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穿越而來的老靈魂,鍾文並不像普通的十六七歲少年那般容易衝動。
雖然平時看上去嘻嘻哈哈沒個正形,飄花宮諸女與他相處久了,卻能明顯感受到他看似逗比的性格之中,隱藏着一分柔和,一分沉靜,與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大不相同。
換言之,他並不易怒,旁人也未曾見過他動怒的模樣。
正是因爲這份獨特的氣質,才讓林芝韻和上官君怡等人對他莫名信任,在大事小事上都願意同他協商。
然而,這一刻的鐘文,是真的怒了。
第二次了!
看着爲了保護他而被靈尊大佬重創的鄭玥婷,當初冷無霜在清風山上替自己擋劍的畫面忽然浮現在腦海之中。
冷無霜受傷的時候,他更多感受到是悲傷和無助。
而這一次,卻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涌上心頭。
憤怒的對象並非偷襲之人,而是他自己。
爲什麼我這麼大意?
爲什麼我這麼沒用?
爲什麼我總會拖累身邊的人?
“想不到你還挺有魅力,居然能讓這麼漂亮的姑娘捨命相救。”中年男子嘖嘖稱奇道,“只是她能替你擋一次,莫非還能擋一輩子麼?”
“是南疆總督司馬洸。”薛老將軍終於看清來人容貌,面色一變,沉聲道,“傳說此人品性低劣,寡廉鮮恥,想不到堂堂靈尊大佬,對付天輪小輩居然還要偷襲,行事果然毫無下限。”
老將軍的話語引來一陣騷動,一省總督,便意味着司馬洸靈尊大佬的身份已經實錘,由不得衆人不頭皮發麻,心生懼意。
鍾文擡起頭來,微微有些發紅的雙眼死死瞪着司馬洸,身體周圍的紫色氣息愈發濃厚,已經脫離了仙氣飄飄的形象,隱隱散發出一種妖異的感覺。
“你就是司馬洸?”他未曾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冰冷到了何種程度。
“你知道我?”司馬洸一副雲淡風輕的高人氣派。
“前段時間跑到你家莊園裡去逛了一圈。”鍾文一字一句道,“在井水裡放了些東西,也不知道現在司馬總督家中的氣味如何?”
“原來是你!”此言一出,司馬洸瞬間破功,臉上怒意浮現,再也不復先前的平靜。
一想到疊翠山莊樹林中的可怕氣味,他就隱隱感覺有些反胃。
回家一趟之後,他便匆匆折返帝都,並一直駐留至今,與那股難以形容的氣味不無關係。
“一些不成敬意的小禮物罷了,不必客氣。”鍾文的聲音越來越冷,連遠處的薛老將軍聽了,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到底是年輕人,區區一個惡作劇罷了,又能耐我何?”司馬洸舉起右手,緩緩打出一拳,“反倒是你,既然承認了,那就付出點代價罷。”
空中忽然現出一條長約十數丈的巨大蟒蛇,瞳孔豎起,眼神兇惡,猩紅的舌頭一吐一伸,白色的粗壯身軀蜿蜒着朝鐘文躥來,渾身上下散發出陰冷而殘暴的氣息。
蟒蛇未到,靈尊大佬的威壓卻已狠狠籠罩在鍾文身上,對於這個小小少年,司馬洸竟如獅子搏兔,毫不容情,一上來就痛下殺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鍾文完全沒有行動受制的感覺,他忽然擡起右手,一道耀眼的強光自指尖射出,狠狠砸向迎面而來的靈力巨蟒,身上繚繞的紫氣愈發濃郁,整個人看上去模模糊糊,若隱若現。
“嘶~”
巨蟒被強光擊中,竟然流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粗壯的身軀不停扭轉翻滾,體表的白色瞬間黯淡了不少。
“咦,竟然還能反抗?”司馬洸可以感知到鍾文的修爲還在天輪境界,對於向來無往不利的靈尊威壓居然失效,不禁頗爲吃驚。
此時,鍾文的第二道指力又至,陰寒屬性的白色巨蟒身上再挨一記“一陽指”,終於無法維持形狀,仰頭哀鳴一聲,消散於天地之間,不復存在。
難道是我操作失誤?
司馬洸還不信邪,只道是自己先前操作失誤,威壓放錯了方向。
他調整心神,右手再度伸出,重新凝聚出一條白色靈力巨蟒,身上的靈尊威壓同時罩向鍾文。
然而,紫氣繚繞的鐘文身上忽然現出層層疊影,緊接着整個人“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司馬洸身後,環繞着紫色煙霧的右臂高高舉起,掌中現出三個巨大的“小太陽”,閃耀着奪目光輝,狠狠砸向司馬洸背部。
果然無懼靈尊威壓!
司馬洸心頭劇震,連忙返身擊出一掌,掌勢凝聚成一道道相互嵌套的銀色光環,與鍾文的“小太陽”正面撞在了一起。
“轟!”
劇烈的靈力震盪讓司馬洸向後退出兩步,待到靈力散去,他看着眼前僅僅退出三步距離的白衣少年,忍不住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天輪少年,竟然和他這位靈尊大佬、一方總督勉強打了個平手。
這特麼是哪裡來的妖孽?
不等他恢復情緒,鍾文的身影再次消失,半個呼吸之後,一道灼熱的氣息忽然自身後傳來。
畢竟是一方總督,司馬洸迅速調整狀態,回身擊出一拳,靈力在空中顯化出一頭龐大的白色雄獅,朝着鍾文猛撲過去,獅子張開血盆大口,眼中閃爍着碧藍色的光芒,身上的毛色如同白玉,很是英武不凡。
“轟!”
兩股磅礴的靈力碰撞之下,司馬洸又一次被震退兩步。
這一回,他不再等待,才站定身子,立刻展開黃金品級的身法,三兩步之間躍至鍾文上方,右手化刀,狠狠朝着白衣少年斬了下去,靈力在空中化作一把墨綠色的巨刃,表面浮現出奧妙的金色紋路,其間光華流轉,隱隱夾帶着開天闢地般的恐怖氣勢。
被他這一記手刀斬中,南城門內側的廣場地面竟然裂開一道十丈長,二尺寬的縫隙,揚起漫天塵埃,一眼望去,深不見底。
這就是靈尊的破壞力麼?
恐怖如斯!
旁觀諸人震懾於司馬洸這一記斬擊的巨大威能,無不瞠目結舌,整個現場除了呂嬌嬌和朱雀二人的打鬥聲,竟再也聽不到任何說話的聲音。
不等塵煙散去,司馬洸便皺起了眉頭。
他可以感知到自己這一記手刀,並沒有擊中目標。
一個急轉身,他眼神四下掃射,依舊沒有發現鍾文的身影。
莫非?
他靈機一動,擡頭看天,果不其然,三個光耀奪目的“小太陽”正自空中飛快地墜落下來,帶着熾熱無比的氣息,砸向自己頭頂。
“螻蟻,盡刷些小手段!”司馬洸冷笑一聲,雙手齊齊上揚,靈力化作無數金色飛蛾,一個個撲棱着翅膀閃閃發光,鋪天蓋地般飛向上方鍾文。
在快要接近鍾文的時候,這些小小飛蛾忽然變換方向,相互擦碰在一起,但凡有兩隻飛蛾接觸,便會爆裂開來,散發出耀眼強光,劇烈震動所引發的靈力氣浪向四周擴張,波及到其他飛蛾,便會再次引起炸裂,連鎖反應之下,爆-炸聲此起彼伏,空中一片炫光幻影,將鍾文完全淹沒其中。
短短的片刻交手,這位南疆總督竟然已經施展出多種不同的靈技,每一門靈技俱是奧妙無窮,威力驚人。
好煩,好煩躁!
鍾文心頭的怒火愈來愈盛,體內靈力的運轉速度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快。
在此時的他眼中,司馬洸的容貌變得十分模糊,漸漸顯化出鍾文自身的樣子。
這是一個令他討厭的自己。
一個懦弱的男人。
一個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保護的廢物。
爲什麼你還不倒下?
爲什麼你還不消失?
鍾文在心中對着那個討厭的“自己”大聲呼喊。
難以遏制的怒意讓血液不斷涌入大腦,他的眼睛漸漸泛紅,意識越來越模糊,四周變得一片寂靜,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再也沒有第二個聲音。
鍾文將星靈品級的“九宮迷魂步”催發到極致,身形不停閃爍着,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一時間整個城門廣場遍佈他的身影,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然而,無論他身法多快,一旦出手進攻,就會被司馬洸輕鬆擋下,這位南疆總督也不知修煉了多少門黃金靈技,翻着花樣使出來,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鍾文猛烈的攻勢。
倒下啊!
快到下啊!
爲什麼還不倒下?
鍾文的腦子越來越混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睛裡的血絲越來越多,只是閃爍,進攻,再閃爍,再進攻,迷迷糊糊地將腦中的各種拳腳類靈技輪換着施展出來,東一拳,西一腿,任由暴怒的本能驅使着,連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會打出怎樣的一招。
殊不知司馬洸心中早已涌起驚濤駭浪,這少年的身法詭異莫測,無跡可尋,攻擊型靈技亦是花樣百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種紫色氣息的作用,這些靈技在天輪境界的少年手中施展出來,威力出奇的強大,自己堂堂靈尊大佬,正面對拼之下,居然也沒怎麼佔到便宜。
司馬洸追不上鍾文的身法,而鍾文卻也無法打破他的防禦,兩人誰也奈何不得誰,場面一度陷入僵局。
隨着涌入大腦的血液越來越多,鍾文只覺渾身燥熱,胸悶欲裂,眼前的景象陷入一片紅色,心臟似乎在被什麼東西撓啊撓啊的,有種奇妙的感覺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啊!!!”
終於,怒氣值憋到了頂點,他忽然停下了身子,仰天一聲怒吼。
也就在這一刻,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被釋放出來一般,他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舒暢感遍佈全身,原本迷迷糊糊的大腦猶如冰水淋頭,忽然清醒過來,燥熱的感覺一去不復返,心緒無比平靜,眼睛裡的血絲已經消退,萬事萬物都變得無比清晰。
機會!
司馬洸沒料到鍾文會忽然住手,心中一喜,縱身躍上,大手一揮,靈力在空中化出一條白色巨蟒,狠狠纏向正在放聲長嘯的鐘文。
眼看靈技就要擊中,鍾文仰起的頭顱忽然低下,兩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司馬洸看見了一雙冷冰冰的眼睛。
少年的眼神是如此冷漠,彷彿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