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哪裡想到,向來與自己關係頗爲密切的鄔長老會突然下殺手,相聚咫尺之下,他只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自心口襲來,伴隨着“咔嚓”一聲輕響,胸骨已然斷裂開來。
“噗!”
他口中噴出一道血箭,瘦削的身軀在巨力撞擊之下,被狠狠砸飛出去,呈自由落體之態,沿着瀑布掉了下去。
“爺爺!”這兩名鄭家青年登時大驚失色,齊聲高呼。
“鄔長老,你這是做什麼?”其中較爲年長的青年對着鄔長老怒目而視,厲聲喝道。
“死到臨頭,還問那麼多作甚?”鄔長老轉過身來,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臉上的笑容無比猙獰。
一股鋪天蓋地的恐怖氣勢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狠狠籠罩在兩名鄭家青年身上,老鄭的這兩個孫子只覺體內靈力消散無蹤,渾身一僵,登時連擡手擡腳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鄔長老緩緩擡起雙手,臂膀爲黑色靈力所纏繞,毫不留情地對着兩人狠狠打去。
吾命休矣!
兩人皆是年輕一輩出類拔萃的天才人物,擁有參與“三思谷”試煉的資格,卻終究不過天輪高階修爲,在靈尊長老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鄔長老的手掌緩緩靠近,如同死神的鐮刀,下一刻就要將自己送往彼岸世界。
“轟!”
一道耀眼藍光忽然從天而降,如同來自上蒼的雷霆神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落在了鄔長老身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天巨響。
“啊!!!”
伴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擁有靈尊修爲的鄔長老,竟然被這道雷光轟倒在地,巨力作用下,碎石與塵土漫天飛舞,空氣變作灰濛濛的一片。
待到塵煙散去,兩名鄭氏青年驚愕地發現,原本耀武揚威的鄔長老,已如同一條死狗般四肢趴開,俯臥在地。
一名身材精壯的中年男子挺直地站在兩人面前,此人膚色微褐,五官端正,渾身上下散發出陽光的味道,大大的眼睛裡閃耀着慵懶而玩世不恭的光芒,右腳微微擡起,足底竟然踩着鄔長老的腦袋。
而被他踩在腳下的鄔長老則兩眼上翻,口吐白沫,身上衣服破了許多地方,露出焦黑色的肌膚,還隱隱冒起白煙,就彷彿被雷劈火烤了一般,狀況慘不忍睹,也不知是死是活。
“柳長老!”看清中年男子的樣貌,兩名鄭家青年齊聲驚呼道。
“竟然連鄔霆鋒也是奸細。”被喚作“柳長老”的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隨即轉頭衝着二人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潔的門牙,“喲!兩個小傢伙沒事吧?”
“柳長老,咱們兄弟沒事。”一名鄭家青年當即答道,“只是……爺爺被鄔長老打落懸崖,生死未知。”
“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麼?”柳長老眉頭一皺,又再次舒展開來,對着二人爽快吩咐道,“如今咱們‘思斷崖’發生了一些變故,我忙着到處救火,恐怕沒時間下去搜尋,老鄭的安危,就拜託你們兩個小傢伙了!”
“是。”兩名鄭家青年齊齊躬身應道,“多謝柳長老救命之恩!”
“很好,我去了!”柳長老點了點頭,身形化作一道藍色虛影,圍繞在四周的奪目電光“呲呲”作響,瞬間消失在視線之外,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肉眼的捕捉能力。
“好厲害!”望着柳長老消失的方向,兩名青年中的弟弟臉上滿是豔羨之色,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我何時才能達到柳長老的境界!”
“當然厲害,‘雷神’柳四全的人威名,七大聖地之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哥哥眼中閃耀着崇拜的光芒,大聲說道,“若是能夠有他一半厲害,我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走吧,想追上柳長老,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沉默片刻,弟弟忽然嘆息一聲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回爺爺纔是!”
“是了!”哥哥猛地一拍大腿,“爺爺!”
一想到老鄭生死不明,兩兄弟登時慌作一團,急急忙忙朝着山崖下跑去。
……
與此同時,在“思斷崖”的東西南北各處,類似的情況都在接二連三地發生着。
前一刻還親密無間的友人突然自相殘殺,最信任的夥伴對自己忽下毒手,甚至連已經結爲夫妻的房中人,都可能將同牀共枕的另一半送入地府……
不久前還一片祥和的聖地“思斷崖”,此時已被憤怒、悲傷、驚愕乃至絕望等情緒所充斥,竟然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化作屍山血海,人間煉獄。
混亂與暴躁的氣息不斷擴散,甚至蔓延到了聖人的居所。
郭天威聖人的居所,是一棟位於山崖深處的三層樓房。
這棟小樓外牆呈淺褐色,樸素簡陋,毫不起眼,莫說“凌霄聖地”那金碧輝煌的奢華別墅,便是與聞道聖人的宮殿相較,也是一個在地,一個在天,完全沒有可比性。
在底層入口處的牌匾上,還可以看見三個大大的驚羽文字“英雄閣”。
這位郭聖人的住宅非但簡陋,居然連名字也起得土裡土氣,兼之他執意娶了一名年齡只有自己十分之一的女子爲妻,算得上是七大聖地中的另類,因而在暗地裡也遭到了不少人的恥笑。
可無論衆人覺得郭天威多麼滑稽可笑,卻沒有幾個敢當着他的面表現出來。
只因聖人,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乃是修煉者的巔峰,當世至強的存在。
聖人,乃是一個聖地的支柱!
聖人,不可冒犯!
然而此時此刻,“英雄閣”入口處的上方,卻漂浮着十數道人影,每一人皆是氣勢洶洶,面色猙獰,身上散發出強悍的靈尊氣息,將聖人住所的出口牢牢堵住,竟似想要攻殺進去一般。
而這許多靈尊強者尚未殺入“英雄閣”,卻只是因爲一個人。
一個相貌英俊,身着紅色勁裝,頭髮略微有些褐色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色淡漠,身姿挺拔,手中握一口三尺長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光耀奪目。
男子一人一劍,靜靜地站在小樓門前,卻如同一道天塹,居然令十數名靈尊強者遲疑不決,難以靠近。
時間就這麼在雙方無聲的對峙中緩緩流逝,一去不返。
“柳三缺,你當真要與咱們爲敵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空中一名黑衣大漢終於忍不住大聲喝道,“你的‘心劍’雖然強大,但要想擊敗這麼多高手,卻也並不容易!”
他看似聲色俱厲,卻不知爲何,總給人一種底氣不足,色厲內荏的感覺。
“你可以試試。”被黑衣大漢喚作“柳三缺”的男子淡淡地應了一句,神色如常,無喜無悲,竟似沒有將上空這一衆高手放在眼裡。
“柳兄,我等此來並無歹意,只爲求見黃英。”一名白衣文士揮舞着手中摺扇,和言悅色地勸道,“你又何必百般阻撓?”
白衣文士口中的“黃英”,正是聖人郭天威才娶進門不久的“少妻”,此女並非聖地出身,而是來自世俗,雖然天資聰穎,容貌秀美,修爲卻十分普通,在聖地中人看來,幾乎不值一提。
“在聖人離開期間,嫂子不見外客。”柳三缺冷冷地答道,“若是想要求見嫂子,等聖人歸來再說吧。”
“那可不行,我等有要事與其相商,聖人歸期未定,恐怕不能一直等下去。”白衣中年苦口婆心道,“還望柳兄通融一二。”
“不行。”柳三缺的嗓音冷漠而堅定,竟似完全沒有繼續溝通的意願。
“好狂的傢伙!”
聖地長老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被人如此輕視,一名銀髮老者終於按捺不住,腳下跨出一步,瞬間出現在柳三缺頭頂,右掌高高舉起,靈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頭身高數丈的狂暴猩猩,口中厲聲咆哮着,兩條粗壯的手臂抱成拳頭,對着他當頭砸了下去。
靈力猩猩的拳風所過之處,爆發出“呼哧”巨響,彷彿連空氣都要被震碎,力量之強,煞是驚人,與這頭巨大的猩猩相比,柳三缺的身材,簡直如同嬰孩一般瘦小。
面對銀髮老者的猛烈攻勢,柳三缺面不改色,氣息如常,只是舉起手中長劍,緩緩向上刺了出去。
這一劍速度緩慢,又悄無聲息,不似聖地長老的傑作,反而更像是一名人輪修煉者在練習基礎劍技,簡直毫無氣勢可言。
“砰!”
然而就在他刺出這一劍之際,銀髮老者卻忽然瞳孔擴張,雙目滾圓,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雙手猛地捧住心口,身軀自空中緩緩跌落下去,重重砸在山地之上,爆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靈力猩猩的拳頭尚未擊中柳三缺,碩大的身軀便戛然而止,隨即緩緩淡化、飄散,很快失去了蹤影。
“陶兄!”
空中諸人齊齊色變,看向柳三缺的眼神之中,更多了幾分忌憚和畏懼,不少人對着躺在地上的銀髮老者高聲呼喚,卻均未得到迴應。
“不用喊了。”柳三缺不急不緩地說道,“他已經死了。”
“孔兄,此人棘手,咱們如何是好?”一名身着短袖布衣,骨瘦如柴的老者隱隱生出退意,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白衣文士道。
“周兄,事已至此,唯有死拼。”白衣文士晃動着摺扇道,“若是不能趁着聖人遠行之時,將黃英控制住,他日殿主怪罪下來,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老者用餘光瞥向柳三缺,難以掩飾眸中的畏懼之色。
“他再厲害,終究也只是一個人。”白衣文士“啪”地收起摺扇,朗聲說道,“咱們之中同樣也有入道靈尊,大家齊心協力,並非沒有勝算。”
“不錯,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黑衣大漢大呼小叫,“大家一起上,給他點厲害瞧瞧!”
然而,他嘴上叫得歡騰,自己卻絲毫沒有身先士卒的覺悟,依舊躲在白衣文士身後,連腳步都未曾挪動一分。
其餘諸人無不面面相覷,不少人眼中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卻始終無人搶先出手。
“我來吧!”白衣文士環目四顧,心知這些同伴都無法依靠,不禁長嘆一聲,手中摺扇輕輕一點,頂端射出一道耀眼極光,直奔柳三缺面門而去。
見有人帶頭,黑衣大漢與短袖老者終於下定決心,紛紛緊隨其後,各出絕技,靈力在空中幻化出一道巨大的半圓形紅色刃光和一頭頂天立地的狂暴巨熊,齊齊打向柳三缺所在的位置。
三人都是靈尊級別的高手,其中白衣文士孔長老更已領悟自身大道,躋身當世頂尖強者之列。
然而,面對三人的威猛攻勢,柳三缺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依舊是緩緩刺出一劍,就彷彿迎面殺來的並非三位靈尊,而是三根輕飄飄的羽毛。
“砰!”“砰!”“砰!”
然而,面對這麼輕飄飄的一劍,上方三人卻是齊齊一滯,隨即紛紛捂着心口,自空中跌落下來,倒栽在山地之上。
一劍!
面對三名強敵,柳三缺還是隻出了一劍!
他的劍招看似輕描淡寫,平平無奇,卻不知爲何,總能精確地擊中敵人心口。
“心劍”柳三缺偌大的名頭,心劍心劍,莫非就是專門捅人心臟的劍法麼?
不少人腦中甚至浮現出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念頭。
“還有誰想要硬闖的麼?”柳三缺輕輕吹了吹並未沾上血跡的長劍,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淡定,反倒令人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怎麼辦?
上空的一衆靈尊高手面面相覷,踟躕不定,在柳三缺強大的劍法威懾下,竟是無人敢踏上前半步。
小樓前的空氣一片死寂,陷入到極度的尷尬之中。
“你就是柳三缺麼?”
就在此時,一個清脆悅耳的嗓音忽然自不遠處響起,引得一衆令尊紛紛轉頭看去。
只見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明眸皓齒,身着紅色勁裝的美麗少女。
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淺褐色的秀髮隨風飄揚,白玉般的右手之中握着一柄長劍。
劍長約三尺半,造型古樸,刃身閃耀着瑩瑩光芒,自上而下散發出玄奧莫測的氣息,一眼望去,便知絕非凡品。
緊隨在紅衣少女身後,另有一名綵衣少女盤坐在威風凜凜的金色大鳥背上,巧笑嫣然,顧盼生輝,遠遠看去,似乎有十六七歲年紀,可若細看,卻又覺得要少許年輕一些。
“子柒!”
看清紅衣少女的容貌,柳三缺素來平靜的神情終於發生了變化,淡漠的雙眸忽然精光大盛,流露出無比震驚之色。
“我不叫子柒。”紅衣少女的表情冰冷,櫻脣輕啓,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叫柳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