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我問起村子裡遇到泥石流那件事,王大拿語氣頗爲傷感:“哎,別提了,你爸活着的時候就說過,咱們村風水不好,以後肯定會有大禍,讓大家都遷出去,可熱土難離,當時沒人聽他的。結果真被你爸說中了,那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大水淹了下山的路,後來山體滑坡,村子被整個埋了。幸虧那天我去鎮上衛生所拿藥,才躲過一劫。”
“竟能扯,村子不是好好的嗎。”我白了王大拿一眼。
王大拿冷哼一聲:“好好地?你好好瞅瞅,村子是好好的嗎!”
此時我倆已經走到村口了,我順着王大拿的指示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白天的時候,村子明明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此時此刻,我卻發現村子一片狼藉,很多屋牆坍塌,周圍附着大量早已曬乾的爛泥。夜風一吹,整個村子陰風陣陣,簡直就是個死村。
我大吃一驚,不可置信道:“怎麼會這樣?我們回來的時候,村子裡明明還有很多人呢!”
王大拿的語氣變得低沉起來:“有的時候我也能看見,但看見未必是真的。泥石流過後,鎮上派人來救災,雖然把泥都挖出去了,但人卻一個都沒活。現在除了那些在外打工的年輕人,村子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怎麼會這樣!我感覺整個人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站在原地呆了半天。就在不久之前,我還看到老人們坐在自家門口納涼,孩子們聚在一起玩尿泥,而此時此刻,村子卻一派死氣。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整個村子就剩下我和王大拿兩家亮着燈了。
“你爲什麼沒走?”我呆呆問道。
王大拿嘆了口氣:“我一個瘸子能去哪?現在村子裡的地全都由我一個人種,雖然寂寞了一點,但日子過得還不錯。”
聽到這話,我忽然想起什麼,驚呼道:“那我媽呢?”
一提起我媽,王大拿的語氣就不太好:“二蛋,你差不多就行了,老大不小個人了,總不能一直活在夢裡吧?”
“你什麼意思?”我眉頭緊鎖。
王大拿白了我一眼,說出一句令我震驚不已的話:“你媽懷你的時候就死了,當初全村人都以爲一屍兩命,可那個時候你都九個月了,你爹膽子大,用刀把*肚子豁開,把你從屍體裡拿了出來。你之所以從小身體弱,就是因爲早產的緣故。”
“不可能!”我大吼一聲,絕不相信王大拿說的這些話。雖然從小我媽沒少折騰我,就算她不折騰我,我跟在她身邊都相當倒黴,但再怎麼說,她陪我走過十六年,就在今天晚上,還拉着我的手跟我聊了那麼多!最關鍵的一點,我跟我媽有一張合影!
我把合影拿出來,推到王大拿面前:“你看,這是我五歲的時候,跟我媽一起照的!”
王大拿一把將合影打開,低聲罵道:“你別有病了行不行?我跟你認識了十幾年,以前你就經常拿這張合影給我看。問題是,這特麼根本就不是照片,是張白紙!”
“放你的屁,明明是照片好不好!”我眼睛盯着照片,狂吼。
“我跟你解釋好幾年了,你每次都不信,我都懶得跟你解釋了。不然你找個人問問,看這是照片還是白紙!”說完,王大拿一邊往家裡走,一邊說道:“記得明天早起,咱們倆得把你二叔葬了。”
當王大拿家門關上,諾大個村子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呆呆的看着照片,心裡一個勁兒發慌。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右手邊的破房子裡傳出一陣笑聲,這個笑聲很熟悉:“史樹香?”
隨着我這麼一喊,笑聲立刻消失。與此同時,我感覺周圍的溫度越來越冷,一棟棟破敗的房子裡,彷彿有無數雙眼睛盯着我。我不敢再多留,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敲開秦暮語的房門,衝穿着睡衣的秦暮語大聲道:“這是什麼?”
秦暮語看了一眼我手裡的照片,打了個哈欠:“照片啊,怎麼了?”
我就知道是王大拿糊弄我!我就算是高度近視加散光,也絕不會把照片看成白紙。
可就在我鬆了口氣的時候,躺在牀上還未睡的周小念來了一句:“什麼照片?”
我揚了揚手裡的照片:“這是我和我媽的合影。”
周小念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我,沒好氣道:“是我瞎,還是你瞎?那分明是白紙好嘛!”
我一愣,連忙叫起白迎美,語氣顫抖道:“你說這是什麼?”
白迎美伸了個懶腰,大腿夾着枕頭,懶散道:“照片啊。”
聞言,我瞥了周小念一眼:“是我們三個瞎,還是你瞎?”
周小念從牀上跳下,跑到我面前,拿過照片反覆看了好幾遍,態度堅決:“這就是白紙好不好!看材質,應該是印冥幣的那種硬紙。”
就在我和周小念爭得面紅耳赤之時,秦暮語接過照片,往上面吹了一股氣,我和我媽的影像竟然變得模糊,最後消失不見,而照片居然變成了一張白紙!
我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秦暮語則恍然大悟道:“說它是照片也對,說是白紙也沒錯。普通的照相機是沒辦法把鬼的影像照下來,必須經過特殊曝光處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直接找陰間的照相館。”
聽到秦暮語的一番話,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不由自主後退兩步:“難道……我媽真的早就死了?”
躺在牀上的白迎美翻了個身,隨口道:“你剛知道啊。”
“你的意思是,你們早就知道?”
白迎美輕笑一聲:“一到你們村子,我跟秦小姐就看出來了,這是個死村,裡面就只有那個瘸子是活人。”
聽她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剛到村子時,她的確跟秦暮語竊竊私語,嘀咕過什麼。
與此同時,周小念臉色僵硬道:“起初我還納悶,你們跟小強媽聊了那麼長時間,我怎麼就看不見她呢,原來是這樣啊。”
怪不得周小念今天話少,一切都解釋通了。
事實超出我的承受極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回想起以前的種種,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我媽從來不下廚,又爲什麼全家只有二叔疼我。
就在我震驚之餘,王翠花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寶貝,你終於知道了。”
我緩緩轉身看向站在門口的王翠花,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你一直瞞着我?”
王翠花嘆了口氣,蹲到我身邊,伸手撫摸着我的臉頰。雖然我已經知道她死了,但我卻沒有半點害怕。按照時間來算,她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但面容卻跟二十歲沒什麼兩樣,乍一看之下,甚至跟在場的其他三個娘們差不了多少。
“一開始媽媽擔心說出來嚇着你,久而久之就習慣了。”說到這,王翠花擡頭看向秦暮語:“暮語啊,你應該早就知道,二蛋的體質和普通人不同。”
秦暮語點點頭:“沒錯,他是天生絕陰之體,最容易碰到髒東西。以他這種體質,活不到成年,一開始我還想不通,爲什麼他能活這麼久,原來是你一直守在他身邊。”
王翠花慈祥一笑:“是啊,亡母活胎,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他爹爲了保他,又是直接破腹,我身上的陰氣全都跑到他身上了。這些年我從沒離開過他,現在他身邊有了你,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