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起從山上下來,趙俊生問:“這幾日怎的沒看見令尊?他可是朝廷重臣,陛下身邊少了他可不行啊,這裡裡外外很有事情都要他拿主意呢!”
拔拔抗嘆道:“還不是因爲先帝駕崩之事,畢竟君臣一場,先帝說走就走了,事先也沒一個預兆,老頭子這幾天情緒有些低落,一個人躲在營帳裡也不出來,端進去的飯食每次也吃一點點,看着着急啊!”
趙俊生安慰道:“拔拔兄無須擔心,這人吶,遲早得向現實妥協,相信令尊過幾日就會緩過勁來了,你回去勸勸他,新皇這邊還需要他效力呢,他不能總是一蹶不振!”
“多謝趙兄關心,我會的!”
趙俊生扯着閒事:“這次陛下大封功臣,你父子二人一個封王,一個封侯,當真是滿門公卿,羨煞旁人吶!”
拔拔抗笑着說:“你還羨慕我父子?我父子只不過是錦上添花,你和花將軍可是雪中送炭吶!你們夫妻同心,縱橫疆場,攜從龍之功雙雙封侯,可謂千古佳話,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趙俊生頗感驚訝的大笑:“咦,你這鮮卑蠻子竟然還出口成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拔拔抗也不惱趙俊生說他是鮮卑蠻子,拱手笑道:“平日裡被家父逼着讀了幾本書,見笑見笑!不說了,兄弟我還要去宣旨,先走一步!”
趙俊生遠遠看見拔拔抗把驍騎將軍延普、揚武將軍萬度歸、平西將軍源賀等人引上了山去,正要轉身就看見萬語桐和一羣女醫官從馬車上卸下輜重,於是走過去打招呼:“萬小姐!”
萬語桐轉身一看,露出笑容說:“趙將軍,恭喜你做了將軍!”
“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怎樣,一連行軍十餘日,身體還挺得住嗎?”趙俊生。
萬語桐轉身向營地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還行,就是這漠北的陽光太烈了一些,我們這些姐妹都曬黑了!剛進漠北的時候一眼看去望不到盡頭,只覺天地相接,入眼處全部都是青山綠草,羊羣如天上的雲朵,風景如畫,很是新奇,可過了一段時間就感覺乏味了!”
趙俊生不由笑道:“這也正常,新鮮感過去自然就會覺得乏味!”
趙俊生扭頭看了看萬語桐,感覺她不但曬黑了不少,還瘦了許多,連同跟她一起的那些女醫官也一樣,只怕這些時日她們的營養跟不上,畢竟肉食和精糧都優先供應給兵將,而輔助及後勤兵種只能吃粗糧。
“我見你們不僅曬黑了,還瘦了不少,是不是這些時日伙食不好?”
萬語桐無奈的搖頭:“咱們這些姐妹都是被勒令還俗的,能撿回來一條性命就不錯了,哪裡還敢挑食呢?行了,你事情多,去忙你的吧,我也得山上去祭拜一下先帝!”
趙俊生也很理解萬語桐的心情,她畢竟與拓跋燾是一起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但還是有兩小無猜的交情,而且拓跋燾對她也還算尊重,沒有用強,若是換了其他帝王可就不好說。
作爲管着數萬大軍後勤輜重的將軍,趙俊生的事情的確很多,各方面都要照顧到,又忙碌了三天,花木蘭接到旨意後率領右廂兵馬四千餘人返回了,隨後其他各路人馬也相繼返回,一時間黃岩山周圍營盤如棋盤,星羅密佈,把整個黃岩山圍在中間。
經過幾天的時間,紇奚敬、拓跋範、賀多羅、達奚光亮和丘穆陵壽這些人都接受了現實,一起上山朝見新皇,宣誓效忠。
“木蘭,這些天沒出什麼事吧,途中還順利嗎?”趙俊生取下花木蘭肩上的披風問道。
花木蘭解下佩劍遞給趙俊生,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你知道上次突襲大營並圍攻黃岩山的柔然軍是誰統帶的嗎?”
“是誰,難道是咱們的老熟人?”
“正是,就是柔然圖真公主!”
趙俊生一愣,“原來是她!我就說柔然人之中還有誰能想出這種計謀,除了她只怕也沒有別人了!”
花木蘭想起那場戰事就心有餘悸,感嘆說:“圖真公主之敗是非戰之罪,當日圍困先帝和羽林軍的柔然大將若不是距離包圍內圈太近,我也不能殺到他面前斬了他,我們也不能衝出重圍,只怕早就成了柔然人的刀下之鬼了;後來你率軍突然殺到,圖真公主是放鬆了警惕,若她在周圍多派偵騎警戒哨,你沒那麼容易突然殺來讓她沒有反應的時間。除了這些,她的運氣也真是不好,這一次準備率軍再對我們進行突襲,卻突然與我們遭遇,到最後只帶了幾百人逃脫!”
趙俊生走到花木蘭對面坐下,“圖真公主這個女人不可小覷,以我們對她的瞭解,只怕她不會這麼輕易認輸!”
······
涿邪山,位於地弗池以南。
在這個時候的涿邪山地形面貌全然不似後世那般是一片戈壁和光禿禿的羣山,此時的涿邪山可是碧綠蔥蔥,漫山遍野的高大樹木,南坡和北坡都是大片的草場和針葉林,周圍大小數十個湖泊,地底還有地下河經過。
在山中一片山谷內有遍地的營帳,大量的柔然人聚集在這裡,中間有一頂龐大的穹廬。
高大穹廬外的空地上聚集了許多悲傷的柔然人,一些和尚在穹廬內念着經、敲木魚做着法事。
穹廬內正中間躺着一個人,他就是柔然可汗大檀,不過他已經死了,就在昨天深夜死的,上午圖真公主帶着幾百殘兵敗將慘敗而回,大檀氣得當場吐血暈倒,直到深夜時分才醒來。
醒來的大檀立即下達了第一道命令,把圖真公主關押起來,擇日處死;隨後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宣佈次子吳提繼承他的可汗之位,這道命令下達之後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但再也沒有醒來,等到今日早上侍女打水去給他洗漱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全身僵硬,早就沒有了氣息。
吳提立即接受了柔然羣臣的跪拜和擁立成爲新的柔然可汗,自號敕連可汗,隨即下令操辦大檀的喪事。
穹廬內國師法瓚帶着他的和尚徒弟們給大檀做着法事,穹廬外又有薩滿巫師們正在作跳着巫師舞。
經過一整天的超度,吳提帶着大臣武將們、兵卒們和柔然百姓們把大檀擡到山上安葬。
夜裡,吳提和衆大臣在穹廬內商議柔然汗國接下來的國政。
有大臣認爲要立即聚集柔然汗國所有的軍事力量與鮮卑人決一死戰,也有人認爲如今鮮卑人兵鋒正盛,不能與鮮卑硬碰硬,應該避其鋒芒。
一干大臣武將吵到半夜也沒一個結果,吳提心煩之下揮手宣佈散會,改日再議。
就在距離這裡不遠的一頂穹廬外,一箇中年柔然人走了過來,門口兩個柔然兵立即攔住他:“先可汗有令,圖真公主讓我柔然大軍連連慘敗於鮮卑之手,有大罪,任何人不得接近!”
“先可汗已經死了,現在柔然汗國是敕連可汗做主!這裡有兩塊金子,你們分了吧,讓我進去見見公主!”中年柔然人從懷中掏出兩塊金子遞過去。
兩個柔然兵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抓過金子,遞給另一人一塊,兩人退到了一旁。
中年柔然人立即邁步走過去撩起帳簾走進去,來到穹廬中間向正閉目盤坐的圖真公主行禮:“屬下見過公主!”
圖真公主緩緩睜開眼睛:“有何事?”
“公主,探子來報,鮮卑人的皇帝拓跋燾死了!”
這個消息讓圖真公主頓時睜大了眼睛,眼神之中迸射出光芒,霍然起身:“這是何時的事情?”
“回公主,具體是哪一天不清楚,但至少有十來天了,如今鮮卑人有了新皇帝,就是原永昌王拓跋健!”
圖真公主聞言眼神之中的光芒又暗淡下去了,緩緩坐下,嘆息一聲說:“他們肯定是封鎖了消息,我們得到消息太遲了,若是拓跋燾剛剛死的時候得到消息,我們就可以把消息宣揚出去,鮮卑人的軍心必然大亂,那時我們大軍出動便可大獲全勝!可惜,可惜,天運不在我柔然啊!”
中年柔然人沉默了一下說道:“公主,拓跋健雖然繼位,但畢竟才短短几天,他的皇位還不穩當,一些鮮卑大將肯定對他還不服氣,他們不能把力氣往一處使,我們此時出兵還是大有勝算的!”
圖真公主搖頭:“沒用了,鮮卑人再怎麼內鬥,但面對我們柔然汗國的進攻時必會同仇敵愾,如今是放牧的季節,各地部族的兵馬不能集中,我們沒辦法聚集大量兵力進行反擊啊!有一件事情讓我很不解,拓跋燾爲何突然死了?是隱疾發作而死,還是鮮卑人內鬥時被殺而死?”
“回公主,應該是內鬥而死!”
“何以見得?”圖真公主問。
“據我們抓到了鮮卑人的舌頭交代,拓跋燾是被刺殺的!可我們並未派出刺客,這無疑是他們內部自己乾的!屬下懷疑是拓跋健派的人做的,因爲獲利最大的就是他!”
圖真公主臉上突然多了一些笑意,“這事挺有趣的!”
中年柔然人問:“公主,難道咱們什麼都不做嗎?”
圖真公主想了想,冷冷道:“當然不能!咱們現在沒實力擊敗拓跋健,但是可以給他找點麻煩的。傳本公主的命令,把拓跋燾被刺身亡和拓跋健登基爲帝的消息傳遍魏國境內,平城的那些王爺公卿們只怕不會甘心讓拓跋健坐穩皇位吧?本公主要讓鮮卑人自亂陣腳,讓他們內部廝殺,損耗他們的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