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林小蝶纖瘦的身軀爆裂開來，血液飆射，卻又很快被無窮無盡的海水稀釋，在漆黑一片的海底，沒能掀起任何波瀾。
然而下一刻，她已經恢復如初，身上甚至看不出一道疤痕，自愈能力之強，簡直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爆體而不亡，一千次？一萬次？十萬次？
連續死上成千上萬次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對於一個人的精神會帶來怎樣的折磨，世間除了她，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有發言權的人。
大約從五六百次起，林小蝶已經不怎麼能感受到疼痛，身體被水壓擠爆的感覺，竟然變得像吃飯喝水那般自然。
到了一千多次以後，她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爆體的間隔在漸漸變長，而恢復速度反倒越來越快。
不死身，竟然在變強！
若只是如此，對她而言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然而在行出百里之後，又一個天大的難題出現在她眼前。
越往東行，海底的地勢也在逐漸走高，無疑意味着她正在不斷朝着海邊靠近。
然而，正當她打算順着地勢逐漸攀升之際，卻忽然發現，頭頂居然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壓制住，到了一定高度之後，便再也無法向上一分一毫。
腳下越來越高，頭頂卻無法繼續向上，林小蝶終於意識到自己當下的處境。
絕路！
明知海岸就在前方，走着走着，卻進了一條看不見的死衚衕，饒是少女心志飽經打磨，這一瞬間卻還是險些崩潰失控。
“摘星拿月手！”
她雙眸泛紅，目露兇光，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卻無人能夠看見，纖細的小手朝着頭頂狠狠拍出一掌，磅礴的靈力自丹田瘋涌而出，四周海水鼓盪，氣勢洶涌。
聖靈品級的絕世靈技，配合聖靈品級的頂尖功法，威力何等可觀，然而這一掌打出去許久，林小蝶卻只覺頭頂空空蕩蕩，絲毫沒有擊中實物的感覺。
她足尖點地，果斷漂浮而起，想要趁機突破那層力量的封鎖，堪堪離地數寸，腦袋便撞上了一層無色無形的柔軟壁壘，很快就重新跌落海底。
打不着，又過不去，置身無盡的黑暗與壓力之中，林小蝶又恨又怒，卻根本無可奈何。
少女心中的鬱悶和憋屈，根本無法用言語描繪。
怎麼辦？
難道我會被永遠困在這裡？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她腦中浮現，少女如遭雷擊，面色煞白。
永遠這個詞，沒有任何水分。
她，不會死！
一念及此，林小蝶芳心顫抖個不停，整個人忽然失控，仰首大笑不止。
這一刻的她，恍若瘋癲。
“噗！”
緊接着，少女纖瘦的身軀終於承受不住深海水壓，再次爆裂開來。
……
“好稀薄的靈氣！”
踏出自在天的那一刻，鍾文深吸一口氣，隨即面露苦色，“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年輕時也曾負笈而行，遊學四方。”
小巧如香豬的肥膘蹲在他肩頭，搖頭晃腦，侃侃而談，“原初之地早些年經歷過兩次變故，能量大幅外泄，百不存一，除了各大洞天之外，如今九成九以上地界都是這般靈氣稀薄。”
“修煉者若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交手。”
鍾文突然想到，“如何恢復靈力？”
“恢復不了。”
肥膘隨口答道，“各域高手極少會在洞天以外交手，若當真打起來，那便是一場消耗戰，除了拼實力，拼技巧，還要比誰更持久，魂力和靈力先消耗完的那一方，便只有自認倒黴了。”
“原來如此。”
鍾文連連點頭，恍然大悟，心中盤算着下次出門之時，絕對要在戒指和手鐲內塞滿恢復靈力的丹藥。
打着“微服私訪”的旗號，在接近兩界城之時，他不再凌空飛行，果斷降落地面，悠哉悠哉地踱步向前。
“從前你假扮靈寵的時候，也是這般穿着？”
前方隱隱浮現出城門景象，鍾文不自覺地瞥了眼肩上的肥膘，“未免太過惹眼。”
原來即便縮小了身體，肥膘卻還是不忘穿衣，身上這件青衫只有孩童大小，也不知是它從哪裡搞來的。
“大哥有所不知。”
肥膘晃了晃腦袋，振振有詞道，“小弟如今這副模樣，再穿上一套人族服飾，很得你們人族女性喜歡，當年與小弟結伴同行之人，至少有五個都是靠小弟的可愛外觀才找着的老婆哩。”
“我像是缺老婆的人麼？”
鍾文聞言哭笑不得道，“你越是吸引女性，反倒讓咱們更加惹人注目，對我又沒半點好處。”
“大哥，莫怪小弟多嘴，那位南宮小姐以你們人族的眼光來看，的確算得上傾國傾城。”
肥膘不以爲然道，“不過她畢竟雙目失明，娶爲側室倒也罷了，可作爲大老婆，未免有些不夠格，以大哥的實力，嫂子儘可多多益善，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閉嘴！”
鍾文聽得滿頭黑線，生怕山豬繼續胡言亂語，哪天傳入南宮靈耳中，趕緊瞪了它一眼道，“辦正事要緊！”
話音剛落，兩旁隱蔽處忽然躥出十數道人影，攔在了前進的道路上，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手中握着質地並不精良的劍刃，眸中射出兇戾光芒。
“他們是……？”
這些人的存在，鍾文自然早就有所感應，只是並未放在心上，卻不曾料到對方突然現身攔截，忍不住瞥了肩上的肥膘一眼。
“兩界城裡有不少人喜歡在咱們自在天外圍捕獵落單的幼獸拿去賣錢，無論是培養成靈寵，還是當作玩物，都會有大把有錢人願意買單。”
肥膘壓低嗓音，在他耳邊小聲解釋道，“這些都是城裡的無賴地痞，閒來無事就會在城外守株待兔，專挑軟柿子下手，獵手若是實力不濟，不但會被搶走獸崽，甚至連性命都要不保。”
“這幾人絕不簡單。”
鍾文卻不似它那般輕鬆，反而一臉警惕地凝視着對方，“以我的靈魂力量，居然也無法感知他們的修爲深淺。”
在吸收了海量的半魂體之後，他的靈魂力量已達不可思議之境，單以感知力而論，他甚至自信不輸於混沌境域主。
然而無論鍾文怎樣釋放神識探查，卻依舊感知不出這十幾人的修爲，也難怪他心中震驚不已，極度不安。
“修爲？什麼修爲？”
不料肥膘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幾個潑皮無賴罷了，連氣感都沒練出來，哪來的修爲？”
鍾文：“.…..”
愣了好半晌，他忽然長長舒了口氣，自嘲地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他所接觸之人大多都有聖人修爲，就連靈尊都是少之又少，來到原初之地，更是與諸多魂相境的絕頂強者先後交鋒，已經站在了幾近巔峰的高度，竟然忘了這世間除了修煉者，還有億萬萬沒有修爲的普通人，正在過着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看上去很像軟柿子麼？”
片刻之後，他伸手摸了摸鼻子，一臉不解道。
“咱們山豬一族的幼崽實力孱弱，又喜歡到處亂跑，最是容易捕捉。”
肥膘想了想，客觀地答道，“他們見你孤身一人，又只帶回小弟這一頭‘山豬幼崽’，多半覺得你是去碰碰運氣的菜鳥，實力應該高不到哪去。”
“我突然有些後悔帶上你了。”鍾文臉上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小子，把山豬幼崽和身上值錢的東西統統留下。”
不等肥膘回答，對面領頭的褐衣男子已經惡狠狠地出言威脅道，“否則大爺不介意給你鬆鬆筋骨……”
“砰！”“砰！”“砰！”
不料他一句話還未講完，耳邊忽然傳來陣陣脆響，身旁弟兄們的哀嚎聲此起彼伏，緊接着眼前一晃，鼻頭一陣劇痛襲來，整個人“撲通”一聲仰天倒地，眼前金星飛旋，腦袋嗡嗡作響，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到褐衣男子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個帶着一頭山豬幼崽的年輕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而己方十餘人卻全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一個個哭爹喊娘，如喪考妣。
他甚至有種錯覺，就連那頭山豬幼崽看向自己目光，似乎都隱隱帶着幾分蔑視和鄙夷。
“大、大俠饒命！”
到此地步，他如何不知自己碰上了硬茬子，表情變化快如閃電，眼淚鼻涕汩汩齊流，竟是天生自帶演技，“小的有眼無珠，不知好歹，衝撞了大俠，真是罪該萬死，只是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年邁體弱，下有三歲小兒嗷嗷待哺，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還望大俠高擡貴手，小的願意做牛做馬……”
“你叫什麼？”
鍾文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屬於哪個勢力？”
“小的劉老九。”
褐衣人恭恭敬敬地答道，“乃是兩界城極樂幫第三堂堂主。”
他一邊說話，一邊那眼角餘光偷瞄鍾文，似乎想從表情判斷自家幫派的大名是否能夠震懾眼前高手。
這裡也有個極樂幫？
鍾文嘴巴張得老大，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與冷無霜相遇的畫面在腦中一一浮現，他只覺心頭一暖，忽然無比懷念刺客妹子的美麗與溫柔。
“大俠也知道咱們極樂幫？”
見他神情有異，劉老九登時燃起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們幫主姓甚名誰，修爲如何？”鍾文反問道。
“好教大俠知曉，咱們幫主劉金宏乃是在下堂兄，是實打實的人輪三層修煉者。”劉老九的語氣之中，帶着幾分炫耀的意味，“在整個兩界城都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哩。”
人輪三層？
一把好手？
鍾文臉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若非聽劉老九說起，他幾乎已經忘記了世間還有“人輪”這麼一層修爲境界。
“帶我去見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從荒唐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