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種程度上而言,荒板集團的情報科和其麾下安保部門下屬的特別課功能是重合的。
前者是荒板三郎很早以前建立,用來刺探競爭對手,乃至針對霓虹官方的一個機構。
荒板三郎從來都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他習慣了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也導致了荒板情報部特別擅長栽贓,暗殺這種髒活。
但隨着兩次企業戰爭的失敗,荒板三郎在情報戰線上被企業聯合調查辦公室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道路走錯了。
這纔有了後者的誕生,但這個在荒板集團安保部門內部成立的特別課,首先面對的就是歸化者和玩家這種級別的對手。
這也導致了整個特別課的立場站在了反玩家的立場上,即使現在特別課的高層已經隱約發現荒板三郎有倒向玩家的傾向,他們也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
整個特別課的發展都建立在反玩家,反歸化者的過程中,他們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從情報科和安保部門汲取養分,把自己養成了規模不次於聯合辦公室的龐然大物。
他們不可能現在掉轉方向,只能選擇把擋路的人幹掉,即使那個人是荒板集團實際意義上的掌控者。
荒板賴宣就是他們選定的下一代皇帝,甚至荒板賴宣會形成現在這種反資本,反權威的性格,都有特別課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而荒板情報科也不是安分守己的好員工,根據特別課查到的蛛絲馬跡顯示,荒板三郎的長子,曾被視爲這個帝國唯一接班人的荒板敬的死,和情報科有聯繫。
缺乏信仰,只爲資本和權貴服務的強力情報部門,最終會演變成只爲了存在而存在的怪物,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道路。
早在第一次企業戰爭開始之前,那個曾經號稱最偉大的國家-聯邦,已經用自己實質性的解體給所有人上了一課。
但沒人汲取教訓,包括荒板三郎在內。
三稻應夫看着臉色明暗不定的荒板賴宣,心中些許的愧疚很快就被自己身上的重擔和責任壓下去了。
曾經,他和惠理美和子都是荒板賴宣的伴讀,他們是他的朋友,保鏢,僕人,是傾聽者,是支持者。
只不過隨着童年的結束,三個人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
三稻應夫沒想到自己後來會成爲特別課的負責人,成了荒板集團中的一個實權角色,成了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他沒感覺自己過的有多幸福,如果可能三稻應夫真希望自己沒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不想每天都從噩夢中驚醒,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簾,看外面是不是有成羣結隊的玩家在燒殺搶掠。
特別課內部一個保密程度極高的心理分析小組,日夜不停的分析着荒板三郎的心理變化,試圖理解他的想法。
目前最能被人理解的一個心理模型顯示,荒板三郎默認了人類文明會從總體層面戰敗這個可能。
荒板三郎是個傳奇,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況,他曾經歷過一個世紀前那場世界大戰,他就是在那個廢墟般的霓虹中,從無到有建立了荒板集團。
在這個過程中,荒板三郎接受了聯邦作爲勝利者在霓虹的地位,並借用聯邦駐軍的力量幫助自己成長,最終讓荒板集團成長了起來。
而現在,荒板三郎顯然覺得自己在這場新的戰爭中,能依靠妥協,忍耐再贏一次。
上一次,荒板三郎花了將近八十年的時間,這一次,如果玩家或歸化者勢力能解決他的衰老問題,他可以付出兩個八十年,乃至三個八十年去等待機會。
這個結果,是三稻應夫接受不了的,也是霓虹新生代力量所接受不了的。
並不是他們有多高的道德水準,而是因爲利益,新生代們無法接受以荒板三郎爲首的前浪階層將自己上進的階梯堵死。
即使要出賣人類文明的利益,也不能由那些老傢伙賣...
當然,還年輕三稻應夫,乃至荒板賴宣都只是被頂在前臺的靶子而已,他們還意識不到自己背後的資本有着什麼打算。
如果用唐吉的話來形容霓虹這種內訌的狀態,那肯定是:“這幫小日子過的不錯的霓虹人,只能在針尖裡看世界,心胸眼界就這麼大。”
他們可以在細節上做到極致,卻在大局觀上輸得一塌糊塗,以至於幾乎從沒在任何一場世界大戰中取得過勝利,連續兩次企業戰爭的失敗,就是證明。
就比如現在,鐵蓮花兄弟會用匠人的心周全的考慮到了每一個細節,策劃了一起自認爲完美的計劃,可以完美的解決兩個目標,同時獲得荒板和歸化者集團的支持。
“賴宣君已經被三稻應夫帶來大板了。”鐵蓮花兄弟會內的高層幹部互相通氣:“我們已經失去了三木財團的支持,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這是個機會,足以證明我們的能力。”
“計劃成功後,必須先教導我們的成員,荒板集團是我們的敵人,但暫時的隱忍,是爲了未來的成功。”
“等賴宣君拆解了荒板帝國,我們會強大到足以正面抗衡任何力量,那時,真正屬於霓虹人民的時代就到來了!”
“板載!”
隨着飛機降落,特別課在大板的隱藏力量早已在此等候,用四輛看起來很低調的民用轎車接走了三稻應夫和荒板賴宣。
“美和子的情況穩定麼?”荒板賴宣看着陌生的城市,想起了小時候和美和子在一起的日子。
他見過很多殘忍的事,但一想到此時美和子的慘狀,他依然感覺到心痛。
這是個吃人的社會,越是站的高,就看的越清楚,而荒板賴宣從小就站在霓虹的最高點,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越發的叛逆。
只是同爲童年的夥伴,三稻應夫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吃人的社會,荒板賴宣從他的眼睛裡能看的出來。
他的野心,他的慾望,都在渴求着更多,往上爬是他唯一的信念了,荒板賴宣知道自己逃離不了這個權利的漩渦。
他建立的那個小小的鋼鐵之龍幫派,也沒可能和荒板這個龐然大物對抗,即使那些現階段對他表露了善意的盟友,也都各懷鬼胎。
他們要麼希望借自己之手徹底摧毀荒板,要麼就只是在投資未來而已,畢竟荒板賴宣終歸還是法理意義上的荒板集團繼承者。
荒板賴宣看了一眼三稻應夫,心裡想着要是他說的玩家真的存在,也許對這個世界而言未嘗不是個機會。
現在的霓虹就像茅坑裡死水,唯有扔進來一塊足夠大的石頭,才能激起足夠大的波浪,然社會發生些許變革。
...
...
“這就是我們的計劃,唐吉閣下。”淺見草月將三稻應夫和荒板賴宣抵達大板的消息告訴唐吉。
“我們不想傷害荒板賴宣,我們只想要三稻應夫的項上人頭。”淺見草月苦笑了一下,向唐吉展示自己的雙臂:“我們嘗試過幾次襲擊,這就是結果。”
唐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真田廣之,淺見草月的話都是他翻譯過來給唐吉聽的,而三稻應夫這個名字,唐吉前不久纔剛聽他本人自我介紹過。
真田廣之不愧是老派幫派分子,在遇到這種事時,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好像完全不認識這個三稻應夫一樣。
“這次來大板,他身邊只跟了八個護衛,他們在本地的力量也因爲之前您製造的場面,正被鬆友電工一一清除,拿不出更多力量。”淺見草月用話語捧着唐吉:“如果是您出手的話,一定能馬到成功!”
“關於洛薩斯的情報,我希望你們沒有撒謊。”唐吉輕笑了一下,拿出手機給返回霓虹的王正道發了個位置:“不然你們會後悔的。”
不過顯然除了淺見草月之外,其他鐵蓮花兄弟會的成員對唐吉都抱有敵意,他們不知道兄弟會高層的計劃,只是出於暴力分子的本能對同行排斥。
尤其是在自己的集團內的大姐頭不斷示弱的情況下,這種低級的,基於荷爾蒙分泌的敵意更是毫不掩飾。
“三稻應夫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和荒板賴宣來這?”這是唐吉唯一不明白的地方。
他不關心霓虹的局勢,但他最少知道荒板賴宣這樣的身份,如果放在聯邦,每次出門估計得帶上一個連的安保人員。
“賴宣君,他...他是個很重義氣的人,他和別的大人物不一樣...”淺見草月的聲音小了很多,這是唐吉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見這種小女人的表露。
“您救出來的美和子和賴宣君很久以前認識,想必是她也只信任賴宣君一個人吧?”淺見草月有些自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義肢,聲音中是藏不住的消沉。
也難爲了她一隻眼睛還能表現出如此豐富的情緒,不然光憑真田廣之的翻譯,唐吉還真分辨不出來這其中的情愫。
荒板賴宣,衆多社團暴力女的心中偶像啊!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淺見草月瞬間恢復了之前的專業,雙手下意識緊扣住槍柄。
王正道一臉疲憊的坐在唐吉身邊的椅子上,從桌上拿起了不知道誰留在那的蘋果,毫不客氣的啃了起來。
那副自然的樣子,甚至讓很多兄弟會的成員完全沒意識到他是剛剛纔出現的,只有離的最近的淺見草月和她身後的幾個核心分子才頭冒冷汗。
真田廣之已經適應了王正道的存在,很平靜的介紹道:“這位是唐君的朋友,是自己人。”
淺見草月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正道,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超人類滿是警惕,同時在心裡將唐吉團伙的危險性進一步調高了。
雖然兄弟會聽說過唐吉的大名,但他們依然自負有足夠的力量能對付得了唐吉,能在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行動中完成一個人贏兩次的雙贏模式。
其最大的底牌,不外乎就是超人類。
正所謂心懷利器,殺心自起,能賦予個體反抗現有秩序意願的,不外乎來自外界的壓力,以及來自內在的變化。
還有什麼比超人類覺醒更大的內在變化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鐵蓮花兄弟會組織內的超人類數量就越來越多了。
儘管他們依然有着來自上個世紀的組織綱領,但在具體觀念上依然受到了超人類羣體強者唯尊思想的影響。
整個兄弟會內部,最近三四年提拔的幹部,百分之八十都是那些表現搶眼的超人類,這些人成了後進者的榜樣。
淺見草月無法評價這種變化的好壞,往好的方向看,鐵蓮花兄弟會的力量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個時代。
但力量的極具膨脹,也讓整個組織內部充滿了不和諧的味道,她已經忘了上一次大家宛若一家人坐在一起喝酒唱歌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現在兄弟會內部等級分明,很多個人實力強大的幹部經常發起獨走行動,最高層也只能以勸誡的方式表示不支持。
而這次行動,也是這樣背景下的產物,鐵蓮花兄弟會高層大有想畢其功於一役的架勢,好大喜功的情緒毫不掩飾。
淺見草月其實並不支持這次行動,因爲計劃制定的太倉促了,高層只看見了可能的收益,無視了其中的風險,更沒有準備過失敗後的後路。
最開始她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法說服唐吉上鉤,畢竟臨時拿出來的誘餌談不上多有誘惑力。
但她成功了,唐吉不僅上鉤了,還把誘餌咬的死死的。
唐吉的配合,讓淺見草月更加不安了,兄弟會高層認爲唐吉是個莽夫,而淺見草月每次看見唐吉的微笑,都能感覺到那笑容背後好不隱藏的嘲諷和輕蔑。
他好像知道一切,只是他不在乎,就像螳臂永遠也擋不住車一樣。
隨着王正道的突然出現,淺見草月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唐吉在這個陷阱中,找到了屬於他的利益,獵人和獵物的角色隨時有可能翻轉。
想到這裡,淺見草月看見唐吉再次對她露出了微笑,而她也只能迴應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