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上了十絕殿主？”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臉色終於平靜下來，用一種無比怪異的語調問道。
“怎麼，林兄剛來原初之地不久，又成天宅在小弟的神識之中，居然也聽說過十絕殿？”
鍾文故作驚訝道，“不過也對，既然你能說出通靈海的名字，那麼知曉此域洞天，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十絕殿的人……還好麼？”
林北似乎並不打算與他掰扯自己的身份問題，而是直白地問道。
“讓我算算。”
鍾文掰着手指頭道，“先前被我幹掉了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應該都有魂相境修爲，另外還有八個聖人也被我宰了，剩下的那些就要看我心情了，萬一哪天惹老子不開心了，說不定還要再拖兩個出來殺了泄泄憤，撒撒氣，誰讓我是殿主呢？這些人的生殺大權統統都在我手裡，想滅誰就滅誰，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簡直不要太爽……”
“得得得，我聽明白了。”
眼見他說得興致勃勃，唾沫橫飛，林北苦着臉打斷道，“整個十絕殿都快被你屠乾淨了！”
“不裝了？”
鍾文突然冷笑一聲，“林大殿主？”
“不過是多出來一份記憶罷了。”
林北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道，“我本就沒打算隱瞞。”
“堂堂混沌境域主，卻只能被困在我這小破地方。”
鍾文眸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慢條斯理道，“想必很不甘心吧？”
“要說不甘心，多少總會有一點。”
林北坦然一笑，“不過敗在黑棺手中完全是我自身貪念所致，正所謂願賭服輸，況且我並不是什麼好人，按說死了應該下地獄遭罪纔對，如今能夠在這湖光春色，鳥語花香的好地方安度餘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麼看得開？”鍾文顯然並不相信他說的話，陰陽怪氣道，“佩服佩服！”
“擔任一域之主，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舒服，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林北語重心長道，“林某天資有餘，卻智慧不足，從前那種整天殫精竭慮、勾心鬥角的生活本來就不適合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鍾文並不說話，臉上卻滿是不以爲然之色。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林北也不生氣，而是一臉真誠地凝視着他的眼睛，“林某那些老部下與你本就無冤無仇，還望你對他們好一些，莫要太過刁難。”
“少在那裡假惺惺地裝好人。”
鍾文嗤笑一聲道，“你又何嘗真正關心過旁人，他們於你而言，不過是一羣可以利用的工具人罷了。”
“就算是工具，用得久了，也會生出感情。”
林北哈哈笑道，“想必你也知道，十絕殿裡頭混入了其他各域的奸細，我不求你放過這些人，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給剩下那些真正忠心之人，留下一線生機。”
“看你面子？”
鍾文一臉滑稽，“你是在搞笑麼？”
“作爲交換。”
林北兀自不緊不慢道，“林某會將安插在其他各域的眼線情報統統交給你，還有，我在十絕殿的密室裡藏了不少好東西，也可以全都贈送給你，如何？”
此言一出，鍾文神情微微一變。
人族各域之間時有爭鬥，相互安插奸細，本就是常規操作，通靈海自然也不會例外。
在鍾文一番騷操作下，通靈海極有可能成爲衆矢之的，得到林北手中掌握的線人名單，便能夠更快掌握各域動向，對於如今的十絕殿而言，不啻爲一大助力。
而能夠被堂堂混沌境域主偷偷藏起來的寶貝，絕對非同凡響，即便鍾文家底頗豐，卻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考慮考慮。”
他並未直接應承下來，而是模棱兩可地答道。
“多謝。”
林北衝着他抱了抱拳，微微一笑道，“你願意考慮，林某已然感激不盡。”
言罷，他不再多說什麼，而是翩然轉身朝着花園方向緩緩踱去，一路上閒庭信步，怡然自得，看背影還真有那麼幾分安度餘年的閒適感。
“對了，除了當上十絕殿，我還多了個老婆。”
眼見他這般愜意，鍾文莫名有些不舒服，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忽然脫口而出道，“叫作枂莜嫺，聽說還是什麼蓬萊仙子，那樣貌，那身段，嘖嘖嘖，簡直讓人慾罷不能！”
林北渾身一顫，猛地回過頭來，嘴巴長得老大，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說起來，她原本還是別人媳婦兒。”
看着他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震驚表情，鍾文登時精神一振，心情大好，繼續滔滔不絕道，“也不知那個男人是不是吃屎吃多了，把腦子給吃壞了，居然與黑棺大祭司聯手，以她徒弟爲餌，將媳婦兒騙進陣法之中，又偷襲將她打成重傷，險些小命不保，對這麼個嬌滴滴的大美人都忍心下此毒手，你說這男人是不是個渣滓？”
“我、我竟然……”
林北眼神呆滯，表情誇張，愣愣地杵了許久，才長嘆一聲道，“好個大祭司！好個秋月夜！嫺兒她……一定恨死我了吧？”
“剛開始媳婦兒的確挺不開心的。”
鍾文搖了搖頭道，“不過遇見了我，她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樣優秀完美的人，再看原來那個男人，簡直就是狗屎一坨，一下子就想開了，還死活要拖着我回蓬萊仙境成親哩！”
“我、我……”
林北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自從進入此地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表現得如此慌亂無措，六神無主。
“走了走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望着面色慘白的林北，鍾文心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終於不再逗留，而是轉身哈哈大笑着揚長而去，“我媳婦兒的事，和你又沒關係！”
林北木訥地擡起頭來，呆呆地注視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離離顱上草，青青碧連天，若問鋤頭哪家強，社會我老王~”
天空中飄來一首亂七八糟的打油詩，毫無文采格律可言，落入林北耳中，卻讓他哀入肝脾，無比憂桑。
……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鍾文精神振奮，滿面紅光，彷彿吃了極品補藥一般，腳下微微一動，身軀化作一道虛影，在海里疾速穿行，不是游魚，勝似游魚。
腦中湖泊裡已經裝了太多的靈魂體，他終於不再繼續契約，而是取出玄天寶鏡，一路上但凡看見氣息強一些的海洋生物，二話不說便是一通照射，直接將對方煉化成球。
有了從前的經驗，這一回他並不專注於一種能量，而是分別煉製了靈力、靈魂力量、生命能量和純能量等各種類型的玄天珠，分門別類地裝入戒指與手鐲之中，直到兩個儲物飾品再也沒有半點空間，才悻悻然作罷。
咦？
正打算繼續前行之際，他忽然心血來潮，低頭直視下方深海，似乎在海底方向感知到了些許動靜。
然而，這種若有似無的感覺一閃即逝，等到他凝神感知，卻又一無所獲。
錯覺？
想起一哥對於海底怪物的描述，鍾文搖了搖頭，心繫十絕殿之下，暫時絕了下去一探究竟的念想，身軀一振，腳下龍影盤旋，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
“砰！”
海底某處，林小蝶的嬌軀再次炸裂開來，粉骨碎身，血肉模糊，將周遭水域染成了一片紅色。
然而，不過短短一息之間，她便再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海底，四肢健全，足踩泥沙，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步前行，恢復速度是如此之快，若非四周還漂着血水，幾乎要讓人以爲適才那一次爆炸根本就未曾發生過。
有人說，打不倒你的，只會讓你更加強大。
此時的林小蝶，無疑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
在被海水的壓力擠爆了幾十萬次，又在不死身的作用下恢復了幾十萬次之後，她的肉體早已脫胎換骨，與從前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她被海水擠爆的間隔越來越長，頻率越來越低，往往需要數個時辰纔會炸開一次。
與此同時，她的恢復能力卻又再次飆升，肉身在遭到破壞的那一刻，便會瞬間復原，幾乎達到了傳說中的無縫銜接。
缺氧殺不死她，力量也殺不死她，唯有無法離開的絕望，卻給她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精神折磨。
看不見的死衚衕，幾乎讓她崩潰。
然而，在原地裂開了數十次之後，渾渾噩噩的林小蝶彷彿受到看不見的力量點化，突然福至心靈，居然開始掉頭往回走。
深一腳，淺一腳。
一步、一步，又一步。
即便速度已經有了大幅提升，這一走，還是整整走了三天三夜。
直至某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片光。
前所未見的光。
純淨、聖潔而璀璨的光。
好美！
好舒服！
林小蝶的神志早已模糊，眼中卻不自覺地閃過一絲迷醉之色。
在本能驅使下，她邁開沉重的腳步，朝着這片光亮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