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樓房裡,樓梯間應該很久沒人打掃了,地面上積着跺腳就能起煙的灰塵,每個半層都堆放着亂七八糟的雜物,角落還有蜘蛛扯着網。因爲窗子很髒,光線也不是很好,走在這裡面讓人感覺有撲面而來的腐朽氣息。
劉敬信和張遜捂着鼻子一路沿着昏暗的樓梯間向上走,推開最後一道鐵門來到了樓頂。
嗅着樓頂的新鮮空氣,再感受着照在身上的暖陽,兩人都感覺自己好像是剛剛從恐怖片回到現實世界一樣。
劉敬信環顧左右一圈,用手肘推了推劉敬信,向着左手邊揚了揚下巴,小聲道:“在那邊。”
在那個方向上,有一間很小的樓頂雜物間很突兀的立在不遠處。
那雜物間很小,牆皮已經嚴重脫落,沒脫落的地方也滿是淺淺的裂紋,就像是年邁老者臉上的皺紋。
雜物間頂上生了很多雜草,一側有藤蔓植物如長髮般沿着牆面垂下,落進一個髒兮兮的水池裡。
水池邊零散擺着幾個花盆,但裡面種的卻不是花,看樣子像極了某種蔬菜。
雜物間的門有兩層,外層的破爛木門現在是敞開着的,裡面是紗窗門。紗窗門上掛着一串串的灰,只是遠遠看着都讓人感覺嗓子好像被嗆過一樣不舒服。
這個地址是方誌超給劉敬信和張遜的,那個看起來讓人不適的雜物間裡,住着他們要找的人。
方誌超給張遜推薦的人,竟然是方誌超以前那支樂隊的主唱。
劉敬信曾聽方誌超提到過,他們那支樂隊解散之後,只有方誌超和這位主唱還在做着和音樂相關的事,其他人要麼去了工地、要麼去賣了保險,都在從事着跟音樂毫無關係的工作。
不同於方誌超的順風順水,他們的這位主唱混得不是很好,經常報名去參加一些音樂選秀節目,也一直在嘗試做原創音樂,但一直沒有出頭。前兩年這位主唱還自費做了一張專輯,最後依然沒有混出名堂,並且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方誌超雖然推薦了他們的主唱,但卻說不能幫忙引薦,只能讓劉敬信和張遜自己去嘗試聯繫。
於是,在拿到地址之後,劉敬信和張遜便立刻找了過來。
“走吧,去看看。”劉敬信說着,當先向那雜物間走去。
“咚咚咚。”劉敬信來到門口,擡手敲了敲那已經破損的門板。
裡面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問道:“誰啊?”
劉敬信問道:“請問,是高學皓嗎?”
房間內傳出腳步聲,緊接着那髒兮兮的紗窗門向內打開,一個頭發蓬亂,鬍子拉渣的男人出現在了門裡,微皺着眉,警惕的上下打量着劉敬信和張遜問道:“你們是誰?”
這人赤着上身,下身只穿了條四方短褲,腳底下踩着個人字拖,說話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
劉敬信客氣的擠出一絲笑容,問道:“你是高學皓嗎?”
對方點了點頭,再次反問道:“你們是誰?”
劉敬信道:“我們是方誌超的朋友……”
他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卻見高學皓轉身回到了屋內,語氣不善的道:“你們回去告訴方誌超,我現在雖然混得慘了點,但還不至於吃不上飯,用不着他的救濟。等哪天我混出頭了,我請他吃飯。如果沒有那麼一天,還是不要再聯繫的好。”
劉敬信和張遜互視一眼,都已經猜到了方誌超不願幫忙引薦的原因。
雖然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但劉敬信已經大概猜到了高學皓和方誌超之間是怎麼回事。
他們曾經是同一個樂隊的兄弟,兩人之間的關係應該非常好。
可樂隊解散之後,他們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方誌超憑藉對吉他的專注,也可能是有一些時運的成分在,所以混得風生水起,不僅在寸土寸金的新街口有了家不小的店面,還得到了很多次大型演出的經驗,已經混得小有名氣,不說賺得盆滿鉢溢,至少是吃喝不愁。
反觀主唱兼節奏吉他高學皓,這些年雖然也一直在拼搏,參加了那麼多的音樂選秀節目,甚至還自費出了專輯,已經拼盡了全力,卻不僅沒有混出頭,反而越活越艱難。
憑方誌超那極重感情的性格,肯定不忍心看着高學皓過得這麼苦,他一定嘗試着給過高學皓幫助。
可高學皓自尊心太強,他能接受身份對等的兄弟,不甘心接受兄弟的“施捨”,所以性格越來越偏激,根本就不接受方誌超的任何幫助。
結果方誌超的好心,卻成了兩人之間的隔閡,並且就目前來看,是無法打開的隔閡。
劉敬信很能理解高學皓的心情,他換位思考,如果現在混成這樣的是他,他估計自己也差不多是這樣的狀態吧?
張遜在後面拉了拉劉敬信,在劉敬信回頭看向他時,皺眉搖了搖頭,似乎不太喜歡高學皓的性格。
劉敬信擡手拍了拍張遜的肩膀,然後轉身走進門內。
這個雜物間被高學皓改成了臥室,裡面的空間遠比外面看到的要小,一張工地常見的金屬框架高低牀佔據了一小半的空間,牀架邊緣已經生鏽脫漆,還有點變形;除此之外,屋內只還有一個小櫃子,一張桌子和一個板凳,在桌子的一旁立着一把木吉他,吉他的琴頭上此時晾着一雙襪子,琴身上還搭着一條內褲。
可憐的吉他,竟然被當成了晾衣架。
高學皓此時正半蹲在小凳子上,戴着頭戴式耳機,對着筆記本電腦看着電影。
劉敬信站在門口,環視一圈後,將實現落回到高學皓的身上。
“是這樣的,我朋友組建了一支樂隊,現在缺少一名節奏吉他手兼主唱,我們這次來是想邀請……”
不待劉敬信把話說完,高學皓頭也不回的道:“玩搖滾?你們去找別人吧。我沒興趣!”
劉敬信一時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勸說,張遜則在一旁忍不住冷言冷語道:“我們是超哥介紹過來的,我以爲你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現在看來……我真就呵呵了。”
說着,張遜將劉敬信拉了出去,他沒走出幾步,又退了回去,對高學皓大聲的道:“你真是沒救了!”
劉敬信知道張遜爲什麼這麼激動,一定是那被當成晾衣架的吉他刺激到了他。在張遜的眼中,樂器對於一名樂手是無法分割的夥伴,而潮溼對樂器的損傷非常嚴重。如此不愛惜自己樂器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喜歡音樂?
張遜一路陰沉着臉和劉敬信離開了這棟老舊的居民樓,他站在樓下惱火的仰頭望向樓頂,咬牙道:“這種人真的是沒救了!活該他一輩子出不了頭,活該他窮困潦倒。”
劉敬信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反倒覺得,他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我建議再爭取一下。”
張遜疑惑不解的看向劉敬信問道:“你爲什麼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