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初春深夜的冷,給趙俊生的感覺是一種陰冷,冷到骨髓。他雙手放在嘴邊呵氣,連續搓了一百下,搓得發熱了帶上羊皮手套,拔出腰刀對身側兩個兵卒揮了揮手,示意其中一個在前,另外一個在他的左邊,三個人呈三角形向山坡上摸過去。
冰雪融化之後天氣沒有晴朗,地面溼潤,腳踩在上面帶起一層泥巴,走路越多,腳底的泥巴越多,就能感覺到腳上越來越沉重。
三個人小心翼翼爬到山坡頂上,趙俊生憑着超越常人的視力看見旁邊有一塊空地,他帶着兩個兵卒慢慢走進空地上,通過微弱的光線看到空地上是一片廢墟,到處散落着石頭和燒爛的木頭。
趙俊生明白,這裡應該就是原屯柞山堡的所在位置,被柔然軍攻破並破壞成了廢墟。
在廢墟和周圍搜查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趙俊生又讓兩個隨行的兵卒各自點燃火把爬到兩側的山崖上去查看一番。
趙俊生站在廢墟上等了一刻鐘,兩側山崖上先後有火把搖晃,兩個兵卒相繼大喊:“都尉,一切正常!”
“好,你們下來吧!”趙俊生大聲迴應。
等兩個兵卒下來,趙俊生接過其中一人的火把走到山坡頂上,把火把在地上照了照,地上有大量的馬蹄印,馬蹄印的方向都是向着金陵大營的方向。
毫無疑問,社侖率領的柔然大軍已經穿過這裡前往金陵大營了!
趙俊生從背上取下長弓,抽出一支火箭用火把點燃,張弓搭箭斜向天空射去。
花木蘭正拿起水袋打開塞子喝水,看見山頂上有火箭射向天空,放下心來,收起水袋當即下令大軍繼續前進。
走了一刻鐘,花木蘭帶着兵馬爬到了山頂,趙俊生迎上來:“木蘭,我和兩個弟兄已經檢查過了,兩側山崖上都很安全,這旁邊是原堡壘的位置,現在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花木蘭是初次帶兵在外設伏,什麼都不懂,她不得不向趙俊生求教:“俊生哥哥,咱們現在怎麼做?是讓弟兄們就地休息,還是現在就開始佈置伏擊事宜?”
趙俊生思索一下說:“以社侖率軍從盛樂城出發的時間上來算,如果他們以正常行軍速度,中間沒有停留,他們必然會在黃昏時分向金陵大營發起了攻擊,我們不知道戰況如何,如果柔然人獲勝,也許他們明日纔會攜帶大量繳獲的輜重返回;如果他們戰敗,殘兵敗將此時距離這裡只怕已經不遠了,當然他們戰敗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是突然出擊,又在黃昏時分,金陵大營能及時集結兵馬迎敵的可能性較小,爲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先佈置伏擊的相關事宜!”
花木蘭答應:“好,俊生哥哥你打算怎麼做,你說吧,我安排他們去做!”
趙俊生當即說了幾條:“首先,我們這裡地勢較高,如果點着火把,很遠的地方都能看得見,所以從現在開始只留兩支火把,其他人都熄滅火把!”
花木蘭扭頭立即下令:“留下兩支火把照明,其他人熄滅火把!”
一支支火把被逐一熄滅,最後只剩下兩支。
趙俊生繼續說:“我們這裡有一千二百人,把所有人分成兩隊,一隊跟着我去左邊山崖上埋伏,另一隊跟着你去右側山崖上埋伏,都準備好石頭、弓箭!我會派人去最高處觀察瞭望,一旦發現柔然騎兵返回就會派人通知你,我這邊開始攻擊,你那邊才能開始,不能擅自率先動手,一旦動手就先用石頭砸,再用弓箭射,等到柔然人死傷慘重、混亂不堪,若看到我帶隊衝下去,你那邊立即也要帶隊衝下來跟我們一起衝殺!”
“衝殺也是要有講究的,我們必須先把柔然人的隊伍從中截斷一分爲二,讓他們首尾不能兼顧,然後你帶人向左邊山坡衝下去,我帶人向右邊山坡衝下去,一定不能讓他們組織兵馬反擊,一旦發現有柔然人集結的情形,立即帶人衝過去衝散他們!”
花木蘭一聽就明白了趙俊生這麼安排的作用和目的,她舉一反三:“也就是說要讓柔然人的隊伍中部抵達這裡時我們才能開始攻擊;要打得柔然人沒有了反抗和鬥志;攻擊的速度要快,不能讓他們有集結兵馬反擊的時間和機會,是這樣嗎?”
趙俊生笑道:“你說得沒錯!還有一點,記得窮寇莫追!咱們畢竟兵少,若是死咬着那些逃走的柔然騎兵不放,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反過來跟我們拼死一戰,那就得不償失了!”
“明白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伏擊的細節,多數是趙俊生在說,花木蘭在聽,其實趙俊生也是紙上談兵,他看過不少兵書,但真正用於實踐這還是第一次,不過他也知道,就算他事先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進去,真正一打起來肯定出現各種預料不到的情況,所以他最後還是交代花木蘭,最關鍵的還是要隨機應變。
商量完畢,兩人各自帶着一半人分別爬上左右兩側的山崖上,讓兩個先前探過路的兵卒舉着火把在前面領路,後面的人抹黑跟上去。
爬上山崖之後,兵卒們又在趙俊生和花木蘭的指揮下尋找石頭、石頭堆放在山崖邊上做爲攻擊之用,還讓兵卒們砍伐了不少樹木堆在山崖邊。
一直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纔算準備完畢,兵卒們在趙俊生和花木蘭的命令下開始休息,大家裹着厚實的羊毛毯就躺在山崖邊上,有石碓和木料堆擋着風,還算暖和,也隨時都能爬起來就戰鬥。
深夜的寒冷對於社侖和他麾下柔然騎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更冷天氣他們都經歷過,如今已經是初春,氣溫比起去年冬天升高了不少。
排開幾裡的隊伍在路上行軍,速度有些慢,從早上行軍過來走了一整天,黃昏時分又打了一仗,如今深夜又負重行軍,不但馬累了,人也累得不行。
社侖的心裡其實還是很擔心的,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柔然軍很疲憊,非常疲憊!他就是抓住了魏軍在夜裡不敢追擊的心理才帶着大軍連夜撤走的,如果魏軍冒險追擊,他還真的只能再次硬着頭皮與魏軍交戰,到時候誰勝誰負就難說了。
如果今夜不走,等到了明天,他就會進退兩難!帶着大量的輜重如何能在魏軍的眼皮子底下撤軍?想要安全攜帶大量繳獲撤走,就要先徹底擊敗金陵大營的魏軍,可魏軍佔據着金陵山,易守難攻,他總不能丟下輜重撤軍吧?這一次豈不是白來了?
他很慶幸,他賭對了,至少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得到魏軍在背後追擊的消息。
“踏踏踏······”一匹快馬從後邊飛奔而來。
來的人是社侖手下大將那畢,“大帥,大帥······”
社侖策馬走到一旁停下問道:“那畢,後面是否有追兵?”
那畢撫胸,一臉敬佩的說:“大帥英明,魏軍果真沒敢追擊,兒郎們都追殺上來了!不過······”
社侖擺手:“有話就說!”
“是!經過一整天行軍,與魏軍發生了激烈交戰,後又急急忙忙搜刮魏軍大營撤軍,兒郎們和馬匹都很累了,行軍速度越來越慢,甚至有人已經累得從馬背上跌落下去!大帥,既然魏軍現在沒追上來,那就說明今夜是不會再追上來了,您看是不是讓兒郎們紮營休息,等明日一早再拔營啓程?”
社侖思索一番,招來一人詢問:“如今到了哪裡?”
“回大帥,再走五里就到了屯柞山了!”
社侖當即決定:“傳令下去,讓他們加快腳程,在屯柞山腳下紮營休息,明日一早再啓程!
“是,大帥!”
命令傳達下去之後,柔然大軍的行軍速度加快了不少,柔然騎兵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都希望早點到屯柞山紮營休息,他們實在太累了。
不打仗還好,他們甚至可以在馬背上行軍幾天幾夜,可是一旦打仗無論是對他們自身的體力,還是對戰馬體力的消耗都是非常巨大的。
屯柞山山崖上。
一個兵卒快速走過來向趙俊生稟報:“都尉,發現異常!西南方向數裡之外出現了大量火把,至少排出四里之外!”
趙俊生一聽立即起身:“走,去看看!”
他帶着薛安都和高修等人一同來到山頂最高處向西南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五里之外出現了一條長龍,這個隊伍有大量的火把,隊伍中人影攢動。
儘管看不清旗號,但趙俊生相信這絕對是社侖率領的柔然騎兵,看這個陣勢,柔然大軍至少沒有敗,還繳獲了大量的物資裝備,甚至還有牲口和戰馬。
“去給木蘭發信號,柔然大軍返回了,讓她那邊做好準備!”
“是,都尉!”
趙俊生觀察了一陣,忍不住破口大罵:“幹,這些柔然兵都死了爹孃嗎?一個個慢吞吞的有氣無力,我都替他們着急!”
不到五里的距離,柔然大軍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才走屯柞山的山腳下,這個速度真正是龜速了。
“咦,不對呀,他們怎麼停下來了?”趙俊生看見那些柔然人竟然停在屯柞山前不走了,還開始紮營,當時就差點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