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
樑翼直挺挺跪在大帳內,兩側長滿了將校官員,花木蘭坐在主位上盯着一聲不吭。
帳內的氣氛有些壓抑沉悶,樑翼畢竟未按照花木蘭的軍令執行而遭到了伏擊,如果認真追究起來,這足夠殺頭了。
良久,終於有人吭聲,“咳咳!”老將郭生站出來抱拳對花木蘭說:“元帥,樑將軍其實也只是想趁着天黑涼快多趕路,以免被南朝軍拉得太遠,給他們的壓力不夠,他的想法是好的。說起來,他也算不上違抗軍令,只是把元帥的軍令進行了延伸!”
“據老臣派人詢問和調查,在遭遇伏擊之後,樑將軍反應迅速、應對及時、決策正確,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我軍將士的損失,讓伏擊的南朝軍無功而返!”
“大戰在即,如今我軍正值用人之際,老臣今天倚老賣老一回,向元帥討個人情,免了樑將軍的死罪,從輕發落,讓他戴罪立功吧!”
樑翼因沒有完全執行軍令而讓前鋒遭遇伏擊,死傷八百餘人,如果不殺,花木蘭的權威如何確立?以女子之身當任元帥一職,如果沒有嚴明的法度,如何統御部將和兵卒們?
樑翼是趙俊生的結拜兄弟,殺肯定是不能殺的,這也是花木蘭一直沒有出聲的原因,她在等人有人給她找出一個不殺樑翼的理由。
等郭生站出來說了一番話,衆將和官員們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都明悟了剛纔花木蘭一直不出聲的原因,於是將校們和官員們紛紛下拜:“郭老將軍所言甚是,請元帥留下樑將軍一條性命,讓他戴罪立功!”
花木蘭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剛纔已經是騎虎難下,殺也不好,不殺也不行,幸虧有郭生這個人老成精的老將明白她的心思,要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花木蘭看着樑翼沉聲道:“樑翼,按照你犯下的過錯,本帥是一定要下令斬了你以儆效尤,不過今有郭老將軍和衆將校及官員們替你求情,本帥就給你一個機會,准許你戴罪立功,不殺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你二十軍棍讓你漲漲記性,你可心服?”
樑翼猶如死裡逃生,跪伏於地:“多謝元帥不殺之恩,臣心服口服!”
花木蘭一揮手:“來人,行刑!”
幾個甲士從帳外走進來把樑翼按倒在地上,揮起木杖就打起來,剛開始幾棒還能承受,可打着打着樑翼就撐不住了,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嘴裡也忍不住大叫起來。
二十軍棍打完之後,樑翼的臉變成了烏青色,大口大口的喘氣。
“帶他下去休息!”花木蘭面無表情的擺擺手,幾個甲士把樑翼攙扶出去。
王慧龍左右看了看,站出來抱拳說:“元帥,經此一事可以看出南朝軍軍心尚在,戰鬥意志還很強大,我軍不可輕視!以如今的形勢而言,着急的應該是南朝君臣,而非元帥,臣以爲我軍不必着急趕路,只要不貪功冒進,南朝軍就拿我軍沒有辦法,最終敗亡的還是他們!”
花木蘭也看出來了,在整體軍事實力不濟的情況之下,南朝君臣武將們都喜歡玩謀略。這些人也的確是玩謀略的老手,而乾國的軍隊以騎兵爲主,以步兵爲輔,整體戰鬥力上要強於南朝軍,但軍中將校大多都還年輕,不及南朝君臣武將們老奸巨猾,跟這些人玩計謀、謀略根本就玩不贏,稍有不慎就會着了他們的道兒!
所以,要跟南朝軍作戰,就不能跟他們玩謀略,直接來硬的,穩打穩紮,行軍作戰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規矩和常識來辦,不貪功冒進,不行險,規定每天行軍多少裡就走多少裡,規定何時開拔、何時紮營,巡邏警戒和偵騎探哨安排妥當,遇到險要地形就停止前進,先派探子探查清楚再走,不給南朝方面任何玩陰謀詭計的機會!
“傳令下去,每日卯時準時出發行軍趕路,加快行軍速度,到午時停止找地方宿營,下午和夜裡休息,次日依舊,如此反覆!”
“是!”
上午的氣溫不高,真正高溫是在下午和夜裡子時之前,到了子時溫度就降下來了,但乾軍又不能在夜裡趕來,所以只能把整個上午的時間利用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趕路,整個下午夜裡休息,如此一來,真正用於行軍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七個鐘頭。
不過如果行軍的效率和速度夠快的話,七個鐘頭也能走五六十里,只比正常行軍一天的距離短十幾裡。
三天後,花木蘭率大軍抵達彭城東北方向的永福縣,此時南朝大軍近八萬人馬已在彭城外紮下營寨,南朝大軍依靠彭城這座堅城立下營寨讓花木蘭有些投鼠忌器,一旦他與劉義康的南朝大軍交戰,彭城的守軍如果殺出來,她的側翼就會遭到攻擊。
花木蘭的大軍在彭城東北方向十里外紮下營寨,她此時也不着急進攻,並不是害怕損失過大,而是找不到就會。
“大王的兵馬到了何處?”花木蘭看着地圖問道。
“早上收到的消息,已經攻破睢陽!”樑翼站出來抱拳回答。
花木蘭看着地圖琢磨了一番,對衆將說:“看來大王的意圖已經清楚了,想和我軍一道夾擊彭城!”
王慧龍站出來抱拳說:“元帥,臣以爲大王的用意不會這麼明顯,如果連我們都看得出來,南朝那邊的君臣大將們不會看不出來!”
這時外面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報高聲:“報——”
話音落下,一個騎士從外面跑進來下拜道:“啓稟元帥,大王派八百里加急送來機密軍報,特意交代,只能交給元帥親啓!”
花木蘭迅速起身走過去拿起軍報開啓仔細看了一遍,沉思片刻之後下令:“源將軍聽令!”
源賀站出來抱拳:“臣在!”
“命你率一萬輕騎火速南下繞過沿途城池,直撲淮陰!以最短的時間攻破淮陰,破壞河岸方圓兩百里範圍內的所有船隻和橋樑,然後就地休整,可伺機而動,但要隨時報告行蹤!”
“遵命!”源賀答應後轉身快速離去。
七月二十五,趙俊生率大軍攻破了譙縣。
消息傳到彭城,劉宋君臣人人色變,趙俊生大軍並未按照他們推斷的那樣趕到彭城外匯合,而是南下攻佔譙縣,譙縣在彭城的西南方向,一旦乾軍騎兵揮師東進切斷南朝大軍的後勤補給線,這對於八萬多南朝大軍絕對是災難性的打擊,到時候不用乾軍攻打,這八萬南朝大軍就會崩潰。
彭城太守府大堂,皇帝劉義康和羣臣及武將們人人神色凝重。
大臣竺變站出來拱手說:“陛下,我軍目前的糧草還可以吃一個月,而乾軍又攻佔了譙縣,如今我軍只剩下兩個選擇了:第一,擊敗東北方向二十里外的花木蘭大軍,然後再揮師西進找趙俊生決戰,擊敗他,如此我軍可繼續揮師北伐;第二,大軍拋棄一切可以拋棄的重物,迅速南撤,撤到淮河以南,扼守沿岸渡口和軍事重鎮與乾軍隔河對峙!”
王仲德站出來抱拳說:“陛下,臣以爲當迅速南撤!我軍與東北方向的花木蘭所部交戰日久,已經知道他們的戰力和深淺,想要短時間之內擊敗他們幾乎不可能,這花木蘭雖是女流之輩,卻精通兵法,又以強橫勢力步步緊逼,讓我軍全無偷襲的機會,正面交戰,我軍的勝算不超過五成!還有,即便打不過,乾軍還可以迅速後側,他們大部分都是騎兵,我軍就算想追也追不上!”
劉義康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想做一個只守着江南那一畝三分地的皇帝,更不想做一個窩囊皇帝,他想一統天下、做一個文治武功遠超歷代的帝王,可本身的才能限制和現實卻讓他無可奈何。
撤退,不甘心吶,都達到黃河邊上了,竟然又被趕了回來,這讓劉義康如何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難不成要與魏軍死戰到底把這點實力都拼光了嗎?
竺變說是兩個選擇,實際上劉義康根本沒得選,只能率軍撤退,他沒有那個魄力與花木蘭決一死戰,花木蘭手裡的數萬大軍損失了不要緊,而他劉義康手裡的八萬大軍損失不起,一旦這八萬人馬折損在這裡,南朝至少二三十年之內無力北伐。
“傳令下去,拋棄一切拖慢行軍速度的軍械裝備,以最快的速度南撤!另外,傳令給西路軍柳元景,讓他率軍南撤至襄陽”
兩路兵馬要撤的話肯定要一起撤,如果只撤一路,那麼另一路很可能會被切斷歸路,以致全軍覆沒都是可能的。
劉義康下達了命令,又看了看衆將,“王玄謨,你留下來帶三千人馬駐守彭城!”
開什麼玩笑?花木蘭六萬雄師距離這裡只有二十里,你讓我帶三千人守彭城,這不是讓我等死嗎?王玄謨心中大罵,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這些兒郎操練出來不容易啊,朝廷把他們操練成軍耗費了大量的糧草和錢財,若是就這麼白白丟給了乾軍實在可惜!乾軍把他們殺了也就罷了,若是乾軍俘虜他們之後再進行一番整編讓他們再反過來攻打我朝就不妙了!”
“老臣一生忠於朝廷、忠於陛下,幾十年如一日,與北朝交戰雖敗多勝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請陛下看在老臣垂垂老矣、兩鬢白斑的份上,讓老臣隨陛下返回建康吧!”
劉義康見王玄謨哭得傷心,心裡也是不忍,擺擺手:“好了好了,既然你覺得守不住彭城,這彭城不守也罷,你就隨軍南下吧!”
王玄謨磕頭不止:“多謝陛下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