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說完之後,隨即一揮手,便見有人將李傕的供詞拿了上來。
不但有供詞,還有河北軍在關中之地所蒐集出來的各種佐證!
這些佐證包含當地很多望族的供詞,以及在李傕,郭汜囤積糧草軍械之地附近的鄉民們的供詞。
而在幷州,弘農那邊,針對太原王氏和弘農楊氏在家中鄔堡囤積糧草,暗中招募兵士的供詞證據也在其中。
其實在這個亂世,各大望族在地方暗自招募兵將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不合法度,但朝廷目前根本管不住。
可現在劉儉偏偏將這事情與王允,楊彪等人叛逆的事聯繫到一塊兒,再加上李傕本人的供詞,王允、楊彪等人怕是怎麼洗都洗不清了。
眼見劉虞將這些證據拿上來,王允、楊彪和淳于嘉等人心中窩的火已經達到了極點!
他們也都是明白人,知道眼前與他們對峙的人雖然是劉虞與甘陵王劉忠,但是這幕後的主使人必然是劉儉!
但是人家劉儉現在連站都不站出來,根本就不屑於與他們對峙,可是將這幾個老傢伙給氣壞了!
這也太欺負人了,明明就是你算計的我們,怎麼連面兒都不露呢?
其實也不是劉儉故意拖大,只是這幾個老傢伙現在着實沒有被他放在眼裡,而且劉儉對自身的要求比較高,他不想自己因爲這幾個老傢伙聲望受損。
再說了,這幾個老傢伙跟自己打擂臺,他們配嗎?
看着地上那些所謂的證據,王允重重的一跺腳放聲怒吼道:“這是誣陷,是構陷!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這些證據都是你們僞造出來,陷害老夫的!”
劉虞義正嚴詞冷地看着王允道:“王司徒說這些證據是吾等僞造出來的,那某想請問王司徒,李傕是與你同朝爲官,還是與我們當中的誰同朝爲官?我們當中有誰在來關中之前可曾見過李傕嗎?”
楊彪怒道:“劉伯安,伱莫要混淆,這分明就是劉德然與李傕設下的圈套,意圖陷害老夫等人,劉德然何在?敢不敢站出來與老夫對峙?!”
楊彪已經把話點到了自己頭上,這個時候劉儉若是不站站出來,就有點兒顯得太沒有男人氣概了。
就見劉儉在人羣之中慢慢悠悠的站了出來,他揹負着雙手,一臉悠然自得。
針對楊彪的怒罵,劉儉也沒過多的廢脣舌,他連看都不看楊彪一眼,只是慢悠悠的說道。
“李傕和郭汜都是死於我手,而且他們兩個在死之前已經被我坐實了叛賊的罪名。”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的劉氏宗親都不由的哈哈大笑。
他們的笑聲之中充滿了譏諷,而且很顯然還包含着蔑視,當然這個蔑視是針對楊彪的。
“李傕死在了大將軍的手中,還被大將軍定爲叛賊,可他竟然在死前還會幫大將軍誣陷旁人?真真可笑!”
“簡直荒謬,就是普通的黔首流民也不會辦這麼愚蠢的事兒吧?”
“爲殺了自己的人做僞證,李傕這個人莫不是有瘋癲了之症?”
“想不到我大漢朝這麼多年來,竟然用一個來自涼州的瘋子當將軍!”
“哈哈哈哈,快說說,天下哪還有這麼可笑的事,爲了一個殺了自己的人做僞證,也是真不知道楊太尉是怎麼能夠說出來這話的。”
“……”
楊彪此刻滿臉鐵青,他緊握着雙拳,額頭上青筋暴露,但是面對一衆劉氏中心的嘲笑,他還真就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語來。
因爲這些劉氏宗親確實說的沒有錯啊!
其實連楊彪自己也想不明白,李傕明明是死在劉儉的手裡,爲什麼還要給劉儉做一份假證來指證他們,迫害他們呢?
難道說這事真的不是劉儉授意的,而是李傕故意使壞,就是想在臨死前拉他們這些朝廷公卿下水?
問題他楊彪平日裡與李傕不曾發生什麼直接的衝突啊,李傕爲什麼要這麼陷害他?
耳中充斥的一衆漢室忠心的嘲笑,楊彪的心不由的蹦蹦直跳,他突然改口,語無倫次的說道:“這是李傕故意陷害我,他故意陷害我,爲的就是讓我身敗名裂。”
甘陵王劉忠冷冷的看着楊彪,說道:“楊太尉適才說乃是大將軍誣陷你,如今又說是李傕誣陷你,寡人有些弄不明白,這天底下的人爲何都要污衊你?又到底是誰在真的誣陷?難道你一會兒又要說是我們這些諸侯王誣陷你了嗎?或者是天子誣陷你,太后構陷你不成?”
“你,你,你們!”
楊彪聽了劉忠的話,一股怒氣猛然衝上心頭。
緊接着便見他突然感覺一陣天昏地暗,隨後猛然向後一倒,跌倒在了大殿之上。
他的雙腿來回的抽搐着,口吐白沫兒,眼睛甚至有些泛白。
衆人一看,皆是一驚,楊彪這是氣昏死過去了。
這,這可怎麼辦?
王允氣沖沖地道:“甘陵王,你如此對待楊太尉,是何居心?”
就在這個時候,便聽劉儉不慌不忙的說道:“楊太尉身體不適,權且將他帶下去,送回家中,好生安置,然後再讓醫者給他好好調調病,然有病歸有病,回頭他身上的罪責還是要由他來承擔的……以後再說,來人,送回府上!”
“你……”
王允指着劉儉,但劉儉根本看都不看他。
就這樣,堂堂太尉楊彪在衆人的言語逼問下,竟然被活活氣的發了病,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隨後被人送回家中治療去了。
而此時此刻,不論是王允、淳于嘉等一衆公卿,還是當朝天子,都沒有人繼續關注楊彪,他們的目光反而都集中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那就是剛剛在人羣中站出來的劉儉。
“劉德然!劉皇叔!”劉辮怒道。
劉儉很是平靜:“臣拜見陛下,拜見殿下!”
他很自然的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向着天子劉辯以及和太后行禮。
劉儉很懂規矩,沒有任何的僭越之處。
何太后目光復雜的看着劉儉!
想當年就是這個人和呂強幫了他們母子,但是如今卻也是這個人把他們母子給害了。
劉辯咬牙切齒的盯着劉儉道:“劉德然,劉愛卿,針對今日之事兒,你有何話說?你是先帝的託孤之臣,如今竟然糾結這些諸侯王來害朕,你居心何在?你對得起先帝的託孤嗎?”
劉儉恭敬的向着劉辯長長的施了一禮。
“臣確實對不起先帝的託孤,臣這些年爲大漢朝鎮守北疆,安撫鮮卑、烏桓、匈奴,並致力使北疆富庶,令百姓豐衣足食,爲大漢朝培育精兵猛將,並開拓產業,富我大漢子民……臣想要爲陛下撐起半邊天,但是,臣卻疏忽了對陛下的教導。”
“臣國事處置的再好,卻讓陛下親近小人,遠離賢臣,將大漢朝弄成了這副模樣。”
“臣隨同一衆諸侯王來此,以死向陛下覲見,但是臣並無資格擔當首腦之人。”
“諸公之中,不論是輩份還是年歲,比臣要高大有人在。”
“只要陛下肯改正以往惡習,臣就是把這個頭顱獻到陛下的面前,也在所不惜。”
“今日這場合,本來沒有臣說話的份兒,因爲臣只不過是劉氏中心排名中游之人,臣只是想求陛下,還是要多聽叔伯之言,”
“臣願意爲了陛下,爲了大漢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話說的雖然好像是在檢討自己,但實際上卻是把劉辯噎的一愣一愣的。
只要是不傻的人,聽了劉儉這番話,都知道他們君臣兩個現在的錯誤到底是在誰的身上。
劉辯氣的胸口來回起伏發抖,他顫抖的伸手遙遙指着劉儉,但是劉儉已不再搭理他,而是閃身退回到一衆劉氏宗親的陣營之中。荀攸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有話想說。”
劉辯猛然扭頭看向荀攸。
“你有什麼好說的?”
“臣覺得,一衆宗親諸王既然進京,還當衆拿出了證據,不管此事真否假否,陛下當先將涉事之人暫且監禁,回頭交由廷尉細細查證,畢竟是謀反大案,陛下難道就這麼放着不查麼?”
荀攸這話句句在理。
不只是劉氏宗親表示贊同,還有清流一系的人也是紛紛附和。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請求劉辯將王允,淳于嘉等人暫時監禁,畢竟事關大漢江山,劉氏宗親們既然拿出了證據,那就多少要細細查證,就算他們是被陷害的,那總得先調查一下再說吧?
按道理來說,劉辯若是一個聰明人,在這種時候就應該順坡下驢,將王允等人暫時先監禁起來,至於回頭怎麼查,再說。
再說了,王允等人其實和劉辯也並不是什麼同盟,這些宗親先前對劉辯也是形成了掣肘,將他們暫時關押,對於劉辯的立場來說並沒有損失。
但劉辯這孩子偏偏很偏激。
他覺得自己的皇權受到了挑戰,不論現在他們所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劉辯爲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統統不予答應。
劉辯冷笑着說道:“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朝廷中的臣子,是朕的臣子,朕想重用何人,想懲罰誰,想關押誰,那是朕的事,與爾等無關!”
這話一說出來,荀攸就立刻不做聲了,他靜靜的退到了一邊。
因爲他已經達到了他的目地。
一衆諸侯王見劉辯如此說話,頓時都怒了。
“陛下如何能出此任性之言?”
“茲事體大,陛下連查都不查嗎?!”
“陛下,王允和淳于嘉等人造反的證據確鑿,臣等以大漢安危爲己任,請陛下嚴查此事,又非逼迫陛下陷害忠良,陛下如此說話,豈非寒了忠臣之心?”
何太后眼見羣情激奮,伸手拉了拉劉辯的袖子,說道:“陛下,莫要犯了衆怒……”
劉辯也不管不顧了,他猛然一甩袖子,喝道:“是朕犯了衆怒嗎?是這些逆臣再犯朕!”
說罷,他猛然一指劉虞,喝道:“爾等適才乃言朕有十大罪狀,如今爾等只是落列其一,何不將其他的罪狀也說上一說,讓朕好好聽聽!!”
劉虞言道:“臣等豈敢給陛下羅列罪狀,只是陛下自繼位之後的十條過失,好,既然陛下想聽,那就說明陛下有心悔改,那臣等就給陛下好好的說上一說。”
“其一是寵信奸佞,信任王允,楊彪等一干奸佞,如今彼等造反,陛下卻連查都不查,此爲一過失。”
“其二是布小錢之政,導致糧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此爲第二過失。”
“其三,是陛下妄起刀兵,使董卓率領十餘萬大軍西征,耗費錢糧無數,卻不能勝,大損朝廷元氣,此爲第三過失。”
“其四,陛下薄待於民,使得關中,中原刀兵四起,更有李響聚百萬之衆爲禍,此爲第四過失。”
“其五是擅殺忠良,誅殺呂強,使忠義之士心寒,此爲第五過失。”
“其六是久失威信於地方,致袁氏,曹操等賊寇侵佔大漢疆土,此第六過失。”
“其七是不治官吏,導致朝廷中樞政治紊亂,黨派叢生,民生塗炭,此第七過失。”
“其八是不興百業,好大喜功,導致百姓貧苦,財政蕭條。”
“其九是先立新政,後廢新政,朝令夕改,導致弊政叢生,地方政令不順。”
“其十是不納忠臣之言,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使大漢……”
“夠了!!”
劉辯突然怒吼一聲,打斷了劉虞的話。
緊接着,便見他一步一個蹌踉的向着臺階下走,他瞪着大眼睛,一邊走,一邊怒視着下方的衆人。
“好啊,好啊,所有的事,都是朕一個人的錯是嗎?大漢朝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因爲朕一人之失,是嗎?”
“好一個十大過失,這哪裡是過失啊,這分明就是告訴天下諸人,朕就是一個無道昏君啊!!”
就在這個時候,劉儉再次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等也有過失,臣等未能即使規勸陛下,導致陛下走了錯了,令大漢江山陷於危難之境,此乃臣等之過!”
劉辯死死地盯着劉儉,言道:“好啊,好啊,好一個忠臣良將的劉皇叔!這天下的好人好事都讓你一個人做了,大漢天下若是沒有你,早就丟了是不是!啊?!”
面對劉辯的質問,劉儉並不回答:“陛下,臣請陛下改過執政,由劉青州和甘陵王留在朝中輔佐陛下,待確定陛下全面改過之後,臣等自會離去。”
劉辯怒道:“你想威脅朕?”
劉儉道:“臣等不敢,臣等只是想匡扶陛下的過失。”
“朕要是不答應,你能把朕怎麼樣?”
趙王劉豫道:“天子失德,若不能改正,我等劉氏宗親,只怕就要匡立新君了!”
這話一說出來,劉辯還沒有提出什麼異議,何太后先不幹了:“你們簡直是膽大包天,竟敢妄議廢立之事,天子乃是先帝所立,你等有什麼資格能夠廢天子?”
東海王冷冷的說道:“先帝也不過是大漢臣子與宗親共同商議選出來的,如何不行?況且,就算是廢了當今天子,我們所要擁立的也是由大家公議之人,也必當是以先帝的子嗣爲先。”
這話一說出來,何太后頓時愣住了。
“什麼?什麼以先帝的子嗣爲先?”
東海王一轉身,隨即將劉繇身邊的陳留王劉協請到了大殿的正中。
“太后,請看看,這一位可是不是先帝的子孫,論身份,他與當今天子同出一脈,當今天子,昏庸無道,陳留王有何不可繼承大統?”
何太后一開始還有點兒沒認出劉協來。
但是很快他就認出了對方。
“你這賤婢之子,你居然也敢出現在此處?”
劉協定了定心神,隨即道:“見過皇兄,見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