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亦與趙泰前往將士陵園時，陳敬之回到工部，直接去了鍛造司文寶局。
此時。
圓桌前，公輸白坐在主位上，身後站着耿公守其他三位大師。
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蓬頭垢面。
在他們跟前，是鹽、鐵釘、瓷杯、蠟燭、水，生宣……
“第七十八次失敗！”
公輸白做好記錄，皺眉道：“太子殿下明明是這麼做的，火我們有，釋放雷電的文寶也有，爲什麼我們就不行？”
“大師兄，要是有這麼簡單，就不是新的鍛造術了！”老耿開口道。
“是啊！”
“連我們的鍛造造詣，依葫蘆畫瓢都搞不出來，說明鍛造之術，永無止境！”
“我們太自大了……”
哎！
幾位大師長嘆了口氣，彷彿一夜間，就蒼老了許多。
“諸位大師！”
陳敬之這時走了進來，公輸白猛地站起身來，老耿跟其他幾人，連忙圍了上去。
“怎麼樣？朝會上有沒有跟陛下奏請？”公輸白緊張道。
老耿等人眼巴巴地看着陳敬之。
“奏請了！”
陳敬之點頭，道：“太子殿下說會酌情考慮。”
“酌情考慮？”
“也就是教不教，全在太子殿下的一念之間？”
公輸白等人頓時耷拉着肩膀，神色頹廢，一副累不想動的樣子，眼神茫然。
他們罵過太子殿下，態度桀驁不馴，太子殿下會教嗎？
“諸位大師這就放棄了？”
陳敬之道：“太子殿下說酌情考慮，那就是希望很大，只要諸位大師，表現出好學求知的態度，我想，太子殿下絕對會教！”
公輸白沉吟片刻，點頭道：“陳侍郎說的沒錯！”
老耿咬牙道：“都不要愣着，立刻，馬上，繼續鍛造太子殿下想要的文寶！”
“走，走！”
幾個大師也不研究‘金屬鈉’了，心思放在鍛造那件收聲放聲的文寶上了。
“人老心不老，真好！”
陳敬之面露微笑，但很快，他的笑容慢慢僵硬了下來，怔怔地看着圓桌上的一堆廢料。
“啊……”
陳敬之頭皮都麻了。
挪動腳步，不受控制地開始分類。
……
東城。
一座皇家園林坐落於此。
但園林而今被封鎖，有龍衛駐守，園林中有民夫匠人在忙碌，修建陵園，一座座墓碑豎起。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這些人都是大衍的英雄，鎮守北境，將生命永遠留在了北境。
如今魂歸故土。
刻碑的工匠，認真仔細的核對名字，眼中帶着敬意，身旁也都隨身帶着酒。
“將軍安息，感謝駐守邊境，喝酒！”
工匠刻完一座碑，便敬酒一杯，鞠躬揖禮。
此時。
陵園山腳下，鎮撫司的馬車抵達，鎮守陵園大門的龍衛，快步迎了上去。
他們認得出來，這是鎮撫司同知大人的馬車。
馬車停下。
趙泰先行跳下馬車。
“趙大人！”
“趙大人！”
龍衛向前抱拳行禮，趙泰微微頷首，隨後林亦從車廂中跳了下來。
幾個龍衛扭頭看去，便看到身穿太子朝服的林亦，腦袋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很誠實地跪倒在地，“卑職參見太子殿下！”
“平身！”
林亦微微擺手，目光看向將士陵園，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入口處的陵園牌坊上，寫的是‘大衍將士陵園’，入口兩旁有兩座巨大的石麒麟。
一排排石階通往陵園，盡頭可見一座巨大的大衍將士雕像，它手持長槍，目視前方，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趙泰，走吧！”
林亦心情沉重，踏上石階。
趙泰跟在後面。
林亦在大衍將士雕像前佇立，雕像身後的巨大石雕，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名字。
此時正有工匠，在覈對一個個姓名，專注到並沒有發現林亦等人的到來。
林亦走了過去，沒有打攪他。
他看向上面雕刻的一個個名字，那都是一個個守衛邊境，戰死的大衍英雄。
林亦伸手觸摸名字中的溝壑，心中莫名的有幾分傷感。
他們是誰的父親
又是誰的兒子。
這些年來，爲了大衍戰死沙場，卻不能魂歸故里，無人祭拜，他們一定很孤獨吧！
林亦想起平洲書院死去的那些讀書人，那些英靈得以現世，與親人做最後的告別。
他不知道……這些將士魂歸故里，英靈是否還在？
但大概率是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不要亂碰，驚擾將士長眠……”
這時，覈對名字的工匠，察覺到有人觸摸紀念.碑，連忙開口輕斥。
可當他看到林亦身穿硃紅色蟒袍時，整個人徹底傻眼，連忙跪倒在地，惶恐道：“草民拜見太子殿下，不知是殿下親至，剛纔……剛纔……”
林亦道：“不必多禮，是孤唐突了，確實不該驚擾到他們的長眠。”
工匠緊張不安。
“這都是你雕刻的？”林亦問道。
“是草民跟自家的兄弟，他們在烈士墳冢前忙活。”工匠道。
“辛苦了！”
“草民不辛苦，太子殿下讓戰死的大衍將士魂歸故土，建陵園，讓世人銘記，草民能雕刻英雄名字，三生有幸，哪裡還會辛苦！”工匠眼眶泛紅。
林亦心神動容，微微頷首，道：“孤去其他地方看看，不打擾你了，有什麼需求跟龍衛說。”
“好，太子殿下慢走！”
工匠連連點頭，目送太子殿下離開，忍不住熱淚盈眶，朝着林亦無聲跪拜下去，感激涕零。
他們的父親……也在這座陵園當中！
林亦跟趙泰離開此地後，去看了那些埋葬將士屍骨的墳冢，一言不發。
“這些工匠的工錢，盯着點，一分錢都不能少他們的，誰若剋扣，直接斬了！”
林亦眼神中帶着一絲冷冽。
他現在還記得南湘府君集書院的鐘夫子，剋扣匠人工錢，甚至還鬧出人命。
這樣的事，絕對要杜絕！
“臣明白！”
趙泰點頭。
林亦在將士陵園中走了一圈，直到下午才走出陵園，他數了一下，三千六百二十七座墳冢。
這都是當年戰死，沒有魂歸故土的大衍將士。
回去的路上，林亦開口問道：“趙泰，聯繫上他們的後人沒有？”
趙泰道：“都已經摸底清楚……”
林亦點頭道：“七日後祭祀太廟，告慰祖先，孤的身份也將昭告天下，那一天，孤跟父皇會來陵園祭拜先烈，也將這些將士的後人請來，大衍不能讓他們寒心！”
“是！”
趙泰點頭，渾身血液沸騰。
這樣的太子殿下，他們龍衛乃至大衍全體將士，都甘願爲其效死。
他們不怕死。
就怕死後連收屍的都沒有，今後……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