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甄有才的講述,劉敬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之前劉敬信還心存很多幻想,還期待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但同樣的事,被甄有才以自述的方式更加詳細地說出來,真對對他造成了太大的衝擊。
這種強大的衝擊感,不是酒精可以輕易麻痹的。
甄有才見劉敬信不說話,便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繼續喝酒。他今天喝了很多,但還遠遠不夠,他現在只希望能夠把自己灌倒,讓自己睡下去,永遠都不醒來纔好。
可他再怎麼醉,再怎麼睡,當他再次看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依然不會有任何變化。
甄有才說的沒有錯,哪怕是衣服,也有無法洗掉的污點,更別提他這個活生生的人了。
不說外人,就連童文暄和張遜此時看他的目光中,也已經有了些許變化。
童文暄有些擔心地在桌子下拉住了劉敬信的手,發現劉敬信的手心裡都是汗。但她不嫌棄,反而更用力抓緊,希望用自己手心的溫度,溫暖劉敬信漸漸冰涼的心。
四人圍桌而坐,滿地瓜子皮和花生殼,桌上地下都擺有空啤酒瓶,氣氛本應該非常熱烈,但此時在這擁擠的酒吧倉庫裡,卻讓人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張遜自顧自地仰脖喝了一口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擡手似安慰般拍了拍甄有才的肩膀,眼睛盯着面前那半瓶啤酒,嘆着氣道:“有才啊有才,沒想到你是那樣的人。”
甄有才辯解道:“我以前確實做了很多錯事,但那個我早就死在牢裡了,現在我真的變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把那些事說出來給你們聽。”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真不是任何人對待有這樣過往的人可以完全接受。
是,法律允許一個做錯事的人重新做人,但這個社會,以及絕大多數的人沒辦法允許。
張遜道:“有才啊,你知道爲什麼我們Friday這麼心齊嗎?因爲我們每個人都對彼此知根知底,但我今天忽然發現,我對你感到陌生。”
甄有才喝了一口酒,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們最後的決定是什麼,我都不怪你們。”
表面上他可以裝得非常淡然,但他心底裡卻非常委屈,並且是那種很自卑的委屈。
對!他確實做了很多錯事!可怎麼也不算是十惡不赦吧?怎麼就沒有人願意接受他?甚至連他掏心掏肺對待的Friday,在知道實情之後,也拿有色眼鏡看他?
見劉敬信依然保持沉默,甄有才大口喝下瓶中剩下的酒,搖晃着要站起身,卻一個趔趄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他倔強地用雙手撐着桌面站了起來:“行了,今天不早了,哥兒幾個回見吧。”
甄有才說完就要往外走,卻忽然聽到一直沉默着的甄有才開了口:“甄有才,我再給你打電話別不接,明天我們就回陵城,我會再去找馬南談,儘量去幫你爭取。不管以前的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請你記得,至少現在,我們是兄弟。”
甄有才“嗯”了一聲,推門走出倉庫,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迎風淌着眼淚,跑到最近的一個巷子裡手扶牆面“哇哇”狂吐,吐完之後蜷縮在牆角嚎啕大哭,驚跑了旁邊垃圾桶裡翻找食物的野貓,嚇跑了一對正激烈互啃的男女。
他哭,不是因爲委屈,委屈的眼淚他早就流過了。他哭,只是因爲劉敬信剛剛說的最後那句話。
“至少現在,我們是兄弟!”
槍花酒吧倉庫內,張遜起身去關好門,回來後拉過椅子坐到劉敬信旁邊:“敬信哥,你要跟馬南來硬的嗎?”
以張遜的性格能想到的,就是以樂隊去逼馬南接受甄有才。
劉敬信搖頭道:“我不會拿咱們整個樂隊的前途,去逞江湖義氣,卻爲他曾經犯下的錯買單,我還沒那麼大方。”
Friday走到今天,他們每個人都付出了太多,犧牲了太多,劉敬信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做出傷害樂隊利益的事,包括他自己。
張遜擡手用小拇指撓了撓頭皮:“那你剛纔跟甄有才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劉敬信道:“我會盡力跟馬南那邊爭取,不說一定非要甄有才繼續做咱們的經紀人,至少給他爭取到一些機會。說真的,如果在這裡把甄有才撇開,我的良心是過不去的。”
每個公司都必然有它們的用人底線,向甄有才這種有嚴重前科的人,喬藝娛樂是絕對不可能收的。Friday現在已經跟喬藝娛樂完成了簽約,如果劉敬信真的態度強硬的去鬧,最後只會把整個樂隊給害了。
現在劉敬信想做的,就是儘量去幫助甄有才爭取一個機會,至於能爭取到什麼樣的機會,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知何時,外面的聲音已經不再那麼吵了,時間也已經到了後半夜。
劉敬信看了眼手機,起身道:“不早了,我去跟尤哥打個招呼,然後咱們就回去休息。童童,幫我看下明天回陵城的票……”
他邊說邊往門口走,剛來到門前,卻見倉庫的門被推開,尤哥笑呵呵地站在門外正要進來。
酒吧裡面現在已經沒什麼人了,除了很少的幾桌客人還在聊天喝酒,大部分顧客都已經散去,舞臺上也已經沒有了樂隊表演,幾名服務員正在悶頭打掃着衛生。
“你們要回去了?”尤哥問道。
劉敬信點頭道:“是啊,時間不早了。對了尤哥,你不是說還有事要找我和張遜說嗎?”
尤哥點頭道:“對啊,我現在就是過來看看你們這邊怎麼樣了,想找你倆說說話呢。”
劉敬信道:“我們的事談好了,明天我就和張遜回陵城,那邊還有活動要參加。不過今天沒啥事了,咱們坐下說吧。”
尤哥搖頭道:“咱們還是出去聊吧,在路邊聊天感覺更好。”
看得出來,尤哥只是喝得有點多,不太想喝酒了而已。
劉敬信沒有拆穿,扭頭讓童文暄在這裡等待一會,然後喊上張遜,與尤哥一同離開酒吧,來到了路邊,三人一排地坐在了非機動車道一側的馬路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