐車騎。

至於太后和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則居住在緊鄰未央宮的長樂宮中,與這個規定並不衝突。

“殿下,陛下有令,特許殿下乘坐車騎進入宮中。”

蘇文見狀連忙走上前來躬身說道。

“我父皇如此善待我,我卻不能不懂事,壞了我父皇的規矩,何況我尚且年輕,走着幾步路累不着。”

劉據則笑呵呵的說了一句,而後自顧自的向金馬門內走去。

“……”

望着劉據的背影,蘇文遲疑了一下,趕忙又跟了上去。

僅是劉據臉上剛纔露出的笑容和這麼幾句普普通通的話,已經令蘇文對劉據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位太子殿下似乎變了。

他的笑容得體且謙遜,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的話語大方且明理,顯出超越年齡的沉穩,每一個字都無懈可擊。

蘇文不由又想起了最開始的時候,劉據與他“掏心窩子”的情景。

也不由想起劉據以“蘇六”相協,逼他偷南越國進貢給劉徹的寶鼎香的情景。

那時他雖然也不敢輕視劉據,甚至心頭還有一些畏懼,但是卻也有一種在與一個混世頑童交往的感覺,心中始終有畏無敬。

而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的混世頑童。

無疑要比此前更加難以看透,更加難以琢磨。

亦是蘇文這樣的官場老狐狸最忌憚的存在,因爲此前數十年的經歷告訴他,這種不顯山不漏水的人,纔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人。

“殿下這邊請,陛下正在溫室殿內等待。”

如此快步追上劉據,蘇文一邊說着話的同時,一邊暗自觀察着劉據。

時下劉據已經二十有四,面部線條比幾年前離京時多了一些粗獷,也略微黑了一些,身材也高大了一些,估摸着已經超越了本就高大的劉徹。

而最大的改變,則是劉據身上散發出來的沉穩氣質。

一個人是否沉穩,是多方面的綜合體現,舉手、投足、目光、表情、談吐、甚至就連呼吸的節奏,都能夠有所體現。

蘇文是察言觀色的佼佼者,此前又與劉據交往頗多,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請,我父皇近些年身子骨還硬朗吧?”

劉據點了點頭,順口又問了一句。

“回殿下的話,陛下身子骨一向硬朗,加上近日又要舉行封禪大典,又知殿下終於要回來了,正是臨逢喜事精神爽,陛下更是氣色紅潤、精神煥發。”

蘇文又躬身答道。

這還是他頭一回聽到劉據關心劉徹的身體,這亦是一個巨大的轉變,當然劉據也有可能是在旁敲側擊繼位大統的時機。

蘇文完全看不透劉據的心思,只能小心應對。

“這幾年我不在父皇身邊,多虧有蘇侍郎悉心侍奉,這次回來我亦給蘇侍郎帶了些西域特產聊表謝意,不過尚需待送進宮來之後,由我父皇分配賞賜。”

劉據點了點頭,笑容依舊和煦。

不過這次他所指的“西域特產”,肯定不是功績,而是貨真價實的西域土特產,畢竟這可是在劉徹腳下,劉據說了不算。

“殿下謬讚了,侍奉陛下本就是老奴的本分,安敢不盡忠職守。”

蘇文趕忙謙虛的同時,心中又暗道了一聲“滴水不漏”。

因爲若是換做以前的劉據,他覺得劉據八成不會通過劉徹,便命人將禮物私下送去他府上……這對劉據這個時常令劉徹暴跳如雷的“逆子”來說,根本不就不值一提。

但現在的劉據,顯然已經能夠顧忌到方方面面。

光是送禮這一個舉動,便已體現的淋漓盡致……

無論是劉徹,還是他,都不會因此產生不滿和嫌隙,這禮送的真心有水平!

“蘇侍郎不必自謙,蘇侍郎是盡本分,我去西域也是盡本分,滿朝文武都有自己的本分,可真正能夠像你我這般恪守本分的臣子,卻是鳳毛麟角,否則我父皇又何須殫精竭慮?”

劉據又笑呵呵的反問。

“殿下所言極是……”

蘇文躬身應道,心底卻悄然升起了一股子寒意。

謎語人!

劉據終於……也變成究極謎語人了!

他這幾句話聽起來隨意,蘊含的意思可就多了,而且從不同的角度去分析,便能夠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許是拉攏於他、許是警告他恪守本分、又許是命他做個孤臣……

處於這個位置,蘇文不能不去多想。

這一刻他忽然產生一種即刻告老還鄉的衝動。

本來就伺候着一個大謎語人,如今小謎語人也出現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夾在這兩個謎語人中間,還能不能勝任黃門侍郎一職,最終得到一個善終。

……

溫室殿。

“蘇文,你先退下吧。”

劉徹親手煮着茶,面容和語氣卻十分平淡,用手中扇碳的蒲扇對蘇文擺了擺手。

“諾。”

蘇文自是求之不得,趕忙十分得體的“逃”了出去。

而劉據則四下環顧着溫室殿內的陳設,幾年未見這裡還是老樣子,而他的目光最終卻在龍榻後面的牆壁上短暫停留了一下。

那裡掛着一把鑲了金柄的藤條。

因每日有人打掃,藤條直到現在仍一塵不染,只是出現了些許乾裂的痕跡。

而當初,劉徹就是用這把藤條將他按在地上抽的,遙想那次好像是因爲劉徹要給他和韓凌賜婚,被他矢口拒絕……

再看如今,韓凌不但成了他的賢內助,不久還將爲自己誕下子嗣。

如此回頭再看,劉徹當初爲他選擇適齡女子,應該也是用了一些心的,不算是腦子一熱亂點鴛鴦譜。

“坐吧。”

劉徹又對劉據招了招手,待他跽坐於面前之後,沒有任何寒暄開口便道,

“如今坊間忽然出現了‘二龍不相見’的傳聞,不知你回來途中聽說了沒有?”

“回父皇的話,略有耳聞。”

劉據微微垂首答道。

“朕是不相信的,你亦不必心有憂慮,朕已任命衛伉爲繡衣直指,率人嚴查此事。”

劉徹點了點頭,接着說道,

“如今雖暫未查出源頭,不過如今長安城內已無人敢再議論此事……那些人真是愚昧至極,如此低劣的謠言也會相信。”

“父皇說的是……”

劉據低垂着眼眸稱是,心中卻不以爲然。

也不知道是誰,直到現在還在追求長生不死,還在上林苑和甘泉宮養着一干方士巫師。

若非說現在的劉徹與之前有何不同,大概就是自劉據“東萊候神”之後,他對這些方士巫師的考驗更加嚴厲了一些,同時也沒有人敢再像之前一樣隨便編造一部《札》書就往宮裡送了。

也不知道是誰,歷史上只因自己生病,就聽信那幹方士巫師的謊言,任由他們發起“巫蠱之禍”,非但是將後宮掘開了大半,長安城內的許多官員和百姓也未能倖免。

史書記載,只因此事前後受到牽連遇害的人,便多達數萬……

劉徹自然不知劉據心中在想什麼,只是感覺如此一問一答的氛圍似乎有些清冷,於是又換了一種語氣,儘量像是嘮家常一般的說道:

“據兒,你這回出去替朕做了不少大事,朕心甚慰,不過現在你也該收收心了。”

“看見朕頭上的白髮與這花了鬍鬚了麼?”

“朕雖不服老,但怎奈歲月不饒人,再加上封禪大典在即,若真有神龍下界,這大漢的江山便只能託付給你了,你需提前做好準備,自今日開始,你非但要參加早朝,內朝議事也不可缺席……”

話未說完,劉據便已站起身來,躬身打斷了他施禮道:

“懇請父皇收回這番言論!”

“在兒臣眼中,父皇一點也不老,何況倘若父皇乘龍登仙,還可在天界庇佑大漢,不論繼位大統的是兒臣,還是兒臣的那些皇弟,依舊可承父皇之恩澤,何需提前做出準備?”

別人不知道,劉據還能不知道?

歷史上劉徹前後可是一共舉行了八次封禪大典,平均兩年多一次,要是真有神龍下界接他登天,就算碰運氣也該碰上了,所以這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而且劉徹老麼?

自然是有些老了,但就算如此,現在他也還剩下十三年的陽壽。

現在做繼位大統的準備,爲時實在尚早,而且準備的越充分,面對疑似已經出現阿茲海默症的劉徹,處境就越危險。

“……”

劉徹倒被劉據的這番話搞的有些不會了,如此望着劉據愣了片刻,方纔欣慰的笑了起來:

“據兒,幾年未見,你的確成長了許多。”

“看來朕此前命你出征西域的決定是對的,年輕人的確必須經歷一些大事,有了足夠的磨礪才能快速成長起來。”

“父皇謬讚,兒臣只是稍微懂事了些,領會到了父皇的良苦用心,因此不敢懈怠。”

劉據依舊低眉順眼的道。

“好,好啊,也謙遜了許多,不似此前那般乖張任性。”

劉徹臉上的笑意更盛,點着頭道,

“坐下吧,這裡沒有外人,我們父子二人不必如此拘謹,儘可以暢所欲言。”

說着話的同時,劉徹還親手給劉據倒了一杯熱茶,又親手推到他面前才繼續道:

“你這一路舟車勞頓,先吃杯朕親手煮的茶潤潤喉嚨。”

“朕早已命人備了晚宴,也命人去通知你母后和義妁母子一道過來,還有謁者已經去了博望苑,將韓凌與大月氏女王也一併召進宮來,爲你們接風洗塵的同時,一家人也都一併見見。”

“還是父皇考慮周道,兒臣拍馬不及。”

劉據再次施禮,然後才聽話坐下。

“……”

劉徹臉上的笑容略微僵了一下。

他心裡知道,這的確是他心中認可的兒子和太子,說話行事皆堪稱完美。

可是當這樣一個兒子坐在自己面前時,他又總感覺哪裡不對,就好像“兒臣”這兩個字中少了一個“兒”字。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也不知爲何,竟莫名懷念起曾經屢次被劉據氣的暴跳如雷,在朝堂上還敢與他玩文字遊戲,而他則掄起藤條揍這個逆子的諸多情景。

不過也僅僅是這一下,劉徹便迅速掩飾了過去,然後笑着又道:

“來來來,趁着這個空檔,與朕好好說說你力戰匈奴時的見聞與心路,還有你在西域施展的那些謀略與想法。”

“你能辦成這些事,便是朕都未曾料到。”

“朕此前急切召你回來,亦是想與你好好聊聊這些事情。”

說到這裡,劉徹還將屁股下面的坐席向前挪了一挪,而後坐直了身子脖子微微前伸,眼巴巴的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然而劉據卻再次站起身來,躬身道:

“回稟父皇,其實沒什麼值得說的,不過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聰明罷了,與父皇的雄才大略相比簡直不值一曬。”

“朕要你說。”

劉徹作勢板起臉來,故意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劉據也做爲難狀:

“父皇,這些事情已經都在此前送回長安的奏疏中詳細說明,兒臣實在不知該從何談起……”

“嘭!”

話至此處,劉徹忽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兩人中間的案几上,臉上盡是名爲“順昌逆亡”的戾氣,這可就不再是做樣子了。

“?”

劉據心中一驚,擡頭看向劉徹。

接觸到劉據的目光,劉徹亦是愣住,臉上的戾氣開始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悻悻與懊悔,於是迅速背過身去擺手將劉據驅逐:

“你也倦了,先去你母后那裡歇歇吧,晚宴開始時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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