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父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在劉據看來,這個韓說死的說冤也冤,說不冤也不冤。
在巫蠱之禍中,江充自是無可爭議的罪魁禍首,而韓說和黃門侍郎蘇文、御史章贛則是劉徹派來協助江充查案的協辦。
後來江充聯合胡人巫師用桐木人偶構陷劉據。
當時劉徹正在甘泉宮養病,信息不通,劉據無法自證清白,驚懼之下便派遣賓客扮成天子使者矯制抓捕江充。
韓說看出使者和詔書是假的,堅決不肯受詔聽命。
劉據的賓客無奈之下只得效仿竊符救趙的朱亥,當場將其格殺……
通過這段歷史並不能看出韓說是否直接參與了巫蠱之禍的謀劃,不過劉據覺得大概率是沒有的。
畢竟他好歹也是衛青的舊部,就算衛青那時已經不在了,也還有一層故交情分在。
再者說來,這件事本身與他也沒什麼利益干係。
至少從表面上看,他只能算是一個被劉徹指派而來的協辦,不管願不願意,都被迫被牽扯了進來。
而他之所以不肯受詔聽命,其實也不無道理。
他既看出使者和詔書都是假的,自然清楚一旦受詔聽命,事後便無法向劉徹交代,那八成也會是死罪。
因此只要韓說還是個正常人,就肯定不會輕易趟這個渾水。
他夾在中間真的很難辦,做出這樣的選擇自是無可厚非。
正是因此,劉據才覺得韓說死的冤。
不過話說回來,他既然牽扯進了巫蠱之禍,不管是不是協辦,不管有沒有直接參與,都已經是必死的結局。
當時同樣協辦此事的蘇文和章贛可沒死於劉據之手。
結果呢?
章贛不久之後便被劉徹處死誅族。
蘇文更是被劉徹以劉據當初對付胡人巫師的方式活活燒死在橫橋之上。
總之所有與巫蠱之禍有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倘若韓說沒有死於劉據之手,也必定逃不出劉徹的清算,甚至也會像章贛一樣被誅族。
因此,劉據才說韓說死的也不冤。
早在協辦巫蠱之禍的那一刻,他的結局便已經註定。
甚至韓說說不定還得感謝他呢。
正是因爲死的早躲過了誅族之禍,韓說的次子韓增才活了下來,甚至還繼承了韓說的侯爵。
如此韓增纔有機會在漢昭帝時官拜前將軍,等到了漢宣帝時更是官拜大司馬,成爲率軍攻打匈奴的名將,名列麒麟閣十一功臣。
心中想着這些。
劉據對這門婚事倒也沒有太過牴觸,至少韓說八成不會是自己未來的敵人,他的兒子韓增說不定還有可能成爲他未來的一大助力……
不過還有一個劉據最關心的問題:
“父皇,不知這個韓說的女兒姿貌如何?”
劉據是個有追求的人,如今又貴爲太子,對自己的女人自然得有一些要求,最關鍵的一個要求就是得長的漂亮,總不能什麼樣的女子都往太子府娶吧?
就算大漢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日後可以不去碰她,不將她立爲太子妃,還可以迎娶更多的女子。
但劉據還是堅持寧缺毋濫的原則。
否則自己心裡彆扭不說,也害了人家姑娘……
劉據畢竟不是周樹人,沒那個狠心,又不想委屈了自己。
“朕也未曾見過,不過聽說稱得上是德藝雙馨、氣質過人的大家閨秀……”
劉徹聞言微微蹙眉。
“父皇,兒臣問的是姿貌。”
劉據一聽這話就覺得問題不小。
後世不是一直這麼句話麼?
女人要是不漂亮就誇她有氣質,如果連氣質都沒有就誇她可愛,如果也不可愛就誇她溫柔,如果也不溫柔就誇她善良……
“德藝雙磬”和“氣質過人”,這兩個詞顯然都和漂亮沒有任何關係。
因此如果按照後世的這套理論,也可以理解爲這姑娘不漂亮。
“姿貌有什麼用處,你是太子,日後缺不了姿貌過人的女子,當下於你而言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子能給你帶來什麼,能否順利爲你誕下子嗣!” 劉徹說的已經足夠直白,說是苦口婆心也不爲過。
對此他早已深有體會。
他當初能成爲太子,便與迎娶陳阿嬌干係重大。
不過也正是因爲陳阿嬌不能生,使得他直到二十九歲纔有了劉據這個皇子,總算是穩住了朝局……
可千萬不要小看子嗣的作用。
需知因爲沒有子嗣,當時已經有許多朝臣與劉氏列候蠢蠢欲動,暗中聯繫做好了爭奪天子之位的準備,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亂的局面。
“父皇說的兒臣都懂,不過兒臣還是懇請父皇先不要急着納徵(下聘),請容兒臣尋個機會窺探一下她的姿貌,若是滿意再做決定是否迎娶。”
聽了劉徹這番話,劉據越發確定韓說的女兒姿貌不過關,心裡當即抗拒起來,模棱兩可的道。
“逆子,你在說什麼混賬話!”
劉徹立刻又瞪起眼來,厲聲斥道,
“自朕獨尊儒術以來,三綱已深入人心,各家兒女婚娶皆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這逆子擅作主張?”
劉據自然知道劉徹究竟在說什麼。
三綱思想就是現在委身於博望苑的老董頭提出來的,再結合《孟子》中提出的五常思想,在劉徹的大力推行下形成了一整套名爲“三綱五常”的社會綱領,接着很快就成了維持封建社會統治的核心邏輯和法理,整整持續了兩千餘年。
在三綱思想的影響下,婚姻制度也發生了巨大改變。
這種情況下,年輕人的婚事都只能是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就像是開盲盒。
結婚之前,年輕男女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絕大多數都只有步入洞房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才能知道自己嫁娶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什麼性格,又是否合自己的眼緣。
而且這種事還不容反抗,反抗就是不孝。
不過劉據這個掛逼可不管這些,他只知道自己越是忤逆劉徹,太子之位就越穩固,做起事來自然要以自己順心爲第一要素。
於是劉據笑了笑,躬身道:
“不知父皇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
劉徹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他怎會聽不出這不是什麼好話。
劉據卻繼續自顧自的爲其解釋起來:
“請父皇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倘若我母后當初不是生的花容月貌,陛下是否會臨幸她,還有父皇近日寵幸的李延年之妹李清兒,若非父皇先得知她有傾國傾城之姿貌,又是否會召她入宮?”
“再請父皇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父皇掖庭之中選拔采女,若都是蒙着臉隨便從民間劃拉來的適齡女子,放眼望去皆是齙牙麻子,父皇是否能夠接受?”
“這便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齙牙麻子……逆子,你放肆!”
劉徹終是聽不下去了,氣的一拍龍塌扶手打斷了他,站起身來怒視劉據,
“朕的掖庭如何選拔采女,豈容伱來置喙?”
“還有,衛子夫是你母后,那李清兒如今亦是你的妃母,你對你的母后和妃母指手畫腳,這便是你的孝道?!”
“父皇恕罪,兒臣只是舉個例子,並無對母后和妃母不敬之意,更不敢置喙父皇的掖庭……”
劉據無奈的道。
“朕不管,你是朕的兒子,你的婚事朕便可替你決定,你滿意也好,不滿意也罷,只有給朕乖乖接受的義務!”
劉徹再次將其打斷,語氣越發不容置疑。
“……”
劉據見說服不了劉徹,只得祭出大招,
“既然如此,便請父皇廢了兒臣吧。”
“你真當朕不會麼!”
劉徹瞬間暴跳如雷,劇烈顫抖的手指已經戳到了劉據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