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一望無垠的白色大地上,不知從哪裡忽然冒出來一個鍛造臺。
此時,沈小婉正一下又一下地揮舞着“沈大錘”,清脆而嘹亮的金鐵撞擊聲飄蕩在天地之間,清秀的小臉蛋在雪光照耀下,愈顯白皙動人。
比她個頭還大的巨錘上上下下,靈動翻飛,被少女握在手中輕鬆揮動着,顯得毫不吃力。
相距十丈外的雪地上,五個“羅河天驕”依舊雙目緊閉,身體擺出不同的姿勢,或倒立撐臂,或前彎開腿,或一字馬扭腰,如同一羣瑜伽修煉者,在沒有導師引導的情況下各自探索,造型五花八門,場面亂七八糟。
鍾文雙手負在背後,身軀挺立在雪地之中,眼睛凝視着五個專心致志的青年人,表情嚴肅,一言不發,臉上帶着些許驚詫與憂慮之色。
這般認真的姿態,卻並不能掩蓋他遊手好閒,將髒活累活統統交給少女來乾的惡劣事實。
“廚師哥哥,你要的剪子。”耳旁清脆悅耳的少女嗓音,將他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入眼處,是五把造型獨特的剪子,每一把表面皆是金光閃閃,一眼望去,便知絕非普通剪刀可比。
“這麼快?”他頗爲吃驚地拿過一把,放在手中觀察了起來。
“這把新錘子可厲害了呢!”沈小婉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大錘,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揚,愈發顯得清新可愛,“再堅硬的材料,一錘子下去就服帖了。”
它們這麼快服帖,恐怕不是錘子的功勞,而是拜你所賜罷!
鍾文心中暗暗吐槽,嘴上卻並不明說,而是取過一柄被蚩族人遺落在地的大刀,將金色剪子對準刀刃輕輕一剪。
伴隨着“咔”地一聲輕響,那柄厚厚的大刀居然直接應聲而斷,整個過程中,鍾文幾乎沒有感受到什麼阻力。
小婉的煉器術,差不多可以出師了啊!
他瞥了眼外表清秀可人,力量卻大過暴龍的黃衫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隨即又皺了皺眉頭,看向地面上的五個“天命之子”。
這五個土裡土氣的青年人一旦進入狀態,精神集中力居然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饒是沈小婉在一旁“乒乒砰砰”鍛造個不停,也未曾將其中任何一人驚醒,其專注程度,便是等閒修煉者都無法與之媲美。
第一次修煉功法,這引氣入體的過程極爲重要,幾乎直接關係到修煉者日後的成就,因而鍾文雖然感到不耐,卻也不好直接打斷這個過程,兼之感受着五人身上不斷增強的靈力氣息,他也不禁好奇心起,乾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閉目養神,靜待五人甦醒。
與此同時,空氣中忽然浮現出一支靈紋筆,分明無人操控,卻繞着他周身盤旋飛舞,寫寫畫畫個不停。
沈小婉見他打坐,也不上來干擾,而是一個人跑到鍛造臺前,從小山一般的包裹裡取出一些礦石和金屬材料,再次舉起巨錘“叮叮噹噹”忙活起來。
蒼茫大地,漫天飛雪,入定的少年,打鐵的少女,以及五個奇形怪狀的“雕塑”,構成了一幅異樣的畫面,天地間隱隱透着一絲寧靜而祥和的意味。
而這一等,便等去了整整十二個時辰。
第一個從忘我之境中甦醒過來的,是腦子最活絡的張棒棒。
緊隨其後,趙木山、李羅鍋、王鐵錘也相繼睜開眼睛,最後一個清醒的,反倒是性格木訥的王芋頭。
這也就意味着,這名看上去呆頭呆腦的青年人,卻是五人之中吸收靈氣最多,修煉效果最好的一個。
這是……
地輪!!!
感受到五個青年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鍾文嘴巴張得老大,驚得險些連下巴都要掉落在地,他拼命揉着眼睛,試圖證明自己看見的,不過是虛影,是幻覺。
這五個連半點修爲都沒有的麻瓜,竟然在僅僅經歷了一次引氣入體之後,便直接跳過人輪,跨入到地輪境界。
二十多歲的年齡,地輪境界的修爲,在一些小宗門裡,已經是妥妥的天才人物,勢必會受到重點栽培。
莫非這五個二貨,竟是當世罕見的天才人物?
隨便走在路上,都可以幫到這等千年一遇的奇才,我不是戒指老爺爺,又是什麼?
受驚於這前所未見的奇妙景象,鍾文不禁又一次給自己的人生使命下了定論。
殊不知上古時期那位“肆伍陸”聖人乃是理髮匠出身,大隱隱於市,以普通人的生活爲切入點創出這門“潮流髮型大全”神功,與王芋頭等農村青年的心態極度契合,兼之五人從小在村裡長大,並未接觸過太多的外界誘惑,心思質樸,雜念不多,修煉起來竟是無比順暢,進境飛速。
剛開始修煉就跨入地輪境界,雖然極其罕見,在上古時期,卻也並非絕無僅有。
“師、師父!”王鐵錘扭動脖頸,伸展四肢,感覺渾身輕鬆,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皆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忍不住興奮地蹦躂起來,直奔鍾文而去,口中大聲嚷嚷道,“俺學會理髮啦,您再教俺些法術吧!”
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面而來,鍾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毫不留情地飛起一腳,將他踹得“骨碌碌”滾了回去:“一派胡言,理髮手藝博大精深,豈是這麼容易就能學會的?你這般心思浮躁,如何能成大器?還有,莫要叫我師父!”
原來五人從普通人一躍進入地輪境界,身體接受靈力洗滌,皮膚表面排出不少黏糊糊的黑色雜質,纔剛洗澡不久,又變得惡臭難當,令人難以忍受。
“可、可是……”王鐵錘被他踢得連滾十幾個跟頭,五腳朝天躺在雪地之上,滿臉委屈道,“俺、俺真的學會了麼。”
“無知!”鍾文右臂輕揮,射出五道金光,分別落在王鐵錘等人跟前,隨即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神態大聲呵斥道,“手藝需要在實踐中錘鍊,給我拿着這些剪子,去幫人剃頭,若是一年之內不剃滿一萬人,本仙人就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
王鐵錘定睛看去,只見落在眼前的,乃是一把金光閃閃的剪子,雙刃交錯細長,造型與腦中“潮流髮型大全”的圖片一模一樣,分明是件生活物品,卻不知爲何透出一股高貴氣息,令人不敢心存小覷。
好寶貝!
他忍不住將剪子握在手中,來回摩挲,如同把玩一件貴重藝術品一般,愛不釋手。
“一、一萬人?”張棒棒的心思要靈活一些,已經開始在腦中盤算一萬人是個什麼樣的概念,越想越覺得難以實現,不禁苦着臉道,“神、神仙,哪有這麼多人需要剃頭?”
“自己想辦法去!”鍾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記住,莫要想着偷懶,你們這些小心思,是不可能瞞過我這個神仙的。”
“是。”張棒棒被他瞪得渾身一顫,脊背發涼,耷拉着腦袋愁眉苦臉地應道。
“罷了,畢竟是傳承了本仙人的理髮手藝,也算半個弟子。”鍾文語氣略微溫和了一些,“我再給你們一些好處罷!”
說罷,他攤開右手,掌心不知如何出現了五顆通體雪白的丹藥,每一顆表面都佈滿了玄奧紋路,濃郁的藥香瞬間擴散開來,即便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也能夠清晰地傳入衆人鼻孔之中。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丹?”
李羅鍋“咕咚”一聲嚥下口水,只是聞了一絲藥香,便覺精神抖擻,渾身舒坦,不禁聯想到戲文中可以令人長生不老的仙家丹藥,登時兩眼閃閃發光,嘴角險些就要留下口水來。
“不錯,正是本仙人煉製的仙丹。”鍾文一臉傲然,“可以祛病消災,延年益壽,你們每人吃一顆罷!”
“多謝神仙!”
這一回,包括王芋頭在內,所有人都如同餓狼遇見了兔子,急吼吼地撲將上去,接過“仙丹”便一口吞下,絲毫不帶猶豫。
“方纔忘記說了,這仙丹有個名頭,叫做‘易經洗髓丹’。”鍾文臉上忽然流露出詭異的笑容,“雖然對身體大有好處,卻也有一個小小的缺點。”
“什、什麼缺點?”望着他古怪的表情,張棒棒隱隱感覺不妙,結結巴巴地問道。
“缺點就是……”鍾文故意拖長了嗓音,等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吃下去之後,會有些疼。”
張棒棒心裡一個咯噔,待要開口,忽然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感瞬間遍佈全身,五臟六腑和經脈骨骼都彷彿被人撕開,又挪動了位置一般,整個人險些就要暈厥過去。
“啊!!!!!!”
下一刻,五個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響徹天際,縈繞在皚皚大雪之中,久久沒有停歇。
……
“神仙的好處,可不是這麼容易得到的。”
約莫兩刻之後,望着趴在地上氣息奄奄,如同死狗一般的五個“羅河天驕”,鍾文心下得意,口中如同反派一般發出桀桀怪笑。
莫看他似乎在故意作弄五個青年,實則卻也有着自己的深思熟慮。
再次確認了自己“戒指老爺爺”的身份之後,他似乎還真從五個“天命之子”身上隱隱感受到了命運的安排。
秉持着好事做到底,大腿養粗了再抱的原則,鍾文乾脆祭出了足以改變修煉者根骨資質的“易經洗髓丹”,幫助五人消除了年齡太大所帶來的侷限性。
同時具備功法和靈技屬性的“潮流髮型大全”,按照秘籍要求打造的金色剪子,以及脫胎換骨,不輸於任何天才的修煉資質,如今的五名“羅河天驕”萬事不缺,修煉之道一片坦途,日後的成就,絕對不可限量。
更讓他感到滿意的是,王鐵錘等人在服用了“易經洗髓丹”之後,一個個哭天喊地,屎尿齊流,表現比他當初在清風山上還要不堪得多。
果然在忍耐疼痛方面,女人天生就要比男人厲害啊!
這般想着,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看向五個“徒弟”的眼神之中,不禁多了一絲親切感。
“咦?”
正想着要不要給五人服些恢復用的丹藥,鍾文忽然轉頭看向上空,“她怎麼來了?”
“鍾文,果然是你麼?”
過了片刻,上空之中忽然現出一道女子倩影。
女子約莫雙十年紀,風華絕代,嬌豔無雙,胸前的金色三葉草熠熠生輝,紅色長裙側面開着斜口,雪白光潔的大長腿若隱若現,令人一眼望去,便再也難以挪開視線。
這位凌空而立的絕色佳人,居然是“盛宇商行”大小姐上官明月!
“上官小姐,你不是在帝都籌備物資麼?”鍾文看着眼前風姿綽約,貌若天仙的上官大小姐,多少感覺有些不真實,“莫非是對我思念太甚,竟然直接追到北疆來了?”
“呸!誰思念你?”上官明月俏臉一紅,忍不住啐了一口道,“鎮北軍情勢危急,咱們商隊跟着援軍提前出發了,本小姐又有事想要和你商量,所以先一步出來罷了,適才聽見這個方向有人在鬼哭狼嚎,我便過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是你在搞鬼!”
繞來繞去說了半天,還不是來找我?
鍾文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鄙夷,嘴上問道:“大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鍾文,剛接到前方戰報,西岐省已經淪陷了。”上官明月面色一黯。
“什麼!”鍾文不禁吃了一驚道,“不是說那邊還穩得住麼?”
“具體情況,我稍後再與你細說。”上官明月搖了搖頭,如水般的雙眸緊緊凝視着鍾文的眼睛,“我來找你,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你說。”鍾文見她表情嚴肅,終於收起笑臉認真道,。
“你這‘神火銃’的鍛造方法,能不能賣給我?”上官明月纖纖玉手在右腿側面劃過,掌中忽然多出一根黑黝黝的金屬管子。
……
“七星閣”的外觀與其他聖地可謂風格迥異,整個聖地只有一棟鋼筋與木製結構混搭的摩天高樓,外表呈長方形,邊邊角角佈滿了各種齒輪機擴,遠遠望去,頗有些機械朋克的風味,簡直就不似是同一個時代的建築。
從頂樓向下,七星聖人的居所位於整棟建築的倒數第二層,至於最頂層到底有些什麼,整個“七星閣”之中,卻並沒有多少人知曉。
此時的七星聖人正靜靜地站立在通往頂層的階梯口,臉上雖然未加遮掩,卻還是朦朦朧朧,令人無法看清真容。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忽然自頂層方向傳來,緊接着一道纖瘦的身影沿着臺階而下,出現在樓道口的位置。
白色長髮,少年臉龐,以及那一身繡着黑白兩色太極陰陽圖的黑色長袍,雙眸之中靈光閃動,給人以睿智機敏的感覺,正是不久前與天樞在大乾北疆有過一番交談的白髮少年。
“他怎麼樣?”七星聖人態度平和,說話的口氣竟似是在與平輩交流。
“心情欠佳。”白髮少年微笑着答道,“似乎是在責怪咱們的進展太慢。”
“果然如此麼?”七星聖人點了點頭道,“他沒有爲難你吧?”
“捱罵是免不了的。”白髮少年搖了搖頭,笑容之中帶着幾分俏皮,“不過也就這樣了,真要傷害到我,諒他也捨不得。”
“辛苦你了,北斗。”七星聖人語氣真誠地說道。
“小事。”白髮少年“北斗”搖了搖頭,忽然話鋒一轉道,“對了,能不能將‘暗七星’的指揮權交給我?三天即可。”
“哪一個?”七星聖人問道。
“不是一個,是所有的‘暗七星’。”北斗糾正道。
“你想做什麼?”七星聖人眼中罕見地流露出驚愕之色,“除了聖人,世間還有誰值得你和‘暗七星’同時出手?”
“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小傢伙。”北斗臉上流露出些許興奮之色,“實力似乎還在天樞之上,我想把他抓回來研究一番。”
“怎麼可能?”七星聖人眼中的訝異之色更濃,“在靈尊境界,居然還有天樞無法匹敵的對手?他姓甚名誰,來自哪一個聖地?”
“這可是天樞親口承認的。”北斗直視着他的眼睛,緩緩說道,“聽說叫做鍾文,具體來自哪個聖地,我也不清楚。”
“原來是他!”七星聖人恍然大悟道。
“您也認識這個鍾文?”這一下輪到北斗吃驚了。
“有過一面之緣。”七星聖人沉思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道,“這個小傢伙,本座也有些興趣,就依你所言,不過記住,只有三天,不能爲了一個人打亂咱們的整體佈局。”
“足夠了。”北斗眼中靈光閃耀,聲音裡充滿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