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吐谷渾城外的党項人營地裡燈火通明,党項人在營地裡點燃很多篝火,淋上牛油,很耐燒,一個個党項兵圍坐在篝火邊烤肉。
在營中的中間大帳裡,所有党項各部首領們聚集在這裡大吃大喝,上一次李繼送給他們每人兩壇酒,這幫向下土財主們只喝了一次就愛上了這種烈性十足的酒。
大傢伙坐在矮几邊一邊吃着羊肉,一邊喝着美酒,時不時討論着今天的戰事。
費聽部的首領費聽罕這時說:“諸位,你們有沒有感覺不太對勁?”
有人問:“什麼不對勁?費聽首領有話就直說!”
費聽話皺着眉頭說:“吐谷渾什麼時候要依靠守城來保命了?他們難道不應該出城與我們決戰嗎?難道他們以爲依靠這低矮的城牆就可以擋住我們的攻城?就算他們不出城與我們決戰,他們也可以與我們在野外周旋,他們有很多辦法,可他們卻偏偏選擇守在城裡與我們對峙,我覺得這很不正常!”
有人說:“我覺得這很正常,吐谷渾人有幾十萬人,就算城牆再低,那也是阻擋我們騎兵進攻的利器,那些老弱病殘在野外沒辦法與我們交戰,被我們一衝肯定是潰敗,但龜縮在城內就不一樣了,只要是個人,拿着一杆長矛就能與我們交戰,我覺得這一仗並不好打,一個不好我們不但攻不下這座城,拿不到慕利延的人頭,還可能損失慘重!”
“接連打了三天,我們已經損失了三千多人,我們兒郎的命金貴啊,如果每天都有這麼大的傷亡,只怕要不了幾天,兒郎們的士氣就會低落下去!”
拓跋思齊思索了一下說:“明天上午我們先不着急攻城,派人去向城內喊話告訴他們,我們只想要慕利延的人頭,只要拿了他的人頭,我們就立即撤軍!”
“咦,這注意不錯,我同意!”
“我也同意!”
有人反對:“我不同意!吐谷渾人又不是傻子,這擺明就是坑,他們會眼巴巴往裡面跳?再說慕利延也不會任由其他人取他的項上人頭啊,難道他還能自己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
“我也不同意,這個辦法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
二三十個党項首領們於是舉手表決,表示贊同的人佔多數,反對的人佔少數,最後決定按照拓跋思齊的建議,明天暫不進攻,先派人去喊話,讓吐谷渾人自己內訌。
翌日,太陽剛剛升起,党項大軍就在吐谷渾城外集結,雖然沒有什麼隊形,但大大小小不規則的方陣足有幾百個,黑壓壓的一大片,場面極爲壯觀。
一個党項百夫長奉命打馬來到城下對城牆上大喊:“上面的人聽着,我們各部首領經過商議決定,我們只要慕利延的人頭,只要你們把慕利延的人頭丟下來,我們拿了慕利延的人頭就撤軍,從此党項與吐谷渾之間再無瓜葛!”
“給你們三天的時間考慮,明天這個時候如果我們還沒有拿到慕利延的人頭,我們就會攻城,等攻破了吐谷渾城,雞犬不留!”
慕利延和吐谷渾大小十幾個部落的首領此刻都在城牆上站着,他們把剛纔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慕利延身邊的大將赤利大聲對其他各部落首領說:“都不要聽信党項人的,他們這是想要挑撥我們!”
如果是在平常時期,這些大小首領根本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慕利延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吐谷渾不但面臨大乾的攻打,還要面對党項人的攻擊,若是應對不當,很可能會滅族。
慕利延在這些大小部落首領們的心裡的威望正在急劇下降,吐谷渾雖然是一個整體,但也是由各個大小部落組成,如今到了整個個部族生死存亡的關頭,每個首領都開始只爲自己的部落着想。
如果只需要犧牲一個人就能抱拳整個部族的安全,就算這個人是王又如何?王沒了可以再選一個出來,整個部族滅族了就沒有任何希望了。
很多人都有僥倖心理,不到真正躺在棺材裡不會放棄希望,此時此刻,吐谷渾各部族的首領們就是如此,他們心裡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大部分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慕利延,甚至他的頭顱!
慕利延和他手下的將軍都感覺到有些不妙,現在的氣氛微妙,党項人簡單的幾句話,一個承諾就讓吐谷渾內部產生了裂痕。
慕利延用銳利的眼神掃視着各大小部落首領們,“怎麼,你們想取我項上人頭去討好党項人?”
侄兒扶陽笑着說:“叔父過慮了,侄兒怎麼敢呢?不過······以我們目前現在的情況,依靠這座城池只怕擋不住多久,一旦等待乾軍數萬人馬趕來,他們有精良的攻城器械,用不了幾天就能攻破這座城池,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會死,整個吐谷渾都會滅族!叔父作爲吐谷渾的王,這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在這國破家亡的時刻是不是應該爲全體族人做點什麼?只需要叔父一條命就能解救全族百姓,侄兒認爲這個交易很划算,如果他們要的是侄兒的人頭,侄兒會毫不猶豫拔劍自刎雙手奉上人頭,只可惜他們要的不是侄兒的人頭!”
慕利延麾下大將大喝:“扶陽你大膽,你想以此逼迫大王自盡?讓我們乖乖把大王的人頭獻給党項人?你以爲党項人說話算數?他們這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扶陽道:“他們會不會說話算數我不知道,我們只能賭一把!只要叔父自己獻上人頭,就沒有自相殘殺一說,不是麼?”
“唰!”赤利拔出彎刀大怒:“你要造反嗎?找死!”
“唰唰唰······”扶陽身邊的將領也不甘示弱,紛紛拔刀,這讓其他首領和他們的部將們不得不拔刀自衛。
剛開始,扶陽這邊勢力弱小,他畢竟只是一個部落首領,慕利延是吐谷渾的王,手下部將和兵馬衆多,一看就知道扶陽處在下風。
但是很快,局勢漸漸發生了變化,一個接一個的部落首領開始支持他,他們這些人心裡心存僥倖,希望党項人拿了慕利延的人頭之後就撤軍離去,如此一來,他們就安全了,族人們的性命就保住了。
慕利延眼看着局勢就要失去控制,那樣的話就會讓党項人的陰謀得逞,他立即大喝:“幹什麼?你們都想幹什麼?要火拼嗎?還不等党項人攻打,我們自己就先拼光了讓党項人撿便宜?”
慕利延大吼着,他指着赤利:“放下兵器,赤利你先放下!”
赤利咬了咬牙,收刀入鞘,其他大小首領見狀遲疑了一下也都先後收了兵器,各自的部將和兵卒見大人們都不再對峙,於是也都收回兵器。
扶陽說:“侄兒身體不適,先走了!”說完帶着自己的人離開了城牆。
“大王,臣也先走了!”
各部大小首領紛紛離開城牆,只剩下慕利延和他的手下將校兵卒們。
慕利延臉色鐵青的看着首領們一個個帶着人馬離去,氣得一拳頭砸在城牆上,砸得拳頭鮮血直流。
“大王!”赤利吃了一驚,連忙對親兵說:“快給大王包紮!”
一個親兵用布條給慕利延包紮好傷口後退到了一旁。
赤利說:“大王,情況越發對我們不利了,党項人陰險,想讓我們內亂自相殘殺,而扶陽那些人顯然對党項人心存幻想,以爲只要獻上您的······人頭,党項人就會放過他們,我們現在不僅要抵擋党項人的進攻,還要防備扶陽這幫人在關鍵時刻從背後捅我們一刀!”
慕利延眯着眼睛看向城外党項人的大營,“我在好奇,党項人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膽子了?爲何各部黨項人這次能這麼團結?從前党項人是不可能聚集這麼兵力的!”
赤利說:“大王,我懷疑肯定是乾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們一定是許給了党項人什麼好處,要不然党項人不可能來這麼多部落,這一次幾乎是所有党項部落都出動了!”
慕利延思索了很久,對赤利吩咐:“派人盯着扶陽他們,一旦他們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來報!”
“是,大王!”
扶陽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眼神閃爍不定,現在的局勢已經很面向了超過一半以上的吐谷渾人都被圍在這城裡,若是沒有奇蹟,這城遲早會被攻破,這城裡的人遲早會被党項人殺光。
扶陽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部族就此完蛋,想要活命,只能放下尊嚴向党項人搖尾乞憐,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頑抗到底,只怕是死路一條。
向党項人投降的前提是什麼?党項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們只要慕利延的人頭,所以必須要殺了慕利延纔有向党項人投降的資格,否則的話就只能與慕利延一樣被党項人剿滅。
思前想後,扶陽下令:“來人,去把胡樂、忽察、勃金、班吉等幾位首領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