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昭終於明白爲什麼只有一道題目,爲什麼在這種亂哄哄的場合之下就可以宣佈題目了,也不怕有人作弊了。她相信在聚義廳裡的所有人中,除了自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這道題目的答案。
“什麼國?美國?那是哪朝哪代的事情啊?”
“這個題目是不是出自《山海經》呀?可記得裡面有哪一卷提到一個美國的?”
“總統?我只知道總兵,總統是什麼官職?”
“這考的是什麼呀?美國?還醜國呢!莫名其妙…”
大廳內的喧鬧是可想而知的,沒有一個人能明白這道題目的意思,更遑論答案了。江月昭象是聽到了這些人哄亂中的抱怨與猜測之語,又象是什麼也沒聽到。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
她的震驚是不言而喻的!自己的經歷就夠離奇的了,居然還會有人與自己有相似的經歷。更離奇的是,她在有生之年居然能與此人碰到一起去。
這種感覺就象一個人獨自行走在北極白茫茫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周圍人跡全無,卻突然間有一個聲音從天而降:“朋友,你認識我嗎?”
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呢?詭異?或者說是恐怖?興奮?還有一點點親切?
“小青!小青!容毓飛扯着她的衣袖喚醒她,“你發什麼呆?”
“我…我…”江月昭很難將自己的神智從那種複雜的情緒中抽出來,人仍是愣愣的,“我…在想那個題目。”
“是個奇怪的題目,怪不得剛纔老總管讀起來直打結巴,想來他也是沒有讀懂意思吧。如此刁鑽的考題,難爲這些遠道而來的小姐們了。”容毓飛雖然也覺得題目有古怪。不過選妻地事與他無關。他只能算是一個旁觀者,自然輕鬆得多。
“啊?哦…”江月昭心不在焉地應付一句,心中卻在飛快地轉着念頭:此人意在尋找同類,卻單單隻在女性人羣中尋找,這也就是說,他要找地是個女人嘍?他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自己到底該不該回應呢?
就在她猶疑的時間裡,應選的小姐們抱怨歸抱怨,還是分別按自己的理解在紙箋上寫下了答案。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到了蔣生福的手中。
常霜兒幸災樂禍地看向她爹,笑說道:“我就說這位蔣公子脾性古怪吧?仗着自己有些家世,有幾分長相,搞什麼出題選妻,爹爹你瞧這題目?你可聽懂了嗎?我是不知道答案的,要選你去選吧。”
常天華自己也被這個題目搞得一頭霧水,聽了女兒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駁她。只好皺着眉頭不言語。
那蔣生福在廳裡走動着,手中拎着一隻小竹籠。路過處,小姐們便將寫有答案的紙箋投進竹籠裡。眼見着他朝常霜兒這廂走來了,江月昭心中如重錘擂鼓。腦中如千絲糾纏,在應與不應之間反覆猶豫着。
最後,她終於抵擋不住同類氣息地吸引與好奇心的誘惑。抓過常霜兒手邊的紙筆,抖着手寫下答案:
喬治·華盛頓!
託瑪斯·傑弗遜!
亞伯拉罕·林肯!
最後在紙箋的右下角,簽上了常霜兒的名字。
寫完這些,蔣生福已經來至常霜兒面前:“常小姐的答案呢?”
“我不知道…”
“常小姐的答案在這裡。”江月昭搶着說完,一擡手便將自己寫下的答案投入了竹籠之中。
蔣生福似乎得了蔣大公子地什麼吩咐,並不介意答題紙是出自誰手,欣然接下了,繼續朝其他的小姐走去。
迎着容毓飛和坤靈門中人驚詫的目光。江月昭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是看霜兒自己不着急。又不肯寫答案,才…大家都在猜答案。我們爲什麼不猜一下試試?興許碰上了,霜兒的終身大事就…”
她自己解釋地挺心虛,常天華聽着卻很高興:“多謝冉公子相助!”
“哼!”常霜兒一聲冷哼,憤憤地別過臉去,不再搭理江月昭。
只有容毓飛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月昭。夫妻二人共同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江月昭神色有異,他怎麼會瞧不出來?只是當着這麼多人地面,他不好開口詳問就是了。
蔣生福收齊了所有的答案後,拎着竹籠走出聚義廳,向蔣大公子回覆去了。
此時,聚義廳中的小姐們已經沒了前幾日爭寵地勁頭,也沒了等題目時的緊張興奮,一個個滿臉掛着失望,垂頭喪氣地等待着運氣之神的光顧。
只有江月昭一個人在緊張着,在興奮着,在期待着…她迴應了一個同類的召喚,結果卻是未可知的。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容毓飛見她不自主地咬着脣、搓着手,連呼吸都緊張地不均勻了,便擔心地問道。
“沒…沒事。”江月昭沒辦法跟他解釋清楚,只好這樣說。
容毓飛見她不肯說,蹙着眉頭不再言語。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蔣生福終於迴轉來了。江月昭看着他顛着小碎步,微佝着背邁進聚義廳裡,心一下子提了上來,雖然是冬天,仍有細密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滲了出來。
“諸位小姐的答案,我家公子都一一看過了。敝人代表我家公子前來宣佈結果!在諸多地回答之中,只有一位小姐地答案是合我家公子心意的,這個人就是…”
蔣生福拖着長韻地蒼老聲音在鴉靜的聚義廳內迴響着,所有人都張着嘴巴等着那最後的幾個字---
“坤靈門門主常天華的女兒常霜兒小姐!”
答案在江月昭地意料之中,卻在所有人地意料之外。
“怎麼會是她?渾身的小家子氣,哪一點配得上蔣公子?”
“這裡面有詐!那麼古怪的題目,她怎麼會知道答案?”
“會不會是兩個人早就在暗地裡勾搭上了?這個題目興許她早知道了呢。”
“這可不公平了,那我們千里迢迢地趕來。豈不是被人家耍着玩了嗎?”
滿廳都在沸沸揚揚地吵鬧着。只有坤靈門所在的這一角是安靜的,相關人等都在瞪着江月昭看,只是眼神中的意味各有不同---常霜兒是哀怨的,常天華是驚喜的,而容毓飛則是探究地。
蔣生福宣佈完結果,樂不顛兒地來在常霜兒面前,擺着一臉諂媚的笑意,恭敬地彎腰施禮:“我家公子在觀月樓恭候芳駕。常小姐請隨我來!”
常天華趕緊站起身來,口中說道:“有勞蔣總管了!霜兒快去吧,不好讓蔣公子久候。”
常霜兒緩緩地站起身來,眼中有隱隱的淚花在閃動。她回頭看江月昭:“你就這樣急着把我推出去嗎?哼!沒那麼容易!”
說完,也不等蔣生福引路,自己就往聚義廳外走去。
蔣生福莫名其妙地看了常天華一眼,趕緊追了出去。
對於落選的諸位小姐來說,選妻一事到了此時。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不平也好,妒忌也罷,常霜兒憑藉着自己姣好的樣貌,被蔣大公子相中。這個結論在她們心中已經是一個不可辯駁的鐵論了。那個在江湖中日漸式微名弱的小門派坤靈門,從此以後必會逐步騰達,這也是一個不可辯駁的事實了。
有那思慮長遠地人三三兩兩地上前來向常天華道賀:“給常門主道喜了!常門主生得好女兒。與蔣大公子真正是郎才女貌,般配地很哪…”
一直以來都坐在冷板凳上的常天華,突然之間見到如此多熱切的面孔看着自己,有些微的侷促,也有小小地得意。他一一拱手回禮,說着客套的話。
坤靈門的大好前景指日可待,幾代門主重振門風地理想就要在他這裡實現了,這怎麼能不讓他精神振奮、容光煥發?
他笑容滿面地應酬着上前道喜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對沉默的夫妻。
人都散盡了。聚義廳內空曠了下來。廳門外吹進來的夜風搖曳着容毓飛身側燃燒着的火燭,燭光映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地晃着,更顯得他神色不定。
他就那樣靜默地坐着,直到江月昭心虛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側過頭去,看了江月昭一眼,然後握住她的手,說道:“人都散盡了,我們也回去吧。”
常天華目送着最後一位道喜地人走出聚義廳,回過頭見容毓飛正欲拉着江月昭離開,趕緊上前,衝着江月昭長揖至地:“多謝冉公子襄助!冉公子是坤靈門地恩公,從此以後,只要你有吩咐,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常某也絕不推辭!”
容毓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腳下未作停留,牽着江月昭往外走。江月昭也沒敢應他的話,因爲她知道,如若蔣令儒一心要尋同類人,常霜兒此時在觀月樓,一定會被他問得啞口閉言,無從作答。
那一紙答案遞出去後,就註定了兩個異世漫遊來地靈魂,會在今天晚上跨越時空相會於儲英山莊。
兩個人一路靜默無語,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之中。容毓飛將門關好,點亮燭火,走到桌前坐下來,向江月昭一招手:“小昭你過來。”
江月昭還沒想好怎麼向容毓飛解釋,磨磨蹭蹭地捱到他身邊坐下來。
就在這時,客房門被敲響了,蔣生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容公子,冉公子可安歇了嗎?我家公子請冉公子過觀月樓一敘,勞煩冉公子隨敝人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