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搬來凳子,趙俊生坐下說道:“如果一定要死,站着死自然是最硬氣的,黃公的氣節令朕佩服,不過黃公的行爲卻令朕不恥!”
黃光耀一怔,看向趙俊生,冷冷道:“黃某所作所爲有何令陛下不恥?”
“黃公是受貴國皇帝出使我大乾,本職是加強南朝與我大乾的聯繫,而黃公卻又秘密與柔然使臣阿羅幹接觸並簽訂密約,這可不是使臣該乾的事情,而是細作小人之行徑!”
“黃公如果在我大乾老老實實當任使臣的角色,做一個使臣該做的事情,即便是大乾與南朝開戰,朕也會禮送黃公返回南朝,絕不會加害黃公,可是黃公幹了不該乾的事情,朕很惋惜,或許黃公認爲自己所作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南朝,即便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但在朕眼裡,黃公這種行爲就落了下乘!”
“朕相信以黃公的風骨,斷然不會畏懼刑罰,生死在黃公的眼裡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但是黃公想過沒有,你在外界始終了,消失得無聲無息,南朝君臣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他們甚至都不會給黃公的家眷送去一些慰問,甚至他們還會懷疑黃公是不是秘密投靠了我大乾!”
“而黃公的子嗣和家眷肯定在家裡日以繼夜的擔憂,夜不能眠!朕不相信黃公在南朝朝堂沒有政敵,在黃公消失之後,那些政敵可能剛開始還會擔心說不定黃公哪天就回去了,不敢對你的家眷怎麼樣,但時間長了,他們就會知道黃公永遠也不會回去了,到了那時他們將再無所顧忌的對你的家眷下手!”
黃光耀的臉色不停的變化,良久,他冷笑:“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從我嘴裡得到什麼!”
趙俊生道:“朕不想說服你,朕只想提醒你,你這樣死得無聲無息,究竟值不值得!你不是南朝皇帝的死士,也不是需要拼死作戰的將軍,你只是一個使臣,就因爲一次出使而把命給丟了,而外界、包括南朝君臣和你的家人都只知道你消失了,沒有褒獎、沒有榮譽、,沒有賞賜、沒有追封,甚至還可能被某人人誤解,引起流言蜚語,你的一生就這樣終結了,值得嗎?”
黃光耀緩緩垂下了頭,一直不言不語。
趙俊生坐了一會兒,起身向外走去,呂玄伯和幾個甲士立即跟了出去,牢門再次被鎖上。
趙俊生從地牢裡走出來,對呂玄伯說:“馬上給建康方面傳信,讓他們迅速調查黃光耀的家庭情況!”
呂玄伯抱拳說:“已經查清楚了,黃光耀上有老母在堂,有一妻一妾,但只有一子,名黃含章,這兒子還是妾生的,今年十六歲,在國子監就讀,倒是寫的一手好文章!”
趙俊生停下來,轉身道:“剛纔與他的對話中可以看得出來,家人應該是他的軟肋!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可以不顧家人的死活而選擇向皇帝盡忠的?老呂,你能嗎?”
呂玄伯抱拳道:“陛下,臣沒有家人!”
“······當我沒問!”趙俊生擺擺手:“儘快去辦吧!”
“諾!”
呂玄伯見趙俊生要走,立即上前說:“陛下,臣還有一事要稟報!”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趙俊生停了下來。
“是!我們安插在柔然的內線傳來消息,曇無耶已經抵達了柔然可汗庭並助吳提的第三子吐賀真登上了汗位,他被吐賀真冊封爲國師,但他很快又消失不見了,柔然貴族們當中有人透出風聲,內線根據收集到的消息推測曇無耶很可能去了蔥嶺!另外,吐賀真派了一個人前來我國境內聯絡前朝餘孽和沒落的士族,準備說動他們蓄積力量起兵反叛,試圖攪亂我大乾天下,這個人還是昔日陛下在幽州的一個故人,他叫封沓,陛下還記得嗎?”
趙俊生一愣:“前朝的鎮北將軍封沓?”
“對!”
趙俊生沉吟一番,“看來柔然是想雙管齊下?又或者把南朝也算上,三管齊下?”
呂玄伯躬身說:“臣總覺得柔然人的謀劃應該更精密、更復雜!倘若曇無耶真是去了蔥嶺,那麼就算他是去遊說蔥嶺諸國反叛,就憑那幾個山村小國能耐我何?此事只怕不會這麼簡單!”
趙俊生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盞茶的工夫,說道:“這樣吧,你這邊先集中精力撬開黃光耀的嘴!至於對付封沓的事情,朕會交給皇城司去辦!”
“諾!”
趙俊生走出院子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前行,他坐在馬車內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樹欲靜風不止啊······康義德!”
“老奴在!”
“去皇城司!”
“諾!”
趙俊生抵達皇城司的時候,皇城司上下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門口站崗的兵士們看見御駕到來根本就沒有時間進去通報,一聲“聖駕駕到!”的高呼聲讓他們迅速跪了下去。
聽到動靜的皇城司上下官吏和武官們驚慌失措的跑出了跪了一地,“恭迎陛下!”
趙俊生走下馬車,目光在官吏和武官們的臉上掃了一遍,擡手:“平身!”
“謝陛下!”官吏和武官甲士們紛紛起身。
趙俊生問道:“趙平呢?”
何庸連忙躬身作揖回答:“回陛下,蜀王出京去辦案子了,近日之內只怕無法返回!”
趙俊生聞言生氣道:“私自出京,他也不跟朕稟報!”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只有何庸解釋道:“回陛下,蜀王是要向陛下稟報的,只因事情緊急,來不及向陛下稟報,臨時之前委託小臣向陛下上書留信······”
“編,你接着編!”趙俊生冷哼一聲,“說謊說不好就不要說!”
“臣有罪!”何庸跪了下去。
趙俊生收拾了一下心情,走進皇城司,一邊走一邊說:“何庸跟朕來,其他人各司其職!”
衆人齊聲答應:“諾!”
在何庸的陪同下,趙俊生參觀了皇城司,最後來到一間偌大的房間門口。
何庸介紹道:“陛下,這是皇城司的檔案卷宗房,刑部、大理寺、御史臺所有的檔案在這裡都有一份,每天都會有官吏專程前往這些衙門調閱卷宗並謄抄帶回來入檔!”
在檔案卷宗房的門打開之後,趙俊生道:“其他人都留在外面,何庸進來!”
何庸跟着趙俊生進了卷宗房,趙俊生隨便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在兩排卷宗架中間停下:“柔然可汗吳提死去的消息,皇城司這邊清楚嗎?”
何庸回答:“三個月前就知道了!”
趙俊生點點頭:“黑衣衛那邊收到一個可靠的消息,吳提的第三子吐賀真繼位爲可汗,他派了一個人前來我大乾,試圖聯絡前朝舊臣餘孽和那些世家蓄積力量起兵反我大乾,而這個人就是前朝叛逃到柔然的鎮北將軍封沓!你從前在魏國刑部應當聽說他吧?”
何庸作揖:“是的,小臣聽說過此人!”
趙俊生轉身面對何庸:“何庸,蜀王不在,皇城司現在是由你做主吧?”
“是!”
“從現在起,皇城司負責偵辦此案,找到封沓,但暫時不要動他,放長線釣大魚,看看他都與誰聯繫,然後一網打盡!現在蜀王不在,皇城司由你當家,朕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何庸沉吟一下,有些遲疑,作揖說:“陛下,臣畢竟也是前朝舊臣,按規定應該避嫌,讓其他人來負責偵辦此案的!”
趙俊生看着何庸,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好一會兒才說話:“二十年前你是前朝之臣,二十年後的今天,你是大乾之臣,朕相信你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和立場,能夠公私分明!”
何庸深吸一口氣,作揖到地:“臣謝陛下信任,領旨偵辦此案!”
返回皇宮的途中,趙俊生坐在車駕上想了很多,目前乾國有三大情報機構,分別是黑衣衛、候官司、皇城司,但這個情報機構都各自有明確的負責範圍,不能越界辦案。
就比如,黑衣衛發現了某某官員私自與南朝接觸,黑衣衛沒有這一塊的辦案權,只能稟報給趙俊生,趙俊生然後把這個案子轉給候官司承辦,這樣就會出現很多問題,首先就是失去最佳的辦案時機,其次是辦案衙門接受的消息不全面。
就比如這次封沓潛入大乾國內將要聯絡前朝舊臣和各世家試圖謀逆的案子,不止皇城司有辦案權,候官司也是有辦案權的,因爲但凡涉及謀逆的案子,候官司都有權辦案,而皇城司又是反諜衙門,也有辦案權,這就出現了職能重複問題。
當然,這是不可避免的,在這種事情上,還真不能讓各衙門各司其職、職責分明,一方面是可以讓三個情報機構互相牽制,避免出現欺上瞞下的事情;另一方面,可以防止出現某一衙門辦案不力,導致偵辦失敗滿盤皆輸的局面,主辦衙門失敗了,還有另外兩家衙門盯着,敵人不可能同時把黑衣衛、皇城司和候官司這三個衙門玩弄於股掌之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