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又過。
阮舒推開窗,外面的那棵大樹頓時映入她的眼簾。
後半夜下了一場小雨,早早已停,遠處的太陽在露臉,將枝葉間掛着的水珠照射得晶瑩剔透。
春天的氣息好似一夜之間濃烈起來,無論眼前,還是眺望河道的對岸,目之所及的植物,滿滿的充斥着綠意。
阮舒眼神放空地發了會兒呆。
窗戶下方忽地傳出動靜,下一秒隨之傳出褚翹的聲音:“早啊小阮子~兩個晚上沒有我代替傅三陪着你,你沒睡好吧?”
阮舒的思緒驀然拉回,頂一頭黑線,低垂視線。
褚翹正神清氣爽地杵下巴在窗臺往上瞅她,告知:“今天傅三的期限到了。”
她這措辭……阮舒蹙了眉。
“傅三今天會被保釋出去。”褚翹用正經的詞兒重新說一次。
“他能順利被保釋出去,說明你們警方指控的證據不足,褚警官不是應該不高興?”阮舒問。
“我是不高興,特別不高興,所以昨天晚上和馬醫生一起做高興的事兒。”褚翹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阮舒:“……”
不得不在心裡再一次感嘆,褚翹小時候不愧是傅令元的好哥們……
而且她敢斷定,馬以現在一定不在可聽到褚翹說話的範圍之內……否則褚翹必然有所收斂……
那個原本只有純理論知識的黃花大閨女,正在具體的實踐中逐漸成長,等理論和實踐紮紮實實地徹底融合之後,大概就成就出一個真正的女流氓……
褚翹掃着她的表情問:“聽林家小弟說你昨天心情不太好,現在聽到我違反紀律透露給你的消息,有沒有好點了?”
阮舒擱在窗框上手指下意識地收縮,嘴脣抿緊了些。
她凌晨才睡下的,也還沒把佛堂裡的影像資料看完。
或許是潛意識裡牴觸去莊佩妤的整個死亡過程。所以她沒有先挑那些重點來看,而是按照時間順序,一點一點地播放。
目前爲止所停斷的位置,恰恰在莊佩妤生命的倒數第四天之前,也就是傅令元半夜去佛堂找她見面說話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莊佩妤每天的生活都非常規律,早起、吃飯、唸經、午飯、午覺、抄經文、晚飯、唸經、睡覺。偶爾林妙芙會來和她一起吃齋,往往飯後莊佩妤會難得地和林妙芙一起到花園裡散步。
這是阮舒以前就知道的,幾十年如一日。只不過,以前是聽家裡的傭人彙報給她,今次是通過影像親眼所見。
看着莊佩妤每天重複做着同樣的事情。
她依舊認爲,莊佩妤只是在她自己的過去而唸經贖罪。
可林妙芙在探監室裡所說的多多少少還是影響到了她了,以致於她看着莊佩妤面對着鏡頭所在的佛像的方向跪在蒲團上唸經時,心裡涌出別樣的情緒,腦中不停地問自己:真的是在爲她麼?莊佩妤真的是在爲她念經誦佛麼……?
那些照片的背面,又確確實實是莊佩妤的字跡,寫着對她的愛……
愛……?
阮舒的手指緊緊摳在窗框上。
多可笑啊……這個字竟然出現在她和莊佩妤之間……?
既然莊佩妤直到死都對她那麼殘忍,爲什麼要留下這樣子的遺物給她看來向她說明真實情況?莊佩妤爲什麼不把它們和滿屋子的經書一起燒掉?莊佩妤爲什麼不把所有的秘密一起帶進土裡而要像現在這樣讓她糾結痛苦……?!
不是的……一定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她所看到的這樣的……
林妙芙的話不可信!林妙芙只是爲了借莊佩妤和她套近乎不想被她丟下而已!
這些東西也證明不了什麼!
“……小阮子?小阮子……?”
褚翹的叫喚拉回了阮舒的思緒。她垂眸凝睛盯回褚翹的臉,褚翹也正打量着她的臉色,撇撇嘴:“什麼事情這麼嚴重?竟然連傅三能被保釋出去的消息都不能讓你恢復心情?”
“我沒有心情不好。”阮舒否認。
“嘁,騙誰呢?你剛剛那表情說明了一切。”褚翹說着,在這個時候回頭倏爾往房間裡瞧了一眼,然後就扭回頭來衝阮舒揮手,“不和你說了,反正你自有傅三能安慰你。馬醫生要送我去上班了,回見~”
阮舒頷首。
褚翹本來已經走了,沒兩秒嗖地又躥回窗口,擡臉問她:“對了,聽說陸家的手下還在跟蹤你?要不要我邦忙解決?”
“不用。”阮舒搖頭,“隨便他們跟蹤。跟着跟着沒發現東西,他們自然而然就該散了。總不能跟蹤我一輩子。”
褚翹聳聳肩,離開的時候把窗戶一併關上了。
阮舒也沒久站,走回屋裡,重新落座在電腦前,面無表情地點擊鼠標,繼續看之前沒完的影像。
…………
陸振華今天特意沒去公司,而留出時間和律師一起前往醫院。
抵達的時候,警察還沒有走,領頭的正是褚翹。
看見陸振華人,褚翹倒是主動打招呼:“陸先生,來得可真早。”
“褚警官。”陸振華點頭致意,“前兩天我去警察局,怎麼不見褚警官人?”
“陸先生說話真是好笑,是明知故問?還是年紀長了忘記大?”褚翹笑,“你們青門四海堂的堂主,不就是我給從滇緬給逮回來的?說起來還真是巧,恰好我們收到有人提供‘s’的線索,千里迢迢跑去滇緬。結果‘s’沒抓找,反而碰上熟人。”
“原來是褚警官去了滇緬?”陸振華表現出確實是現在剛得知的樣子,偏頭看了看律師。
律師向陸振華鞠躬:“對不起陸爺,我說過,雖然我是傅先生的律師,但關於案件的某些詳情,即便是直系家屬,也不能輕易透露。”
“好,我理解。”應完,陸振華看回褚翹。
褚翹臉上正因律師的惺惺作態而露出嘲諷,面對陸振華依舊沒有遮掩:“三鑫集團的律師果然既專業又有職業素養。”
這話陸振華沒有接。
律師自行對褚翹謙虛了一句。
陸振華這才接上他和褚翹剛剛聊至的話題,表達感激:“勞煩褚警官了,謝謝褚警官邦忙把阿元從那羣匪徒手裡救出來,還送回來海城。”
“客氣了。”褚翹眯眼,“我和你們四海堂的這位傅堂主怎麼都是舊識,這關係我可得好好攀着,抓牢不放了。”
“等阿元康復之後,我會交待他準備厚禮好好答謝褚警官的。”說着,陸振華與她告別,“褚警官忙,我隨律師進去找阿元。”
“等等。”褚翹示意病房門口的兩名警員攔住去路。
陸振華疑慮。
但見褚翹擡起手腕,盯着手錶,輕飄飄道:“還有兩分鐘纔到時間。噢,現在是一分五十五秒,五十四秒,五十三秒……”
她就站在那兒掐着秒地數。
陸振華極其輕微地皺了下眉,看律師。
律師也表示出無奈。
陸振華便沒再怎樣,看似耐心地等着,等着褚翹在數數。
終於,兩分鐘過去了。
出於禮貌,律師問她確認:“褚警官,現在可以放行了吧?”
褚翹沒直接回答,只是衝她的幾名警員同事重重一揮手:“我們走吧。”
一夥人就從陸振華及其保鏢身側直接掠過。
保鏢邦忙開門後,陸振華走進病房。
病房上的傅令元坐起:“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