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弼不知道趙俊生與裴進二人在營帳內說了什麼,足足過了兩刻,他才被裴進叫進去。
“監軍,你認爲要如何才能解決這次事件?”趙俊生坐在馬紮上活動着拴着腳鏈的雙腳問道。
古弼在趙俊生對面坐下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讓輜重營和五公主的五千人馬各自回營,解除對峙狀態,接下來我們可以慢慢商議。本監軍可以保證,在這次事情沒有解決之前,絕不上報朝廷,但若趙都統和輜重營一意孤行要謀反的話,只要你們動手,本監軍安排的信使就會立即出發!”
趙俊生面露冷笑:“古監軍,誰都不傻子,在這裡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能左右不了安原和他手下的將官幕僚,也代表不了五公主!”
古弼知道趙俊生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平息事端、把這次事件的影響降到最低是他的職責,如今柔然人還在關外虎視眈眈,金陵大營實在不宜發生內亂,這樣只會便宜了柔然人。
說到底,輜重營並沒有打出反叛的旗號,他們出兵的理由只是因爲趙俊生被安原誣陷謀刺而逮捕,想要無罪釋放他,這個要求其實不算過分,關鍵是安原並不是一般人,此人是金陵大營的主帥,安家在軍方的勢力非同小可,這個人是要面子的,即便是錯了也不會輕易認錯。
就算把趙俊生放了,趙俊生和輜重營的人怎麼相信朝廷事後不會秋後算賬?所以這纔是古弼不敢輕易把趙俊生放了原因。
想要讓趙俊生和輜重營的數千人馬放心,就必須還要搞定另外一個人——安原,要讓安原心甘情願承諾事後不會再追究。
安原思索了一陣子,對趙俊生說:“趙都統,我們已經派人去大娥山向永昌王報信,想必他會在兩日之內返回。你看這樣行不行,本監軍可以去試着說服安原,讓他承諾這件事情到止爲止,誰都不許再提,也不許以此爲由秋後算賬,並請永昌王和五公主做見證!有一位親王和一位公主做見證,趙都統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安原是輕易能夠被說服的嗎?差點借刀殺人被殺死,換做誰也不會輕易忍下這口惡氣,更何況他還是主帥,在軍方的地位尊崇。
趙俊生對此表示懷疑,如果古弼有辦法讓安原嚥下這口惡氣就再好不過,不過他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實在不行,那也只能先脫身再做計較。
“好,監軍若能說服安原,卑職自然沒有意見,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卑職和輜重營依舊聽從他的命令,效忠於大魏!”
古弼當即拍手:“就這麼定了!”
“還有一事需要監軍允許,在此次事件平息之前,卑職的飯食酒水由裴進定時送來,元帥行轅的人不得阻攔!”
監軍道:“趙都統擔心元帥行轅有人會對你下毒手?你這也太小心了吧?你就算信不過別人,難道也信不過本監軍?”
趙俊生冷冷道:“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只信我自己!”
古弼無奈,只好答應:“可以,本監軍答應你!現在就請裴主薄與本監軍一起出營去告訴五公主和輜重營的幾個領兵都尉,讓他們各自率軍撤回營中,如何?”
趙俊生思索權衡一番,認爲一旦輜重營撤軍回營,對元帥行轅的威懾力就會減弱,這又會讓安原等人認爲他趙俊生和輜重營數千人馬可以輕易被糊弄!還有,這個古弼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他看不透,也猜不透,得防着一手。
既然兵馬已經開出營地,已經對元帥行轅造成了巨大的軍事壓力,那就索性把這種壓力維持到底,直到這次事件徹底解決爲止。
想到這裡,趙俊生當即說:“現在就讓他們撤軍回營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的想法是讓他們白天雙方各自席地而坐,如此可以減弱對峙的緊張氣氛,黃昏時分再讓他們撤軍回營,到了次日一早再出營繼續對峙,直到這次的事情有一個具體的解決辦法!”
嗎的,這傢伙竟然滴水不漏!古弼心裡不由暗罵一聲,他心裡原本有一個想法,就是先把輜重營騙回營中,然後再讓五公主拓跋玉靈迅速出兵包圍輜重營,只要把輜重營堵在營寨內,就可以通過斷水斷糧的辦法逼得這幾千人馬失去戰鬥力,這次事件就徹底解決了。
如今看來,這個想法行不通了,古弼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辦法說服安原,讓安原放棄報復的想法。
“好吧,暫時就這麼辦!”古弼答應了。
趙俊生又拉着裴進低聲吩咐幾句,這才讓他跟着古弼走出了營帳。
兩人走出營寨來到了兩軍陣前,花木蘭迎上來抱拳問道:“監軍、裴主薄,跟趙都統談得如何?”
古弼簡單的把他跟趙俊生交談的內容說了一遍。
花木蘭聽了之後稍稍放心了一些,只要讓雙方兵馬減弱一些對峙的緊張氣氛也是好的,如今這樣隨時都可以發生交戰,到那時誰也控制不了局面了。
古弼立即派人把拓跋玉靈叫過來,裴進也向薛安都招手,讓他過來。
等到拓跋玉靈和薛安都都打馬走過來,二人各自向古弼抱了抱拳。
古弼抱拳點點頭,對二人說:“本監軍已經與趙都統達成共識,白天你們各自率軍對峙,但不能一直呈攻擊和防禦勢態,每隔一段時間要讓兵卒們席地而坐!到了黃昏時分,雙方帶着人馬各自回營,夜裡誰也不許出營,到了次日一早才能由雙方的將軍帶隊而出!”
薛安都看向裴進,裴進點了點頭。
古弼對薛安都說:“本監軍已經向五公主下令,她的人馬不得主動攻擊輜重營,但輜重營也不能搶先攻擊,否則趙都統就會有性命之危,本監軍希望你們記住這一點,這不是嚇唬你們!”
薛安都想了想,說道:“可以!但是我們也有一個要求,我們需要派人在都統身邊伺候,每隔一個時辰向我們稟報一次他的安全狀況!”
古弼心裡又開始誹腹,趙俊生這些手下怎麼一個比一個精明?他權衡了一番,說道:“好,本監軍答應你們的要求!五公主,你先回去讓你的人全部坐下,一個時辰之內不準起來!”
“遵命!”拓跋玉靈抱了抱拳,打馬掉頭飛奔而去。
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拓跋玉靈的嬌喝聲,五千步兵紛紛坐在了草地上,兵器、盾牌、弓箭都放在了身旁。
古弼這纔對薛安都說:“該你們了,同樣,一個時辰之內不準起來!”
薛安都當即打馬離去,輜重營這邊也很快傳來他的命令聲:“全體注意,席地而坐!沒有命令,不準起身!”
兵卒們整齊的盤腿坐在草地上,動作整齊劃一,一個個把兵器盾牌放在身邊隨手可以拿到的位置,所有人都坐得端端正正,沒有人說話。
這兩支兵馬的素質,就在這一刻高下立判。
呂玄伯作爲隨從被派去了元帥行轅在趙俊生身邊伺候,每個一個時辰到寨牆上向薛安都這邊打旗語發信號報告趙俊生的安全狀況。
日頭漸漸升高了,溫度也漸漸升高,此時才九月,氣溫還有一些高,不到半個時辰,拓跋玉靈這邊就有人坐不住了,一個個躺在地上,有人用兵器支撐着盾牌給自己遮擋太陽,有人躺在地上睡覺,用頭盔蓋着臉,全軍都呈現出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反觀輜重兵這邊,軍陣依然沒有變動,所有人都還筆直的坐在草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人閉上了眼睛,有些半閉着眼睛,同樣有很多人被曬得大汗淋漓。
沒過多久,裴進帶着車伕們趕着馬車走過來,他招呼車伕們停下,把馬車上一桶桶綠豆湯搬下來,給每一個兵卒和軍官發一碗綠豆湯,還有車伕提着涼開水,挨個詢問是否要喝水。
對面的拓跋玉靈雖然隔得有些遠,可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她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兵卒們,一個個都沒一個正形,坐沒坐相,睡沒睡相,別說真正打起來,就算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一羣烏合之衆。
她氣得臉色發青,卻只能暗暗決定等這次事情結束之後好好操練這些傢伙,她對身後側一個親兵招了招手,吩咐:“去營地叫伙伕們用板車拉水來!”
“是,公主!”
花木蘭看見自己麾下的兵卒們此時也是口渴難耐,便叫人回營送水過來,雙方人馬都沒有走,她這邊也不能走,必須避免一切可能的意外發生。
緊張對峙的一天終於過去了,太陽快要落下,雙方人馬在各自領兵者的命令掉頭返回營地。
裴進派了幾個機靈的兵卒去五公主統帶大軍的營地附近監視,防止他們半夜出營包圍輜重營營地,這是遵照趙俊生的指示執行的,該有的防備之心絕對不能少,很多時候失敗就是失敗在這些細節上。
輜重營的兵馬回到營地之後,薛安都、高修和高旭等人三人商議了一下,夜間誰都不許卸甲,兵器弓弩盾牌全部都放在身邊,要保證在聽到集結的命令後能在第一時間拿到手。
帥帳。
安原鐵青着臉,他握着劍柄在帳內走來走去,旁邊的官員武將們都不敢出聲,這人現在正在氣頭上。
安原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大聲咆哮:“古弼他以爲他是誰啊?他還妄想讓本帥放棄追究趙俊生借柔然人之手殺本帥的罪行,要讓本帥做出承諾,他做夢!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