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能信她?”楊七郎怒道,手中的那鍋湯又劇烈晃動起來,“她是個什麼玩意兒?怎麼可能真會看病?她能有張太醫厲害?”
楊老爺沒有想那麼多,張太醫、李太醫看了多少年了,也沒見好。這小丫頭不是刀兒匠的女兒嗎?萬一有點刀兒匠的秘方呢?
再說......楊老爺的眼珠子繞着桑落轉了幾圈,家中妻妾不少,可桑落這樣十幾歲的小姑娘,着實還沒碰過,就算她不會治,被她摸兩把也不吃虧。
“你要怎麼診?”他問。
桑落心中記掛着那一堆喜盒,擔心替楊老爺面診時,這楊七郎又出什麼岔子,她看向身後冷着臉的顏如玉,又擔心他有什麼不悅,桑子楠遭殃,思來想去便對顏如玉道:“如今喜盒找到了,還請公子遣人去尋我堂兄,讓他帶上銀針,前來助我面診。”
顏如玉睨着她這根韭菜,脣角一挑:“我怎麼記得上次你給我面診時,用的是手?”
用針?也對,這世上哪有女子用手觸摸病患那處的先例?她當初對自己上下其手,就是別有用心的。現在總該想起來自己是誰了吧?
桑落卻心中暗暗叫苦。本想趁機將桑子楠解救出來,反倒是被他揭穿了。看來還真是舊病患,用手觸診都如此清楚。
楊老爺一聽是用手診治,興致大增,語氣也油滑起來:“小姑娘,你先替我診治吧,不用在意,診治不好也沒關係。”
顏如玉看向桑落,等着看她叫苦不迭。誰知她只是面色平靜地點點頭,指向門外,熟練地說道:“找個牀榻,躺上去,把褲子脫了。”
巡防等人一直湊在門口,一聽這小姑娘真要爲男子看病,不由地互看了好幾眼。按理說這樣看病,他們也該回避,可他們的眼神在空中聚集,都在說:想看,大家都想看。
將領清清嗓子:“楊七郎乃是偷盜喜盒嫌犯,楊老爺與桑大夫不可單獨相處,我們就在這裡守着。”
說罷,晃晃刀劍:“要看病就快些過去躺下。”
楊老爺哪裡願意被一幫臭老爺們盯着看呢?可看着那寒光閃閃的刀尖,嚥了嚥唾沫,走出小屋,上了楊七郎的臥榻。
好在桑落隨手將榻邊的紗帳扯下,擋住衆人目光。她抓住楊老爺白白的裡衣,隨手撕下一片裹在手上,站在榻邊,冷聲說道:“一會我觸診時,問你什麼都要如實回答,不要緊張,有任何反應都是正常的。”
楊老爺躺在榻上,仰望着桑落。她的髮髻散了,可她神情嚴肅,帶着一種令人不得不順從的壓迫感,那眼神與剛纔完全不同,明明手中只有一片布,卻像是握着一把刀。
楊老爺有些退卻,可桑落已不容他退卻,直接上手按在他的腹部。
衆人的目光都齊齊聚在紗帳下露出的那一截綠色的裙裾。楊七郎也忍不住走出來伸着脖子張望。
只聽見桑落嚴肅的聲音:“這裡按壓痛不痛?”
“不痛。”
又傳來楊老爺嗯嗯唔唔的聲音,似是在極力忍耐......
“啊”地一聲,楊老爺驚恐地喊起來:“這裡也要摸嗎?”
“當然。”桑落探出頭來,看了一眼顏如玉:“我堂兄不在,可否幫忙做個面診記錄?”
顏如玉面色更加難看。他說不清究竟是怎樣的心情驅使自己留在這裡,有抗拒、有不滿、有慍怒、還有一些......好奇。
這種好奇很奇怪。
既想看她是否也會像當年對待自己那樣對待這對父子,又覺得看一眼都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最終,他取來紙筆:“說罷。”
“記——一指二分寬,食指長。”桑落念道。
顏如玉的筆尖一頓,險些在紙上沁出一團墨。
她當真用手!當初她就是這樣量的自己?然後才說出那幾句話的?她真把自己當做病患了?
自己積蓄了四年的怨恨,想不到竟是陰差陽錯?
楊老爺又急又羞,捂着身子喊:“別念!別念!”
這樣的病患,桑落早就見識過了,她眼睛一瞪,厲聲叱道:“躺下去!不準動!否則,我讓人把你綁起來!”
“記——毛髮均勻、褐白。”
“記——附件大小正常,左前右後,質地等級:良。”
“記——贅生物合格,能夠完全暴露。”
又過了一陣,桑落才道:“記——強度爲三。”
這跟檢查牲口差不多啊......
衆人聽得面面相覷,方纔腦子裡想的那些曖昧的景象一點沒有,反倒有些令聞者膽寒的薄涼之意,有人扯了扯衣襬,想爲下身添補一些暖意。
只聽見楊老爺哎喲了一聲。
“平時可有如廁頻繁、淋漓不盡等徵兆?”沒有合適的工具,她不會輕易進行指檢。蠻荒的古代,保護自己才最重要。
楊老爺結結巴巴地道:“去、去年開始有了。半夜起夜三兩次。”
“好了,你穿上吧。”桑落出來將裹在手上的布條一扔,正好對上楊七郎狐疑的臉,頓時計上心來,“你爹的病我應該能治標。”
楊老爺面色漲紅地從帳子裡鑽出來,一聽說能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連聲問道:“什麼叫治標?爲何不治本?”
“治標很簡單,我有一藥,塗抹即可。”
楊七郎仍舊端着那鍋渾濁的湯,一聽此話,他怒而發笑:“又要誆銀子了!我訪遍天下名醫,太醫院的太醫都是我家常客,可從不知有什麼神藥秘方,塗抹即好。”
“這有何難,第一劑你先試用。不收你銀子。”
既然有治標之法,何必治本呢?
有一個巡防士兵卻忍不住好奇,問道:“那治本呢?”
見衆人看向自己,他連忙擺手:“我替我表弟問的。我有個表弟,跟我差不多年歲的。”
桑落說道:“治本,稍微麻煩一些。”
衆人齊齊望着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豈料她卻轉而對楊老爺說道:“楊老爺年歲大了,用不着治本。寫個文書,說明知曉我是女子行醫,自願讓我診治。憑文書到桑家尋我取藥,一帖起效。”
說得如此篤定,楊老爺不由地喜出望外:“當真?”
“當真。”桑落看向楊七郎,“至於令郎,盜他我喜盒,欲毀我刀兒匠的營生,我就不治。”
“你以爲我稀罕?一個娘們兒摸男人那裡,羞恥不羞恥?我說出去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將你淹死!”楊七郎一惱,想着回屋裡去將那些喜盒毀掉,卻早已被巡防抓得牢牢的。
楊老爺腦子轉得快,心想反正是同樣的病症,自己先用藥試試,真要有效,給兒子用不就行了嗎?畢竟偷了東西,人贓俱獲,這傳出去也是丟臉的事。他賠着笑將喜盒一一裝進麻袋裡,又給了巡防好些茶水銀子,再又塞了些銀子給桑落,說明日就帶着文書去尋她開藥。
衆人離開楊家,天色將亮。馬車旁站着知樹與桑子楠。桑落將麻袋塞進桑子楠手中示意他趕緊離開。
趁着顏如玉詢問巡防有關鶴喙樓殺人一事,她閃身登上馬車,將那金錢豹皮一掀,露出一個大大的木頭箱子,箱子沿上還有幾滴半凝固的血。
她嗅到了更濃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