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沉。
莽莽崑崙，雲海之上，玉虛峰的日落，雄偉而壯觀。
峰頂一座別院，洛何推門走出，轉過身來，再次致謝：
“感謝您提供的消息，盧昌庵大師。”
“僅僅是一點綿薄之力。”
鶴髮童顏的老人慈祥地微笑道：
“要是二位當真能夠見到白澤，於我來說，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林小麟不解道：“爲什麼這麼說？”
“《抱朴子》有言，白澤通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辟邪禳災，乃祥瑞之象徵。”
盧昌庵含笑道：“二位若是能見到瑞獸白澤，黎民百姓，皆能同享吉慶。”
洛何若有所思地點頭。
洛何一直覺得白澤在神獸中的地位很高。
因爲白澤通曉陰陽萬物，對世上一切鬼神瞭若指掌。
傳說中，白澤給武帝講述了天下兇獸的情形。
武帝命人記錄下來，是爲神器【白澤圖】。
神器【白澤圖】當中，記載了上萬種獸類，甚至包括了每種兇獸的特點與驅除手段。
但隨着時光流逝，白澤圖於近代已經失傳，淪爲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總結來說，白澤擁有驅鬼祛邪、知曉三界、福澤萬民等能力。
在洛何看來，通曉萬物的白澤，逼格比“天之四靈”還要略勝一籌。
畢竟，擁有了白澤圖，就等於擁有了“辨別世上一切食材”等強大的能力。
但單單從信仰上來講，信仰白澤的人數，遠不如信仰青龍、朱雀、玄武、白虎的來得多。
這或許也與白澤極少露面，在崑崙虛境深入簡出，有所關聯。
據盧大師所言，白澤難得下一趟山，目的是村民家的私釀。
洛何尚不知曉白澤的脾氣。
但未雨綢繆，先從“酒”字入手，應該能取得一些進展。
盧昌庵望了眼玉虛峰上壯美的黃昏，開口道：
“天色已晚，二位不如在道觀歇上一夜，明日再去玉仙峰尋訪白澤，如何？”
洛何看了眼林小麟。
短髮麗人聳了下肩膀，表示自己這趟就是來擔任保鏢的，具體行程還是聽從洛何的安排。
洛何也打算趁今晚準備一些可能會用到的、和酒相關的原料。
林小麟有私人飛機……讓她幫忙跑腿，能大大提高行動效率。
“那就打擾了。”
洛何接受了盧大師的邀請，在玉虛道觀暫住一晚。
盧大師命弟子準備了兩間客房，又親自帶領洛何、林小麟參觀了玉虛峰上一處奇觀。
奇觀名爲【崑崙泉】，泉池四周由花崗石砌成，中央一股清泉從池底驀然噴涌而出，似一朵盛開的蓮花。
“此泉水冷冽甘甜，水質透明，好似瓊漿玉液，純天然的泉水便能評爲三級資源，名爲【冰山甘露】，有着一定療傷功效。”盧大師道。
洛何望着泉水，眼神有絲絲意動。
這泉水不論是用來做菜、釀酒還是培養雪雪，都是難得的珍品啊……
這時，盧大師開口道：
“我備了些冰山甘露，待二位臨行之際贈予二位，綿薄之禮，聊表心意。”
洛何微微一怔，看向仙風道骨的長者，見他和藹一笑。
“我的那份兒就不用了，一併給洛何吧。”林小麟直接了當，笑道：“雖然是借花獻佛，但我的感謝照舊。”
盧大師微微一笑，看向清澈冷冽的泉水，道：
“有關這處崑崙泉，有着一則與農帝相關的傳說，不知二位可感興趣。”
與農帝相關？
洛何眼睛一亮，趕忙道：“願聞其詳！”
盧大師揣着道袍，目光內斂，緩緩道：
“大旱那年，農帝跋山涉水，遠赴崑崙，尋訪白澤。”
“白澤見農帝風塵僕僕、飢腸轆轆，於是設宴款待農帝，並言道，且飲美酒、暫銷憂愁。”
盧大師揣袖仰望遠端一座雲霧縹緲的高峰，似想象着當時的場景，喃喃道：
“彼時，農帝在雲海之上手持金樽，目光望見雲海之下處於旱災中的崑崙百姓，心神顫動，失手將酒樽打翻。”
“金樽擲地，瓊漿四溢，溢出的瓊漿便化作這方崑崙池水。”
盧大師看向涓涓涌動的清泉，道：
“這便是【崑崙池】與【冰山甘露】的由來。”
林小麟抱着手臂，摩挲下頷，道：
“我怎麼感覺，農帝像是故意打翻酒杯的呢？”
洛何在心中跟着吐槽。
白澤不地道啊，旱災了還喝酒？
盧大師笑道：“故事的魅力，便在於有千百種解讀，其真相，或許也只有當事人才能知曉。”
“說起來，白澤的輩分，應該是要比農帝要大的，對吧？”洛何想起一茬，提問道。
“輩分一詞，用的不妥當。”盧大師淡淡一笑，道，“但大意如此。”
洛何陷入沉吟。
早在武帝時代，白澤便與武帝見過一面，留下神器【白澤圖】。
武帝的壽命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強到他那般境界的訓練師，估摸着也有千年壽命。
到了農帝時代，如果還是原來那一隻白澤，農帝見到祂也得恭恭敬敬。
如果，現代的白澤，還是武帝時代的那一隻白澤——
洛何在心中抽了口冷氣。
龜龜，年齡比龜前輩還要大上幾千歲，輩分更是高到離譜！
“應該不至於……”
洛何心道：“玄武一族都換了三茬，麒麟一族也不知道傳承了幾代，白澤一族沒道理還是武帝時代的那隻白澤。”
而且，這個故事，讓洛何愈發確信了一件事。
酒，必定是白澤的心頭所好。
但白澤通曉萬物，肯定已經嚐遍這全東煌的美酒，赤霞酒估計也進不了祂的法眼。
到底該用怎樣的酒，作爲打動白澤的關鍵？
夜幕降臨。
洛何思前想後，交給林小麟一張清單。
林小麟接過清單，掃了眼琳琅滿目的酒名，愣了一下，道：“你失眠？”
“不是，是爲明天尋訪白澤做準備。”
洛何無奈地攤手道：“我琢磨着，白澤應該愛喝酒，但一般的酒肯定打動不了祂，所以咱們得出奇制勝。”
“原來如此。”
林小麟再度掃視清單，嘖嘖出聲道：
“讓機械大師替你跑腿，你也算夠有面兒了……等着吧，明兒我就把原料給伱備齊！”
是夜。
林小麟駕駛着風神機鷹下山，連夜採購清單上的原料。
洛何早睡早起，養精蓄銳，天亮之時給歸來的林小麟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餐桌旁，林小麟打着哈欠，懶洋洋道：
“東西我都給你備齊了~好多酒坊都打烊了，我硬是把門敲開纔買到。”
“有勞小麟姐了！”洛何由衷道。
“感謝就免了，這畢竟也是任務必要的一環。”林小麟托腮，有些抑鬱道，“我就是有些後悔，接下晚晴的這件委託了……”
洛何訕訕一笑，道：“先吃飯吧。”
林小麟掃了眼桌上的蜂蜜紅豆雙皮奶，心不在焉地舀起一勺晶如羊脂的奶凍，送入口中。
剎那間，林小麟眼中綻露出光芒，興沖沖道：
“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玉仙峰？我等不及了！”
洛何：“……”
事實證明，人不吃早飯，就會沒有精神！
吃完早飯，林小麟勢頭飽滿、一馬當先，領着洛何同盧大師道別。
在獲贈【冰山甘露】之後，洛何跟着林小麟，乘坐風神機鷹。
半路上，林小麟隨口道：
“昨天有個漂亮妹妹管我要你的聯繫方式，我給拒絕了，因爲晚晴最近心情不太好。”
“晚晴最近心情爲什麼不好？”洛何搭話道。
林小麟盯着洛何，努力憋笑。
洛何奇怪道：“你笑什麼？”
林小麟沒有回答，用力拍着洛何的肩膀，大笑道：
“很好，很強的求生欲，是你的話一定能夠追趕上厲大師！”
洛何後知後覺，有所頓悟。
一定是因爲我把大雪山之行拖得太遲了，厲隊心情纔不好。
沒辦法，崑崙山脈連綿千里巍峨莽莽，白澤又行蹤難定。
這趟估計還得再花上數日。
不過，洛何已經做好持久戰的心理準備……
就以“農帝傳人”的身份，請白澤出山！
篤篤篤——
風神機鷹化作飛機形態，向玉仙峰靠近，駕駛艙內乘坐着洛何與林小麟。
玉仙峰雲霧繚繞，隱隱有結界籠罩，風神機鷹只能停靠在山腳。
洛何仰望雲霧飄渺的玉仙峰，語氣複雜，道：
“看來只能步行爬上去了……”
“不慌，我估計最多爬三四個小時。”
林小麟頓了一下，手指雲霄，道：“看到那個了嗎？”
順着林小麟的手指，洛何見到一隻繞着玉仙峰、翩翩起舞的青鳥，驚訝道：
“青鳳鸞？”
“不是啦，那是青鳥，是一種生活在崑崙山中的寵獸，也是傳說中的神仙信使，代表堅貞不渝的愛情。”
林小麟道：“厲晚晴的青鳳鸞，就是由青鳥進化而來。她那隻青鳥似乎是父母留下來的……”
洛何想起青鳳鸞平日裡的表現，沉吟道：
“我確實感覺，厲大師的青鳳鸞，挺堅貞不渝的……”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向山中攀登。
山中林深幽靜，清泉潺湲，生長珍奇草藥，猶如人間仙境。
金裳鳳蝶、蓬萊仙鶴、青鳥等寵獸飛舞其間，見到登山路上的二人，立刻遠遠飛走。
日漸偏斜，兩人總算登上山頂。
放眼望去，四下皆是雲海，壯美非凡，此地猶如神仙居住的洞天福地。
而在池子附近，有一座洞府，洞府旁佇立着一塊石碑。
洛何與林小麟上前打量，只見石碑上書三字：
惜樽空。
標題後又有豎排小字，赫然是一首詩詞。
這首《惜樽空》的內容，與洛何記憶中的《將進酒》大同小異，但又有細微差別：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讀到“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一句時。
洛何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尚未穿越，仍在拜讀詩仙的曠世名作。
而當讀到“古來賢聖皆死盡，唯有飲者留其名”一句時。
洛何腦袋‘嗡’的一聲，脊背冒出冷汗。
是的，這個世界也有這首傳世之作。
但寫這首詩的人並非李白，而是平行世界，女帝時代的一位大詩人。標題並非將進酒，而是石碑上的《惜樽空》。
“古來賢聖皆死盡，唯有飲者留其名——”
林小麟望着石碑，喃喃着詩句，目露思索，道：
“沒猜錯的話，這應該便是白澤的自白了。”
洛廚子的文化素質不高，但本能的感到這首詩中的慷慨豪邁。
而此刻，他的心中爬上一絲緊張，身上綻起雞皮疙瘩。
什麼意思？
如果這句話代表的是白澤……
賢聖死盡。
不就代表與白澤同時代的聖獸都隕落了，只剩下白澤留存至今？
飲者留名。
難道這真是從武帝時代一直待到現代的白澤，那頭上千年壽命的神獸！？
喀啦！
身後傳來樹枝破裂的聲音。
洛何與林小麟渾身一顫，迅速轉身！
然而。
兩人發現，這不過是虛驚一場。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隻人畜無害、紅眼睛白耳朵的小兔子。
“嚇我一跳。”洛何看向林小麟，“我還以爲是白澤呢。”
林小麟神色凝重…到底是怎樣的兔子，能無聲無息的靠近，連我都未能覺察？
這時，小白兔聳了聳耳朵，口吐人言：
“二位前來，所爲何事？”
它的聲音猶如小女孩，清脆如銀鈴。
這兔子居然會說人話！
洛何目露震驚，與林小麟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
旋即，洛何主動開口道：
“我是農帝傳人，名叫洛何，此番前來，是爲請白澤出山。”
小白兔神色如常，道：
“白澤目前還在閉關沉睡，二位請回吧。”
閉關沉睡？
偏偏挑這種時候！
洛何猶豫片刻，道：
“如果可以的話，煩請你轉告白澤，大雪山受瘴氣荼毒，黎民蒼生受到冰霜巨龍的威脅，需要白澤的援助！”
小白兔露出苦思冥想的神情，旋即道：
“白澤曾叮囑我，蒼生自有蒼生的命運，祂無意插手。”
小白兔轉過身，聳動毛絨絨的短尾巴，一溜煙地鑽進草叢，傳來小女孩的呼喚：
“二位回去吧，不必再來了！”
四下寂靜無聲，那股無形的壓抑也消失了。
林小麟無聲地看向洛何，用眼神詢問現在該怎麼辦。
洛何環顧四周，看向洞府的方向，決定冒然嘗試一番，朗聲道：
“白澤前輩！我對美酒之道頗有心得，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可以以酒會友！”
預期中的迴應並沒有傳來。
洛何也沒有氣餒，以手搭上麒麟玉佩，然而一股寒冷的風拂面，遏制住洛何的動作。
“說了，回去吧！”小女孩的聲音道，“把白澤吵醒了，大家都不好過的！”
上來就吃了個閉門羹。
洛何沒有氣餒，道：“我知道白澤前輩，對東煌的美酒瞭如執掌，但我們可以探討一番東煌外的美酒。”
“比如說，龍舌蘭、威士忌、朗姆酒……”洛何道。
林小麟愣了老半天。
合着你是要給白澤，整點洋的？
白澤通曉萬物，這能力猶如規則系一般恐怖，但那也是限定在東煌範圍內。
而釀酒至少需要十天半月，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所以，洛何給出的答卷是“調酒”。
調製一款讓白澤感到新鮮與好奇、想要主動品嚐一番的雞尾酒！
四下一片安靜，洛何心頭忐忑，也不敢貿然行動。
此外，洛廚子深知放長線的道理。
朝着洞府方向，鞠躬行了一禮，洛何道：
“您若不介意，晚輩，明日再來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