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廚子點點頭,點頭之後卻是又遲疑了,遲疑地看向阮舒,“姑奶奶。”
他已年近古稀。滿頭銀髮的老人家如此稱呼她,阮舒倒並未不習慣,畢竟好幾個月了,她對自己的高輩分身份已適應。
而廚子的這份遲疑,她看得出來,是擔心他自己擅自對外人泄露莊家的秘辛。
“你儘管和警察說吧,不用有什麼擔憂和顧慮。”阮舒出言。
廚子這才定了心,緩緩開了口:“雙燕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一個和其他人一樣。普通的女僕人。她來的時候,有十八九歲,負責的主要工作是從廚房端湯送水,因爲和我的工作有交集。所以我們廚房裡的幾個人偶爾會和她有交流。”
“她進莊宅的第二年,就懷孕生孩子了,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她是個童養媳,丈夫是個傻子。不過,傻子丈夫在她懷孕期間就死了,留下她一個人,她不僅獨自撫養孩子,還得還公公欠下的一屁股賭債。也是個可憐人。”
“她有孩子?”褚翹皺眉打斷了。在戶籍檔案裡並沒有記錄這一項。轉念她思及,極大可能是阮雙燕當時還沒來得及給孩子上戶口。這種事在以前還是非常常見的,總得等到要張羅孩子上學,碰着事兒。才記起來。尤其阮雙燕家裡當時還已經沒有男丁了。
“嗯,有的,生下來了。我見過一回,是個挺機靈的男孩子。”廚子說,“當時雙燕經常會藉由工作之便,把廚房的剩飯剩菜悄悄帶走,我知道她是帶給她兒子的,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兒子現在人呢?”
“不清楚。”廚子搖頭,“你們現在挖出屍骸,說那是雙燕,我才知道她死了。原本以爲她是被辭退了,帶着孩子一起去外地找活。”
阮舒在一旁聽着,心裡??推算,阮雙燕死的時候,孩子差不多四五歲了……
提及辭退,褚翹詢問重點:“莊家的記錄裡。她是因爲手腳不乾淨所以被辭退,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廚子輕輕嘆氣,“具體她偷了什麼,我一個從早到晚在廚房裡忙活的人也不清楚。只曉得起因是。那時候,大奶奶剛嫁進來莊家,掌控管家大權,整頓莊宅,雙燕把她兒子養在僕人房裡一起住的事情被發現了。”
“這擱以前就不符合規矩,雙燕是偷摸着乾的,大奶奶是個嚴格的人,更加不會允許。那幾天,每回在後廚看到雙燕,她都是紅着眼睛,人也變得憔悴了,沒什麼精神頭,好像在爲孩子的去處煩惱。沒幾天,就不見雙燕人了,我才聽說她手腳不乾淨,被辭退了。”
話落之後。空氣裡是長久的沉寂。
阮舒的心思全然兜轉在阮雙燕的那個四五歲的兒子。
褚翹亦在消化整件事。
廚子見她們二人都不講話,自行總結道:“姑奶奶,褚警官,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褚翹低頭看了看筆錄本,復擡頭:“你有阮雙燕和她兒子的照片嗎?”
廚子搖頭。
在預料之內,褚翹也不失望,本也就是抱着僥倖的心理問問而已。便道:“謝謝你的口供,之後如果有需要。可能會再找你配合。”
“好的,我明白,這是我應當做的。”
廚子起身,自有警員把廚子帶出房間。
褚翹雙手按着腦門盯着筆錄本安靜片刻,又叫來一名警員同事:“現在來看,隋潤芝是關鍵。必須得和隋潤芝見着面,要到她的口供。再和隋欣去溝通,如果隋欣依舊拒絕。就強制傳喚!”
“另外,還是得再根據僕人名單,去找那幾年莊宅的老僕人,再多瞭解阮雙燕的事情,還原當年的情況。”
“好的翹姐!”警員應承着退出去了。
褚翹偏過頭,注視阮舒:“小阮子,你怎麼看?”
阮舒微微抿脣。
她能怎麼看?廚子的口供,雖然提供了許多信息。但總體上來講,只是一個輪廓。當年辭退事件的真相,是最關鍵的,且。聽起來,和隋潤芝有着密切的聯繫。
而就目前所得的信息,最容易令人直接產生的猜測是,隋潤芝下毒懲治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女僕人?
太荒謬了……
褚翹明顯和她想到一塊去,撇着嘴說:“隋潤芝堂堂一個莊家家主的妻子,應該沒必要爲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揹負人命。”
她口吻調侃:“隱情啊隱情,其中必有不爲人知的隱情~”
阮舒掀起眼皮子。
褚翹杵着下巴衝她頗具深意地眨眨眼:“小阮子,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最好奇你們莊家的事了。如果真牽涉出秘辛,你可不能半路耍花招趕我走,不讓我管這個案子了。”
阮舒眼波輕輕閃動——打從一開始,她特意把她找來。大部分目的便在於借力打力的……
房門被叩響。
是警員進來向褚翹彙報:“翹姐,莊荒年的最新口供也問完了。”
“噢?怎樣?”
“他說不認識什麼雙燕。後面還是老話,說自己並不清楚莊宅。莊宅的僕人很多,他偶爾過來。或者確實曾經接觸過叫‘雙燕’的女僕,但根本不會記住的。他說連現在莊宅的僕人,他最多也就記得管家和司機幾個經常打交道的人的名字而已。”
褚翹聞言攤攤手,一副“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的表情。
阮舒斟酌數秒。問:“阮雙燕家,是不是暫時沒有其他的親戚能夠去認領回她的屍骸?”
貌似,阮家已經都沒人了……
“有兩個。”褚翹伸出兩根手指,“一個是阮雙燕不知去向的兒子,另外一個就是你嘍。”
笑笑,她看着她問:“她的兒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找出來。所以,你作爲阮雙燕的表外甥女,要代領嗎?”
阮舒確實是有這種打算的。只不過……掂了掂心思,她沒有直接應承,也沒有拒絕,給自己留了點空間:“等過幾天,如果確實沒有她兒子的消息,我再做決定。”
“ok~那有進展之後,我們再聯繫。”褚翹點點頭,臨末了,追加道,“小阮子,不光是我們警察查案有進展聯繫你,你這兒假若也有進展,最好不要瞞我。”
這與她方纔強調的不要半路耍花招趕她走,其實是同一個意思。
阮舒?了?,最終點點頭:“我儘量。”
褚翹翻了個白眼:“你有拿我當警察嗎?在警察面前如此坦誠自己或許有可能隱瞞案情?”
收拾了東西,兩人一起走出房間。
問供工作已接近尾聲,褚翹和她帶來的警員們整理整理便離開了。
莊荒年上前來,皺眉建議:“姑姑,死的只是不知名的女僕人而已,沒必要天天勞師動衆吧?還是個手腳不乾淨的僕人。警察進進出出,對我們終歸是不方便的。”
“女僕人,也是一條人命,而且在我們莊宅死於非命。配合警察的調查工作是理所應當的。”阮舒漫不經心地轉眸,“二侄子一開始不是還說,我報警是沒錯的嗎?現在又有意見了?”
“姑姑誤會了,不是我有意見。”莊荒年雙手作揖,笑着解釋,“是族裡的幾位老人,關注到這件事,問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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