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袁士山那裡沒有得到迴應,鄭元吉雙手抓住小高的肩膀,大力搖晃,“小高,你說是不是?這就是我們要的歌曲,你說是不是?”
我只是一個打雜的技術人員,我承受得太多了......小高被抓的生疼,搖的腦袋發暈,求饒似道:“是,是.......鄭老師,放開我吧!”
得到迴應,鄭元吉才滿意作罷,隨後不滿地瞪向袁士山,“這你還不滿意?曉曉的電話給我,這歌多少錢都要買了,我是監製,你說的不算!”
小高一邊揉着肩膀一邊心裡吐槽:“牛批,曉曉都喊上了。”
袁士山似是從恍惚中驚醒,沒有搭理鄭元吉,突然大聲喊道:“快,小高,給我訂最快去京城的機票!”
“......”
小高瞪大了雙眼,見兩人都激動地看向自己,才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幫忙撥通了管這方面的員工。
你奶奶的,老子是技術人員,不是你們的助理!
......
翌日。
一大早李曉的手機便被狂轟亂炸,匆匆來到一個茶室,便看到藝術家袁士山和一個略顯魁梧的中年壯漢。
“嘖,藝術家的派頭就是不一樣,出門都帶保鏢。”
李曉打量一番,心裡暗自讚歎,有點想念勇哥了,他在的話,自己這邊氣勢就不會落下。
“袁老師,您最近是在搞行爲藝術嗎?”坐下來,李曉先開了個玩笑。
當初見到袁士山,雖然疲態明顯,但頭髮整理的整整齊齊,鬍鬚也剃的乾乾淨淨,顯然是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
而如今,頭髮髮油,雜亂如草,鬍子茬更是十分顯眼,眼眶凹陷,眼袋發腫,像是被人關起來虐待了一段時間纔出來一樣。
“最近壓力比較大。”
袁士山能夠接受這種程度的調侃,換做平時或許會自嘲兩句,當下心情急迫,介紹完同行的鄭元吉,直接了當道:“這首歌請你務必好好做,慢慢來,我們願意等!”
原來是監製,李曉向鄭元吉點點頭,疑惑道:“這歌......我做完了啊!”
看兩人的樣子,很顯然是對歌曲很滿意。
其實在被電話狂轟亂炸的時候,李曉就猜到袁士山會很滿意了歌曲了,不然也不會從魔都趕來京城和自己面談。
本以爲他此行前來,是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必須當面詳談才能說清楚。
rap的部分他刪掉了,歌詞的部分他沒有做太大的修改,有些地方相對電影情節來說是對不上號的。
之所以沒一併改完,是因爲他還沒看過電影成片。
不是所有導演都像李曉那樣,前期的劇本和分鏡腳本里面,就能把電影成片的東西都給詳細羅列出來。
大多數導演都是邊拍邊改劇本的,大體可能不會有很大的變動,不過總歸是做了修改的。而袁士山發劇本給李曉的時候,電影的後期工作還沒開始。
有的導演更是任性,根本不按照劇本來拍,或者不按照劇本來剪。前者沒什麼好說的,後者拍攝出來的素材即便是按照劇本來拍的,可不按照劇本來剪,一樣可以是一部別的電影。
剪輯可是一門很大的藝術。
至於不用劇本就能拍電影的導演,也不是沒有,不過也不多說了。
只是李曉沒想到,兩人這麼急忙地跑來只是爲了叮囑他一句好好製作歌曲。
“這......”
袁士山和鄭元吉面面相覷,表情都是互相嫌棄中帶着一些埋怨,彷彿在說:
“都怪你,不知道你急什麼,第一時間打電話不就行了嗎?”
其實也不怪兩人,他們都有第一時間趕到京城的想法,目的是想讓李曉感受到他們的重視。
畢竟李曉先前表現的太不靠譜了。
誰知道他已經把歌給做好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自己急急忙忙的事情,沒想到已然結束。
沉默了兩三秒,袁士山想起了什麼,有些納悶道:“既然你歌做好了,怎麼不給我發完整的。”
鄭元吉也是有些無語地跟着點頭,對,罪魁禍首還是你,誰叫你不把完整版發過來了?
你不僅不靠譜,還惡趣味!
“......”
李曉沉默了一下,聽到他們的疑惑,他也在心裡反問自己:“爲什麼不直接把完整版發過去......”
他尷尬道:“那個......昨晚熬夜才把歌給做好了,你們沒發現嗎,小樣裡面的編曲就已經很完整了。”
“不就是隻有笛聲和電子合成樂嗎?”鄭元吉皺了皺眉頭。
“誒!”
李曉一拍手掌,“你們是不是也覺得這個伴奏很棒?電子合成的音樂,也一樣能做古色古味的歌曲!這個伴奏一起,是不是就能想象到電影裡面的那些愛恨情仇。歌詞雖然都是關於愛情的,但是一加上這個伴奏,放在打鬥場面裡也沒什麼問題,非常刺激!”
“棒是棒,可是和我......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鄭元吉看到眼睛放光的袁士山,猶豫了嬰喜愛把“我們”的“們”字收了回去,心裡吐槽:真是一個善變的男人,昨天不還是皺着眉頭像個老樹幹一樣嗎?
“那一句“送一劍祝福”你是怎麼想的?”袁士山突然開口問道。
“那個......”
李曉表示,他並沒有想,只是打算到時候一併修改。
“果然,我們都能夠讀懂彼此!”
袁士山一拍桌子,茶水四濺,他卻不在意,繼續道:“成片裡面真的有這麼一段,實則小道士最厲害的還是用劍,只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沒有拔劍而是揮拳,那一把劍是他留給花娘的退路。”
他說的興起,李曉卻是被嚇了一跳,剛還“死氣沉沉”,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怎麼這會兒就能展現出一拳能夠打死人的狀態了?
“因爲他知道,即便拔了劍,他也不是天上衆仙的對手,這一去可能一去不回了。”
沒有注意大家的反應,袁士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退出來的時候意興闌珊搖搖頭。
你是編劇還是導演,這一去能不能回你自己不知道?心裡吐槽了一下,李曉認真發問:
“既然給花娘留了退路,那小道士爲什麼還要去送死?”
他以爲是花娘死透透了,小道士才悲憤朝天門揮拳。
如果花娘還有退路,小道士卻自己作死,難免會影響他對這部電影的評價。
或許只有這一世聽話了的小道士做出揮拳的舉動,才顯得更加悲壯,但,還可以用別的方法達成小道士做這一個舉動目的。
花娘沒死透,或者是小道士誤以爲她死透了的話,李曉只能說,袁士山創作了一個好故事,卻因爲思考不周,毀了一個故事。
“花娘已經魂飛魄散了,轉世投胎的機會都很難。這把劍的作用是護住的她的魂魄,也許還能有轉世的機會。雖然還有天上衆仙,他這個退路很大可能起不了效果,可小道士還是留下了他的劍。”袁士山聲音嘶啞,帶着悲愴。
小道士拳打天門,求生亦求死。
袁士山突然道:“你看懂了嗎?”
目光所視,鄭元吉。
“......”
雖然袁士山所說的,電影都拍出來了,表達出來,可是,要不是他現在這麼一說,鄭元吉真是沒想到這一層,回憶故事,好像真的是如此!
再次有了昨天袁士山說“這是一部愛情電影”的感覺——
彷彿自己看了部假電影。
“呵”袁士山冷笑一聲,看向李曉,目光柔和充滿了“愛”意,是對知音的愛意!
“唯有他,沒看過電影,卻能猜出我的種種想法。”
人生難得一知己,當浮一大白,袁士山忽略了李曉不僅能夠猜到自己的想法,連劇本沒寫到的故事都能在歌裡寫出來,高興的悶了一杯茶。
感受到了冷落和疏遠,鄭元吉決定扳回一城,他感動的喃喃自語:“這就是愛嗎?”
“這就是愛。”袁士山肯定點頭。
鄭元吉又道:“那你多久沒回家了?”
“......”袁士山怔了怔。
李曉無暇顧及兩人鬥嘴,很快又問道。“這把劍能加多少攻擊力?”
藝術家袁士山顯然不是一名合格的衝浪選手,他愣了一兩秒才理解什麼意思,道:“有劍的劍士和無劍的劍士的區別。”
也就是說,最少是翻倍的戰力,可是,沒有神劍護住魂魄,花娘第一時間就要領盒飯......李曉思索着其中意思,由衷讚道:“厲害!”
打贏了天上衆仙,小道士有救,花娘可能也有救,打不贏,他死,花娘也要死,只是那一絲渺茫的生機,他留給了花娘。
“李曉,真的太謝謝你了,謝謝你這首歌,謝謝你的生生世世愛!”
袁士山坐在椅子上,雙手放下,頭稍微下俯,真心實意的致謝。
李曉稍微慌張,沒想到袁士山如此大禮,這在他看來,只是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交易,除了金錢,裡面最多包含着黃雷的面子。
其實他看完劇本的時候,同時還想到了那首歌聲嘶啞喊着“苦海翻起愛恨”的歌,只是覺得太經典了,沒有拿出來。
不過也沒什麼,想到歸想到,那首歌並不算合適,想要符合《道山傳》的情景,需要大改特改,改完了,或許就不是經典了。
《生生世世愛》也是很棒的,或許用來做單曲發佈,從編曲和歌詞來看,並不是特別的優秀。
但用來《道山傳》的主題曲,再合適不過了!
歌曲和電影相互成就!
而且從現在看來,歌曲好像根本就不用再改了。
“那歌曲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此時的李曉像是電商平臺裡的客服,臉上帶着謙遜的笑容,一副“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的樣子。
鄭元吉看向袁士山,等待他發話,折騰了這麼久,如果是別的導演,鄭元吉早就自己定下來了。
“沒意見了。”袁士山長長吁出了一口氣,心口大石終落地。
他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哪還有什麼意見。
李曉想終結這個會面回家睡回籠覺,可袁士山卻是興致沖沖地拉着他一直說一直說。
顯而易見,鄭元吉被徹底冷落在一旁。
可他卻絲毫不惱,反而眉眼帶笑,靜靜地聽着兩個說話,時不時看向頭髮邋遢,鬍子拉碴,好久沒這麼發自內心笑過的好友。
......
吃完午飯,送兩人去了機場,李曉纔回到家。
回到房間,緊鎖了房門,拉上了窗簾,猶豫了一下,李曉又把窗簾拉開一點,留幾縷陽光透入。
枕頭墊起來,雙手倚在腦後,李曉半躺在牀上。
昨晚他雖然沒有熬夜弄歌,但確實熬夜了,畫新電影的鏡頭腳本。
凌晨三點多才睡,早上八點多起牀出門。
按理來說,該困得不行,此時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與袁士山聊了一個上午之後,李曉心情有些複雜,甚至有些失落。
袁士山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也是真正熱愛電影的人。
爲了電影的一首歌,他有如出生嬰兒一般的赤子之心,不顧精神疲憊、渾身邋遢,眼裡泛着光芒,臉上熱忱,一直說,不停地說。
對於這些,李曉一直都是慚愧的,喜歡肯定是喜歡的,可他並沒有真的特別特別鍾愛電影以及音樂。
不過這些他早已想通了,不會過分追究自己。
只是,在與袁士山的一番長談之中,聽着他說自己的電影藝術,聽他說《道山傳》的從無到有,李曉竟是深出一種自己愧對天才的名頭的感覺。
大家都在說李曉是天才,他也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
自己確實是一個天才,別人寫一首歌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和心血,而他不用,睡一覺做個夢就能出來無數經典作品。
他一直認爲這是自己的天賦。
可是,今天他產生了嚴重的自我懷疑。
袁士山能夠驕傲自豪的說,電影的某一部分是因爲他經歷的一些事的所想所悟,是他的靈光一現。
李曉卻是發現,他說不出來。
儘管他能夠很準確的說出來,電影的每一個鏡頭畫面和臺詞,歌曲的每一個伴奏編曲和歌詞,所表達的用意和含義。
但這些全都是憑空升起,毫無來歷。
是夢裡夢到的,可他爲什麼能夠夢到?爲什麼就他一個人夢到?
一開始的夢,會因爲他一天下來的所見所聞構架完成一個夢境。
可是這一年來,無論他有沒有對某些事有特別深的感觸,夢裡都會有許多不相關的歌曲、電影誕生。
還有一些一直埋藏在心裡的疑惑——
電影裡面的那些演員真的存在嗎?
那些不同的歌聲、聲音真的存在嗎?
如果存在,是不是在別的時空?
那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在剽竊?
李曉不知道,心情愈發低落。
甚至心裡罕見的產生了害怕的情緒。
騰地起身,李曉在父母和妹妹的詫異的眼神中,一言不發地跑出了門。
開着車,就近找到了賣監控設備的地方,回到房間裡開始安裝。
搞定了一切,無神論者的李曉強迫自己進入了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