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出大廳,彷彿所有的煩惱都拋諸腦後,天地爲之一清。
寒冬時節,正午的天氣並沒有比早上溫暖幾許,不過洛塵攥着兜裡的銀行卡,心情卻坦然了許多。
記者們不死心地蜂擁而出,用心險惡的揣測着洛塵的行徑,一切都被推向了陰暗面。
不用懷疑,這件事情過後,洛塵的名譽在影視圈肯定會一落千丈,能不能繼續混下去都是兩說。
說起來,爲了一位僅有數面之緣的女性朋友丟掉大好的前程值得嗎?洛塵甚至沒有時間去考量。
畢竟誰又能想到爭強好勝的宮汐小姐會在短短几天內變成一個癱瘓在牀的殘疾?
不過,如果真計較起來,還是值得的!
自己重生爲一個平凡的武替,自當爲這個行業做點什麼,眼下的情形雖然並沒有團結同行,改變陳規舊習,但至少有了一點兒苗頭。
在替身戲中受傷殘疾的宮汐小姐竟然得到了賠償,對於忍辱負重的武替們是一件多麼鼓舞人心的事情!
哪怕其中摻雜着迷霧般說不清道不明的陰謀詭計。
洛塵一路離開劇組,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一衆記者滿臉遺憾地擠在門口,遙望着那個孤單遠去的身影,馬上又興致勃勃的跟同行商議怎麼報道才能讓事件顯得更加勁爆一點兒。
那自然是往死裡渲染洛塵的邪惡,烘托宮汐的可憐和天河傳媒的無辜咯!
整個劇組,最後只有陳輝追了上去。
洛塵回頭看着攆得氣喘吁吁的天才導演,不由得停下腳步,怎麼說二人也曾是要好的朋友,雖然因爲立場不同出現了嫌隙,但男人終歸要大度一點,不是嗎?
“今天過後,老子還真的信了你當初留下來是爲了幫我這件事實了……”陳輝注意到洛塵的目光,有點兒喪氣的笑了出來,摸了摸腦袋,有點兒語無倫次,“你還真是頭鐵啊!”
“我可以理解爲這是你在服軟嗎?”洛塵促狹的笑了笑,揚起了下巴。
“服你個大頭鬼啊?”陳輝想起昨天在醫院的爭吵,依舊有點兒嘴硬,“你這麼不管不顧的跟公司鬧掰,想好今後的出路了嗎?”
“不會是準備重新干回老本行,在羣演堆裡等着場務翻牌子吧?”
“你說這叫什麼事兒?離了你,武俠片算是要沒落了。”
洛塵笑了笑,沒有正面迴應,而是望着灰暗的天空嘆了口氣,“未來的計劃嘛,先幫女朋友出口氣!其它的事情,隨緣了……”
陳輝眨了眨眼,以爲自己聽錯了,一時間有點兒無語。
半晌,才強掩臉上的落寞大聲道:“混不下去了回來找我,千萬別沒出息,離開影視圈啊!”
“老子哪兒需要投靠你?快回去吧!”洛塵揮了揮手,揚長而去。
對比起洛塵的瀟灑,陳輝回想起幾個月來一起努力拼搏的歲月,禁不住眼眶便溼潤了。最後氣得狠狠罵了自己幾句,邁開大步返回了劇組。
醫院裡,宮汐躺在病牀上,卻像極了一個欠債的人,神情拘謹,連帶着面對護士小姐悉心的照料都有點兒受寵若驚。
陳輝墊付的醫療費已經花完了,昨天晚上就有醫生拿着賬單催繳費。
醫院的規章制度可是很嚴苛的,沒有錢,甚至連日常用的藥品都取不出來。
宮汐的病情正是關鍵時候,如果停止用藥,先不說病情如何,單是疼痛,都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
護士小姐是個嘴硬心軟的人,私底下又詢問了宮汐幾次,當知道她的處境之後,忍不住嘆息一聲。
看着病牀上比自己年齡還要小的女孩兒,滿臉愁容,雖然在醫院裡見慣了疾苦,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除了重病的爺爺,沒有任何一個親人的宮汐,表面上強裝鎮定,心裡卻已有遲暮之感。
悲涼涌起,覺得視野裡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灰暗。
可自己纔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有那麼多的不甘、不捨、不平……就要結束了嗎?
因爲沒錢,早上的藥都沒有用,只有儀器還勉強開着,不時發出輕微的嘀嘀聲,卻更像催命的音符,讓病房裡顯得異常壓抑。
護士小姐背過身,偷偷抹了一下眼角,有點兒不忍心看女孩兒的悲慘,卻又邁不動步子離開。
正在這時,房門猛然被人推開,跟着灌進一陣兒冷風,顯得有點兒粗暴。
護士小姐皺起柳眉正想訓斥,卻發現是昨天見過的那位男士,不由得強忍住了,心中仍舊不悅。
宮汐聽到響聲,見到是洛塵,眼眸中終於有了一絲生氣,強堆起笑臉喊了一句,“洛兄。”
這種古代男女之間表示尊敬的稱呼,每次聽到,都讓洛塵心中升起別樣的情愫,今日尤甚。
“怎麼樣?比昨天好些了嗎?”洛塵含笑走了過去,隨後才發現牀頭並沒有掛着吊瓶,不由得有點兒疑惑。
“好多了!”宮汐瘦削的臉上回光返照一般,竟多了些許明媚,“想不到匆匆人海之中,竟能交到洛兄這樣的朋友,也算不枉此生。”
明顯很曖昧的話,此時聽起來,卻多了許多徹悟和正氣,帶着洞穿人心的溫暖。
洛塵很大方的坐在了牀頭,笑道:“什麼話!你才幾歲,就這般老氣橫秋。”
“人生漫長,十幾年後,你發現我洛塵是個混蛋也說不定呢?”
“對了,怎麼把藥給停了?病情穩定住了嗎?”
宮汐躺在牀上,怔怔的望了洛塵一會兒,以至於本就溼潤的眼睛顯得越發晶瑩。
好一會兒才顧左右而言他道:“昨天託付洛兄的事情,不知道你答應了嗎?”
“小事!”洛塵點了點頭,神情莊重,“照顧老人本就是晚輩分內之事。你現在腿腳不便,我代爲看望是應該的,朋友的爺爺自然也就是我的爺爺!”
“謝謝!”宮汐咬着嘴脣,努力想去頷首,眼淚卻不經意間滾落了下來,“等下我把爺爺的電話還有地址告訴你,往後的事情就拜託了!”
“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洛塵皺了皺眉,正想拿出兜裡的銀行卡,給少女一個驚喜。
哪知道宮汐抹了一下眼淚,衝旁邊的護士道:“護士姐姐,我有點兒累了,麻煩您請我朋友出去吧!”
“誒?別急!”洛塵正事還沒辦,卻被早就心態崩潰的護士小姐推了出去。
站在房門外,洛塵撓了撓頭,覺得事情有點兒異常。
病房內,宮汐的淚水不停地滾落。
護士小姐也跟着流淚,輕聲問道:“那人,是你男朋友?”
宮汐聞言悵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姐姐,能幫我拿來紙筆嗎?我想寫一份遺囑,留給我的那位朋友。”
“寫什麼遺囑!”護士小姐有點惱怒,呵斥了一句,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你是護士,應該明白我的病情,沒有藥物治療,恐怕也沒有幾天好活了……醫院之所以沒有把我扔出去,只是想給彼此留一份體面,我懂的!”宮汐的神情平靜到讓人心疼。
平平淡淡的說着,就像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可那也不能等死呀!”護士小姐臉色微紅,明顯在壓抑着怒火,“你那個朋友,不能幫一下嗎?”
“不要!”宮汐有些慌張,斷然拒絕道,“人這一生,能有個君子之交是難得的幸運。”
“彼此敬重,淡然若水……”
“況且,我們可是武者呢!如果低了頭,味道就變了,你懂嗎?”
“我不懂!”護士小姐生氣的坐在牀邊,看着形容憔悴,眼眸中卻閃着光彩的女孩兒,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呵呵……”宮汐忍不住笑了出來,嘴角閃過一絲俏皮,“洛塵原先也是個做武替的,能有什麼積蓄?”
“再說,即便有,也不該花在我身上。聽說他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如果知道了,會怎麼想?”
“我以前整日爲錢奔波,知道它是多麼的重要。令洛兄爲難的事情,我宮汐死了也不願意做!”
護士小姐坐在牀邊,神情驚愕,久久無言。
……
走廊裡,洛塵轉了幾個圈,好幾次把手伸向房門,又強忍住,縮了回來。
宮汐重病在身,趕自己出來,可能是真的有點兒累了。
即便有別的原因,自己最好也是等一下,對方畢竟是女孩子,需要一些隱私,自己雖然有好消息,強闖進去也不妥。
正在思慮之際,旁邊的電梯裡忽然下來一羣人,領頭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醫生,頭頂有點兒凸,卻強行把旁邊的頭髮梳了過去,反而欲蓋彌彰。
後面跟着的是幾位護士,還有兩位保潔人員。
一行人氣勢洶洶的來到宮汐的病房外,推門闖了進去,洛塵甚至沒來得及阻攔。
不大一會兒,在中年醫生的指揮下,臉色蒼白的宮汐,竟然被放在擔架上推了出來。
洛塵見狀,眉梢挑起,立刻擋了上去,“怎麼回事?這位小姐的病情穩定住了?”
中年禿頂醫生上下打量了洛塵一眼,哼了一聲,“穩定啥!”
“脊柱斷裂,脊神經損傷,想要治好,且早着呢!”
“對了,你是病人家屬?”
感受着敵意的氣氛,再掃一眼宮汐躲閃的目光,洛塵頓時火氣上涌,“沒治好爲什麼不繼續治療?把病人推出來是怎麼回事?你們準備把她弄到哪兒?”
面對洛塵憤怒的質問,禿頂醫生大大咧咧地把雙手揣進白大褂上面的兜裡,不屑道:“想治?可以!先把拖欠的醫療費交了。”
“醫院可不是慈善機構,沒錢還佔着茅坑不拉屎,後面排着隊的病人怎麼辦?”
“趕緊躲開!ICU病房還等着給別人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