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亂,將士們都到我這邊來,跟我一起衝出去!”儘管身受重傷,薛安都依舊在堅持聚攏被圍的乾軍將士們,他要帶着他們殺出重圍,否則等待他們的不是死,就是被俘。
惶恐不安的乾軍將士們被薛安都的喊聲吸引,都紛紛向他靠攏。
柔然人依舊在外圍不停的攻擊,他們後方的人放箭,前方的人用長短兵器攻擊,他們騎着戰馬來回穿插攻擊,不斷有乾軍騎兵被斬殺。
薛安都帶着一些乾軍騎兵左突右衝連續好幾次試圖衝破柔然騎兵的包圍圈,但都失敗了,他身上還增添了兩道新傷。
“大將軍,您沒事吧?”一個部將看見薛安都大口大口的吐血,大驚失色。
薛安都擦乾嘴角的血漬,擺了擺手:“別這麼大聲,我沒事!”
部將很是擔憂:“咱們這裡至少還有四千人被困,大將軍又身負重傷,如果不想辦法殺出去,我們這些人只怕全都凶多吉少!”
薛安都的第六子薛環龍對薛安都說:“阿爺,孩兒帶一千向東突圍,吸引柔然軍的注意力,您帶剩下的人再向西突圍,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薛安都哪能讓兒子替自己把柔然人引開?他拍了拍額薛環龍的肩膀:“兒子,你和其他將士們都還年輕,你們還有大好的前途,這個天下都將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好好活下去,回去之後要孝順你的阿孃,和你的哥哥們一起振興薛家!”
“阿爺······”
“不必說了!”薛安都制止兒子,對周圍大喊:“有誰願意跟着我薛安都向西突圍引開柔然人的大隊人馬,讓其他兄弟可以突出重圍?”
一個部將大聲道:“大將軍,我等受大乾王朝恩養多年,今日正是報國捐軀的時候了,我願意追隨大將軍與柔然人決一死戰!”
“算我一個!”
“還有我!”
一個個部將紛紛舉起兵器附和,他們麾下的兵將也一起舉起兵器大吼:“我等願意追隨大將軍死戰到底!”
薛安都面帶微笑的看着兒子,“爲父帶人向東殺去之後,你帶剩下的人一直向西突圍,不要讓爲父失望!”
說罷,薛安都抓起長槊一撥馬頭,大聲吼道:“將士們,跟我衝!”
“殺——”居然有三千多人願意跟着薛安都向東突圍,這些人何嘗不是對薛安都信任,相信他能夠帶着他們殺出重圍。
“轟隆隆······”在薛安都的統帶下,近三千乾軍騎兵向東邊突圍而去,柔然人根本就沒有想都這個時候,乾軍竟然還想着突圍,並且是向東邊突圍。
柔然人一時間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被薛安都帶人突進了兩裡多的距離,硬生生衝開了一條血路。
站在山崗上的柔然可汗吐賀真皺眉道:“這個乾軍大將好生驍勇,傳本可汗的命令,無論如何要擋住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把他們圍死在這裡!”
“是,可汗!”
薛安都和手下三千多人的突圍差點衝亂了柔然人的陣腳,如果不是吐賀真緊急調兵遣將,只怕就會被他們衝了出去。
吐賀真的一系列調兵遣將的動作把大部分兵馬都調去圍困薛安都和那三千人馬了,他的兒子薛環龍帶着僅剩下的一千餘騎當然不能辜負父親的良苦用心,他們立即向西衝過去。
儘管一路上圍追堵截不斷,柔然人把他們包圍了一圈又一圈,但他們依然冒着慘重的傷亡不斷向前衝。
用了足足半個鐘頭、六百人的代價終於衝開了一條血路,薛環龍帶着殘存的四百餘人衝出包圍圈之後扭頭再向後方看去,將士們一個個淚眼婆娑,他們看到薛安都和那些同袍兄弟們還在與柔然人拼死血戰。
薛安都手上的長槊不知道終結了多少柔然兵的性命,也不知道有多少柔然將軍死在他的槊下,他整個人都被鮮血染紅了,他的戰馬換了一匹又一匹。
原本早已身負重傷的他此時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如果他在第一時間能逃出去,經過診治還能活,可現在······
戰場有大量的火把,在山崗上,柔然可汗吐賀真和大臣武將們把戰場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國相爾綿至羅說:“可汗,乾軍雖是困獸猶鬥,可看他們這副情形只怕是一個個早已心存死志,若要全殲他們,我們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旁邊一個大臣說:“什麼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現在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了,難道你沒發現嗎?看看地上躺着的屍體,有一大半都是我們的兒郎!”
吐賀真皺起了眉頭,這一支乾軍騎兵的戰鬥意志太頑強了,照現在這麼打下去,只怕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傳令各部,讓他們與乾軍拉開距離,暫時停止進攻!國相,你去喊話,讓他乾軍大將率軍投降!”
“是,可汗!”爾綿至羅答應,騎着馬帶着一些騎兵跑下了山崗。
還在廝殺的乾軍騎兵突然發現柔然人退開了,與他們拉開了距離,他們一個氣喘吁吁的提着滴血的兵器吃驚的看着這一幕。
很快有一個柔然老頭被一些騎兵保護跑過來大喊:“可汗有令,讓你們放下兵器投降,可讓你們活命!否則,死!”
“哈哈哈······”薛安都大笑,“老子們本就沒想活了,你竟然來勸降!弟兄們,你們願意投降嗎?”
“死戰到底!”
“死戰到底!”
“好,跟我殺!”薛安都大吼一聲,再次提起最後的力氣打馬向柔然國相爾綿至羅衝過去。
“啊——”爾綿至羅嚇得大叫,立即撥馬掉頭就跑。
薛安都一連挑死了七八個擋在前面的柔然騎兵,眼看着柔然國相爾綿至羅快要逃到大批柔然軍之中,他立即揚起手臂將長槊投擲出去。
長槊如同一道白光劃過空中,閃電般的穿透了爾綿至羅的胸膛將他帶離馬背釘在地上。
“噗嗤——”薛安都再也支持不住了,張口突出大口鮮血,身體往前一趴,趴在馬背上不動了。
“大將軍······”
“大將軍······”
乾軍將士們一個個大聲悲呼,一個部將大吼:“跟我殺,一死而已!”
“殺——”一羣哀兵把悲憤化爲力量,再次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柔然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傷亡越來越大,乾軍的數量也越來越少。
殺到最後,雙方所有人都在用本能在劈砍刺殺。
天亮了,戰鬥結束了,戰場鋪滿了一望無際的屍體,濃烈的血腥氣充斥在空氣中。
薛安都及留下來的三千多乾軍將士全軍覆滅,無一人存活!
這一仗,薛安都原本有一萬六千餘人,在突圍時,蘇戟帶領四千餘人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去,還有薛安都的兒子薛環龍的四百餘人,總計只有不到五千人得以逃生存活,餘者一萬一千餘人在遭遇伏擊和突圍過程中被柔然大軍盡數全殲。
吐賀真坐在一塊石頭上一手拿着羊腿,一手端着一碗馬奶,一個計事官走了過來。
“說吧,我們傷亡了多少?”
計事官吞吞吐吐:“死傷······多達一萬人!”
“什麼?”吐賀真驚得手上的羊腿和裝着馬奶的陶碗都掉在了地上。
他怎麼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場伏擊戰,己方有着絕對的優勢,可雙方的傷亡比例就如同正面交戰沒什麼兩樣。
“這不是伏擊,這個傷亡比強攻還慘!”
不知何時,國師曇無耶走了過來,“可汗,這場仗打成這樣,造成了這麼大的傷亡不是可汗的錯!貧僧剛剛去查過了,這次帶兵的是乾國大將軍薛安都,此人的戰績和名頭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可也是聲名顯赫的名將,可汗能把他留下,並擊殺了一萬一千餘乾軍騎兵,已經可以讓臣民們頂禮膜拜了!”
“什麼?是薛安都帶兵?他在哪兒?”吐賀真立即道,他當然聽過薛安都的名頭。
曇無耶把吐賀真帶到了一具乾軍大將屍體前,正是薛安都的屍體。
一個柔然大將拔出彎刀走到薛安都屍體旁邊對吐賀真說:“可汗,此人給我們造成了太大的傷亡,我把他的頭顱砍下來命人給您製作成酒器!”
“等一下!”柔然別部頭領忽合罕走過來攔住此人,他對吐賀真行禮道:“可汗,薛安都是真正的勇士,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敵人,這樣的人是不能用來侮辱的!尊重這樣的對手就是尊重我們自己!可以被侮辱的是那些無能卻又狂妄自大的人,而不是這樣的勇士和對手,我請求可汗下令厚葬薛將軍!”
吐賀真疑惑道:“忽合罕,你爲何對他如此仁慈?”
“可汗,這不是仁慈,您還記得匹黎先嗎?”
“匹黎先?就是我祖父的兄弟,當年被我祖父封爲東部之王的匹黎先嗎?”
“對!當年我還在匹黎先帳下效力,那一戰我們被鮮卑人以狼羣戰法殺得勇氣全無、死傷殆盡,當時指揮那一場戰役的大將就是當今的乾國皇帝趙俊生,薛安都當時就在他手下效力。按照約定,匹黎先命令剩下的柔然人全部投降了,他自己卻自殺而亡!趙俊生並沒有生氣,沒有把怒火撒向那些降兵,而是以親王之禮厚葬了他,並善待了投降的柔然人,當時我也在俘虜之中,只不過後來我逃了出來!”
講完這一段往事,忽合罕再次對吐賀真行禮:“可汗是我們柔然各部的共主,是大漠衆王之王,一個王者應該有這樣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