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維爾特區,二月十六日,鐵路組織第十九秘密據點外。
米切.薛帕德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棕色風衣,略顯臃腫,頭戴紗巾,臉上帶着口罩和墨鏡,你只能通過顏色搭配上才能意識到這一身裡面是個女性。
這也是現在特區內女性的常服,在這個沒有法律,沒有秩序的環境中,女性魅力帶來的只有麻煩。
薛帕德左右看了看,路上的行人全都有着類似的打扮,每個人都像受驚的非洲狐獴一樣時不時的觀察四周環境,傾聽附近的聲音,然後小心翼翼的觀察天空,確定一切正常後,纔會繼續自己的旅途。
她轉身走進了一間咖啡廳,這地方看起來已經關了有一段時間了,櫥窗玻璃全都被砸碎,大門也沒有鎖,輕輕一推就能推開。
裡面的環境更是一塌湖塗,看起來有不少路過的客人都把這裡當成了公共衛生間,一個流浪漢在吧檯後面的小空間裡搭了個低矮的帳篷,此時聽見有人進來慌忙的縮了進去,同時帳篷內還傳來了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
“是我。”薛帕德開口說了一句,帳篷裡立刻沒了聲音。
隨後薛帕德徑直走向了咖啡廳的衛生間,這裡只有一扇巴掌寬的通風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漆死了,此時衛生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腳下傳來的觸感綿軟潮溼,還帶着濃郁的臭味,讓人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那實際是泡軟了的紙殼,衛生紙,爲了擬真,沙瓦爾之前還在衛生間裡扔了一顆過期的臭鼬彈,最開始那幾天幾乎臭不可聞。
薛帕德數着腳步,站在靠角落的位置掏出一根鐵棒在牆角用力戳了四下,半分鐘後,地板突然打開了一道縫隙,打着手電筒的男人皺着眉頭從下面探出頭來,照了一下薛帕德的臉,隨後讓開了道路。
“爲什麼選這個入口?你們當初做的僞裝太像了,每次我都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真東西。”男人一邊抱怨,一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因爲這是附近最安全的入口了,那些玩家即使知道這裡有個入口,也絕不會衝進那間廁所。”薛帕德疲憊的笑了一下,和幾個月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脫口秀主持人相比,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老了十歲一樣。
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以前的薛帕德雖然光鮮亮麗,但內在空虛,眼睛裡沒有光,而現在,當她看向其他人時,那個人就能輕易感受到她內在的力量。
這是個打不垮的女人,沒什麼困難能把她困住。
“最近有什麼新消息麼?”男人搓了搓手問道,作爲這個秘密據點的負責人,他已經三天沒去地面了,在特區裡,三天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和以前一樣糟糕,但邊境巡邏隊那些大兵現在開始換新制服了。”薛帕德開始從揹包裡往外拿罐頭和瓶裝水:“他們還好麼?”
薛帕德問的是暫時被藏匿在這裡的六個人,他們來自兩個家庭,都是羅斯維爾市的原住民,在幾個月前做了錯誤的選擇,現在希望能通過鐵路組織的途徑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那個手臂被燒傷的男人有點發燒,但意識還算清醒,孩子很安靜,只是被嚇壞了。”男人將罐頭全都裝進了旁邊的箱子裡,用鎖頭鎖上:“他們什麼時候走?”
“還得再等等,最近邊境那邊巡邏的軍官不是我們的人。”薛帕德搖了搖頭,鐵路組織在過去幾個月裡從特區裡送走了將近六百人,這些人出去後在網上製造了相當程度的輿論風波。
作爲一個媒體人,薛帕德對輿論風向非常敏感。
如果聯邦政府想把這件事壓下去,這些人其實很難發出聲音,但現在他們似乎在放任有關特區的種種言論傳播。
薛帕德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心中滿是困惑,另一件困擾她的事,則是爲什麼一直到現在唐吉都沒出現。
他就像消失了一樣,以前的電話打不通,郵件沒有回覆,甚至連新聞都不怎麼上了。
“我無所謂,這裡的食物和水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就是其他人怎麼想...”男人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唏噓。
鐵路組織在半個月前曾發起了一次針對玩家的獵殺行動,有六個超人類參加了這次行動,但這次行動既成功了,也失敗了。
他們確實如同計劃的那樣,殺死了兩個行爲比較出格的玩家,但在隨後的追擊中,源源不斷趕到的玩家最終幾乎消滅了所有參與行動的鐵路組織成員。
那六個超人類除了一個戰死之外,還有兩個走投無路選擇了自殺,剩下的三個人全都被玩家們活捉了。
參與行動的鐵路組織成員永遠也忘不了那些玩家臉上露出的喜悅,他們甚至放走了剩下那些非超人類的襲擊者。
那次行動讓很多原本堅定的反抗者失去了信心,選擇在特區內躺平,不再發起徒勞的反抗。
那些玩家人如其名,他們把這裡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了遊戲,連死亡那部分也同樣如此,這種不成正比的付出和回報,讓很多人都陷入了絕望。
但這其中不包括薛帕德,她堅信,唐吉不會對這裡的情況放任不管...
而此時,唐吉已經返回了地球,相比於之前在空間站上坐毛子的空投倉直接被扔下去,亦或是被大炮發射到月球的那種經歷,這一次的返航經歷,讓唐吉非常滿意。
尼核魯.肝帝家族的御用的飛船從外形上看就像一隻金翅鵬鳥,通體呈現金色,擁有精美的塗裝。
而且內裡也非常奢華,以至於在降落的時候甚至引來了失落山基地科研團隊的圍觀。
這艘飛船所使用的材料和動力技術都遠超於時代,據說是來自亞當斯家族的饋贈,尼核魯.肝帝們在亞當斯家族開始遠航前,用自己的克隆腔技術換取了一些對方的核心技術。
米科爾森打算藉此參考一下,神秘的亞當斯家族到底有什麼秘密。
根據哈布斯堡家族那個自投羅網的公子哥交代,亞當斯家族纔是那個真正組建天人組織的幕後黑手。
羅斯柴德爾家族的鳳凰城,尼核魯.肝帝家族的阿摩羅婆提,以及哈布斯堡家族在環地軌道上的太空莊園,這些都有亞當斯家族在背後提供技術支持。
шшш .тTk án .¢〇
亞當斯家族喜歡搞技術交換,已知的是他們從羅斯柴德爾家族那搞到了意識數據化的技術,從尼核魯.肝帝那拿到了克隆技術,從哈布斯堡那購買了海量的原材料。
而後早在唐吉還是個小巡街執法者的時候,他們就踏入了自己的深空之旅,一個多餘的人都沒帶。
現在,米科爾森也拿到了這些天人組織隔離起來的技術,但時間已經來不及讓他將這些技術轉化爲硬實力了。
在刻意引導下,現在玩家的存在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一大堆從特區逃出來的難民,在各種渠道發聲,譴責玩家的暴行,譴責允許特區存在的各地政府。
人們可以在各個網站論壇裡或主動或被動的看見有關玩家的信息,有些人對這種第三類接觸而感到激動,還有些人則憂心忡忡,開始儲備物資了。
在這種情況下,灰色田野計劃的產物,正在有條不紊的鋪墊全球,根據計算,如果發生大規模核戰,依然會有足夠的作物種子倖免於難。
這些完全的轉基因農作物將會艱難的在被污染過的土地上再次生根發芽,即使沒有人類干擾,它們也能以最低限度的方式自我繁殖,只是種子會不斷劣化,果實會越來越小。
安妮則在米科爾森的配合下,在全球範圍內構建了一張足夠大的夢境網絡,將一大批實權人士拉進了這張網絡,以保證即使發生了大規模干擾,但只要人還能睡覺,就不至於中斷聯繫。
地球上的空氣中彷彿都瀰漫着核輻射的味道,以至於連超人類組織最近都不怎麼鬧騰了。
在這種一觸即發的情況下,無論老錢還是新錢都開始不顧成本的發力,幾乎每天都有新的火箭升空,載滿了一船又一船的乘客,他們有的將會遠航前往鳳凰城,還有的則會就近分散進入了那些獨立運行的太空莊園。
這些都是公開的信息,無法掩蓋,也無需掩蓋。
米科爾森將這視爲一種姿態,以確保自己在和玩家的合作中保留隨時掀翻桌子的權利。
但即使如此,特區的規模依舊在日益增加,新的玩家正在不斷涌入這個世界。
...
從月球返回的唐吉看起來比以往更有壓迫力了,米科爾森乾脆就沒露面,吳千映博士短暫的和唐吉碰了個面,但兩個人很快就不歡而散了。
原因在於吳千映提出,想沿用尼核魯.肝帝的計劃,對唐安然進行克隆,嘗試使用克隆體進行更激進的治療方案。
“克隆出來的安然,也是安然,我不能接受另一個安然被克隆出來,只是爲了受苦。”這不是唐吉的原話,是吳千映翻譯過來的大致意思。
吳千映則表示克隆體可以不克隆腦組織,只是一塊的用於模擬實驗的肉塊,沒人會受到傷害。
對此,唐吉依然固執的表示不行。
吳千映氣的,恨不能在唐吉臉上咬幾口解恨:“你知不知道,也許一次,或者兩次,我們就能找到讓安然完全康復的辦法?在這之前,我所有的治療方案都必須必須以零風險爲基礎,就像帶着鐐銬跳舞!”
“我不是傻子,吳博士,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難道你還指望我相信人的意識和靈魂只源自大腦中的電流麼?”唐吉看着吳千映問道:“被克隆出來的個體,他們也會啼哭...”
“我見過那個自以爲天神的鼻涕蟲,是怎麼對待生命的。”唐吉看這吳千映的眼睛說道:“我絕不允許你也走上這條路。”
吳千映深深的看着唐吉,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但也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致。
她知道,唐吉所擔心的是什麼,但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了,因爲一旦米科爾森的計劃開始,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而付出代價。
那時候,即使他們想,恐怕也沒有技術能力進行冒險性治療了,這可能是最後的窗口期了...
更何況,沒人能保證自己能從那樣的戰爭中活下去,唐吉也許能,但吳千映肯定不能。
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她放心不下把治癒安然的責任交給別人,她擔心別人不會像自己這樣小心謹慎。
你什麼多不懂,吳千映重重的錘了唐吉一拳。
你什麼都不懂,唐吉看着吳千映,伸手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懷抱。
他在月球上親眼看見了那個病態的社會,看見了克隆人技術的成熟,以及達利特們的存在。
他們是人,但並不完全...他們以爲自己是上帝,但卻什麼也控制不了,最終只是躺在滋生罪孽的溫牀中,不知悔改。
唐吉寧可一切保持現狀,也不想安然或是吳千映揹負那樣的罪惡。
吳千映重重的踩了唐吉一腳,轉身就走,她得抓緊時間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一分鐘都不能浪費。
他也沒有挽留,因爲從月球迴歸後,他心中的憤怒就有些不受控制,他需要一個人...去發泄,去思考,一直到重新控制好自己的能力,纔不至於突然發瘋,造成什麼讓自己追悔莫及的後果。
坐在辦公室裡通過攝像頭看熱鬧的米科爾森澹定的舉起咖啡杯,調侃道:“看見這一幕,我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沒錯,我們罪大惡極。”位於世界各地,所有的米科爾森在這一刻,同時舉起了咖啡杯,贊同的點了點頭。
“但我們也功德無量。”那個米科爾森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說道:“所以,敬我們自己。”
“敬自己!”米科爾森們隔空喝杯咖啡,隨後再次投入了工作中。
至於唐吉,他此時正在給王正道打電話:“我要去特區轉轉,現在,立刻,馬上。”
“我正在和英聯邦女皇簽署第四次入歐協議...”王正道有些尷尬的朝直播攝像頭和女皇本人笑了笑。
“把電話給女皇,她會體量的。”唐吉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別,她都一百二十七歲了,你確定要恐嚇她?”王正道捂着嘴,小聲問道,幾秒鐘後臉色古怪的將電話遞給了那位傳奇女皇,小聲說道:“唐吉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