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莊宅。
冬日夜晚的寒風即刻撲面。
懷中的女人明顯瑟縮,顫抖得愈發厲害,往他懷裡偎依,但又沒有完全貼上來,依舊保持距離,像是潛意識的舉動。
聞野見狀嗤笑。
視線旋即掃過她光溜溜的腳丫和晃盪於冰冷空氣中的小腿。
再瞧回她凍得開始發深的脣色,他纔想到,剛剛出來之前應該先給她穿好衣服。
女人就是麻煩!
聞野加快腳步,迫不及待把她丟副駕裡,甩了甩自己酸楚的手臂:“這女人也真是夠重的。”
將車廂內氣溫調高後,車子朝最近的醫院駛去。
不消片刻,安靜的車廂內開始傳出女人壓抑的細碎嚶、嚀。
估計是藥效又上來了。
他不耐煩地側眸。
包裹在身的浴巾散掉大半,她的睡袍領口敞開,單邊圓潤的肩頭露出,裡頭沒有穿內一,胸前袒大片雪團的風光。
而,不管浴巾或者睡袍,皆還有繼續鬆散的趨勢。
“……”
打轉方向盤,靠邊停下車。
聞野傾過身去,拉好她的睡袍,順便瞥見了她皮膚上殘留的不少曖昧痕跡。
他眯眸。盯住她——被隋潤東吃了這麼多豆腐才動手?不像她的性格……
阮舒的身體在這時柔弱無骨地歪倒,栽入他懷中。
熱燙又纖軟,會冒氣一般,騰騰的,疑似淡淡的奶香。
聞野微微一怔,轉瞬便推開她。
她順勢歪倒向另外一邊,肩膀和腦袋重重撞上車門。嘴裡不自禁溢出吃痛的輕嘶。
浴巾徹底掉落,只剩身、上溼淋淋緊貼身段的睡袍。
而因爲這一撞,她好像比方纔清醒,有意識地自行攏睡袍,奈何有氣無力,始終無用功。
聞野只覺她暴露在空氣裡的皮膚無比礙眼,煩躁地脫掉自己的外套,丟過去給她:“趕緊給我穿上!”
她伸出手指抓過,然而也只是抓過,顯然並沒有行爲能力再進行下一步動作。
聞野壓着氣考慮兩秒,又一次屈尊降貴地傾過身去,幫她穿。
塞她的手進袖子時,她倏爾抱住他的腰。
這回真的抱了。
不僅抱,而且貼得他特別緊。
猝不及防。
她心口的兩團軟膩感在他的胸膛異常清晰。
聞野渾身一僵。本能地又想甩開她。
記起她已被他甩開過多次,甚至手臂撞出過淤青,他滯住動作。
忍下衝動,他改用正常的力道,扣緊她的肩膀,推她遠離他。
她的指頭緊緊攥住他的衣服,呼吸頗爲急促。臉頰那兩抹不自然的潮紅比先前暈染得更開。
而原本不甚明顯的巴掌印和額頭的撞傷不知何時開始顯出清晰的痕跡。
聞野正盯着,她倏爾擡起眼簾,鳳眸似蒙上了一層薄薄朧朧的紗,目光頗爲渙散,以往的清明和銳利蕩然無存。
以爲她既然這副模樣,照理應該意識不清醒,可她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聞野……”
“幹什麼?”他不耐煩,試圖強行把她的手要從他衣服上捋開。
“要……不要……和我試試?”
愣一下,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後,聞野輕哂:“放心,正在送你去醫院,不會讓你玉火焚身而亡。”
“不是……我說真的。要不要……和我試試?就像酒吧……我們第一次見面……要做的事……”
阮舒斷斷續續地講完,嗓音全然不若平日清冽。
如同濃稠的奶昔,能把人裡裡外外裹住似的。
聞野不自覺將現下嬌柔軟酥的女人與以往或清冷或死氣或暴動的女人進行對比。
阮舒並沒等他的答案,在他分神的這兩秒間,便主動擡起雙臂摟住他的脖頸。
藥效未過,尚在作用,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亟需紓解。
此時,她明明攀附着他這個活生生的男人,卻沒有如狼似虎,身體顫抖得厲害,更僵得厲害。
就像兩種生理矛盾共存於她的身體裡,在做激烈地鬥爭。
是的,兩種生理矛盾,而非生理與思想的對抗。
這個有意思的發現令聞野瞬間打消了拒絕她的念頭。
他不迴應,不動作,饒有興味,好整以暇。
是以她當作他默許。靠近他,側臉貼到他的胸口,輕輕蹭了蹭。
頃刻,她的掌心開始在他的胸膛摩挲。
因爲外套給了她,他也僅剩一件襯衣,不厚。隔着布料,她身體的高溫愈發清晰地傳遞過來。
聞野跟着有點熱。
輕皺一下眉頭。他認爲車廂的暖氣可能開得太高了,過於乾燥。
她在這時擡頭,眼神深諳茫然,雙手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輕擦在他的脣邊,像在定位。
可同時,她的身體分明越來越僵。
她湊過來,作勢要吻他。
眼瞧着她的臉近在咫尺,聞野用一根食指抵住她的額,繼而推開她的臉。
她頭一歪,嘴脣順勢壓上他的脖子。
脣瓣特別軟,好像有彈性,馥郁如果凍,同時特別地冰涼。
聞野一怵,陡然激靈。
然,未及他反應,她率先掙脫他的懷抱,雙手捂住嘴,扭回她的身體,蜷縮回她自己的座椅裡劇烈乾嘔。
停不下來似的,嘔得貌似快要痙攣。
聞野:“……”整張臉陰沉陰鷙。
阮舒顫抖着手,摸着門上的按鈕,將她這邊的車窗打開。
冷風灌進來,刺骨寒冷。
她趴在窗口,眼睛裡全是控制不住的液體,渾沌不清混亂不堪的思緒只剩一把聲音在迴盪——厭性症真的沒好……
她以爲她可以做到的……
她現在明明是被灌了藥的狀態……
早前那次被譚飛下藥,她不就毫無意識稀裡糊塗地被佔了便宜?
爲什麼今天就不行?
爲什麼?!不行?!
難道因爲聞野在她討厭的範疇之內,所以即便如此情況她也下不去嘴?
那需要陌生人是麼?
陌生人……
好!那就陌生人!
與她的生活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她沒有喜惡偏向的陌生人!
可以成功的!
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就不信自己非傅令元不可了!
和傅令元之初。她不同樣排斥同樣沒有感覺嗎?!
念頭一現,她立刻打開車門。
聞野正拿紙巾擦脖子,聽聞動靜扭頭看過去時,她已爬下了車。
他伸手拽都來不及,只能氣急敗壞地擲了紙巾,匆匆跟着下車。
寒冬夜色裡,她僅一件薄薄的睡袍,在冷風中抖瑟如篩,跌跌撞撞,竟是要往車來車往的馬路中央躥。
聞野飛快追去,扣住她的腕用力將她拽回來。
卻不是拽進他的懷裡,而直接將她拽得跌倒在地。
“你真是有病!發情的女人還到處跑!幹嘛啊你?要找死等以後滾遠點再去死!別賴在我頭上!”
一番話直至尾音落下好幾秒,阮舒依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喂~”聞野伸出腳輕輕踢了踢她。
她沒有反應。
聞野皺眉,上前蹲身將她從地上撈起。
“喂喂喂!”
他拍她的臉。
阮舒面白如紙。雙眸緊閉,手臂無力般垂落。
聞野一聲“shit!”,這才抱起她飛奔回車裡,急速飆行。
…………
五洲國際酒店。
慄青幫忙收拾好行李,走出房間。
趙十三還直愣愣站在客廳裡,維持着原來被質問時的姿勢,絲毫不曾動彈過似的。
慄青悄然在心底嘆息,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別在這裡乾站着了。去睡覺吧。等明天起來再看看老大什麼態度。可能就消氣了。”
“如果明天老大沒消氣?”
“如果還沒消氣,你就乖乖聽話,先回海城,自己積極找點事情做,默默表現。反正老大隻要等確認了和莊家碼頭的新合同。也就回去了,差不多後天。到時可能已經消氣。”
“如果那個時候老大還是沒消氣?”
“那就再多等些時間,反正老大總會消氣。”
“你確定?”趙十三生無可戀臉,“現在只是趕我回海城。萬一阮姐真因爲這件事,一輩子不和老大好了,我不就要被老大徹底驅逐?”
“什麼一輩子不好了?”慄青不覺嘖出聲,用力抽趙十三一個大後腦勺,“你就不能假設些好結果?盡說這種倒黴話!小心被老大聽見了火上澆油!”
趙十三鬱卒:“我腦子笨,嘴笨,整個人都笨。那天我真的不知道阮姐在套我的話。”
他頗爲喪氣:“我不明白,怎麼和自己人講話,也要小心謹慎留心眼?如果是這樣,別說我和你之間,就連老大對我。豈不是也不存在百分百信任?爲什麼會這樣?難道和自己人掏心掏肺,錯了?”
“……”慄青被問住了。
他並不認爲這是一個多難回答的問題,可是他無法幫趙十三這種耿直性子的人拎清楚。
何況從某種程度來講,趙十三的想法其實並沒有錯。
輕籲一口氣,慄青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放心吧,老大不會真爲難你。你可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
趙十三沉默。
“何況。你不需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要。在老大和阮姐的感情裡,你根本無足輕重。而你這個無足輕重的人無意間所犯的錯誤,更不可能會成爲他們無法和好的原因。”
慄青笑得意味深重:“只有他們彼此,纔是彼此的劫。”
趙十三:“……”呃……好深奧,他的腦仁又疼了……
“走吧!別傻站着了!二愣子!”慄青一手臂橫過他的肩,繞到他的後頸,用胳肢窩夾住他的脖子往兩人的房間扯。
趙十三的個子可是比他高,個頭也比他大,以往每次被他這麼夾,兩人都要懟一頓的,今天趙十三倒沒和他計較。
慄青卻賊笑嘻嘻地八卦:“你和九思最近進展得不錯嘛。”
“哪有什麼發展?”趙十三否認,“我每天都在認真地忙老大交待給我的正事!”
“是嘛?”慄青戳穿,“剛回來酒店,我還見你把我給你的烤地瓜。送去給九思獻殷勤。”
“什麼獻殷勤?”趙十三臉一紅,辯解道,“我一個人吃不了兩個,總不能丟了,多浪費。”
“喲呵,你的胃口什麼時候變小了?”慄青笑得不懷好意,再戳穿。“而且,就算多一個烤地瓜,你偏偏只送九思?人家二筒不也沒的吃。”
“我……我……我……”趙十三磕磕巴巴。
慄青繼續口吻曖昧:“最近是不是還學人家玩套路,每天睡覺前都給九思來一發‘晚安’短信?”
“你怎麼知道?”趙十三脖子一梗,目光狐疑。
“你夜裡一躺到牀上,就對着手機屏幕不停地摁鍵不停地傻樂,那個春色盪漾的。誰看不出你在和女人膩膩歪歪?”
“……”趙十三的臉唰得紅成猴屁股,手肘用力地橫過去慄青的胸膛,“你爺爺的才傻樂!你爺爺的才春色盪漾!我和九思纔不是在膩膩歪歪!我們在溝通公事懂麼?溝通公事!”
“好!溝通公事!那你們再接再厲,好好溝通!”慄青笑着踹他一腳,“行了快進去洗澡吧你~渾身臭烘烘的~別明天見了九思,她都嫌棄你。”
一提明天,趙十三惆悵又起:“九思和二筒是要繼續留江城的。我如果明天就被趕回海城,又少——”和九思相處一天……
最後半句話他咽回喉嚨裡。
即便如此,慄青也明白他的意思,兀自爬進被窩裡,搖頭晃腦地文縐縐:“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吟完詩,扭頭見趙十三已去了浴室。
慄青又從被窩裡爬出來,伸手從桌子上拿過趙十三的手機。
…………
因爲和宋經理的會面有了結果,兩位堂主基本安下心,隔天便將原先取消的巡察行程重新提上來。
中午午飯期間,東堂主在所難免半是關心半是好奇:“傅堂主昨晚回去之後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怎麼都破相了?”
西堂主笑話東堂主不識相:“昨晚和宋經理談完合同之後,不是空閒的嗎?我們招待不週,沒有安排節目,傅堂主自然有放鬆的去處。”
東堂主這才恍然,哈哈哈地笑開:“抱歉抱歉,確實是我們倆兄弟粗心。傅堂主來這一趟不容易,還幫我們那麼多的忙。”
傅令元但笑不語,當作默認,就此揭過,而順勢問起新合同:“不是和宋經理約好儘快?宋經理有沒有給個日期?除了分成比之外,其他條款好像並沒有變動,應該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
“是的是的,其他條款基本沒有變動。”西堂主點點頭,繼而告知,“上午宋經理的秘書來過電話,合同昨天連夜重新擬定,今天一早已經開始走公司的流程。照理確實很快。”
“不過其中有道關卡,在母公司那邊。據說莊家的董事長生病了,這兩天或許暫時沒法親自處理,要等下午請示過後,再看具體情況。”
莊家的董事長生病了。
這幾個字逗留在傅令元的耳朵裡,不斷盤旋,揮散不去。
…………
阮舒睜開眼。
眼神渙散。
腦袋空白。
不知身處何處。
十幾秒後,焦聚逐漸收攏回。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容易鎮定人情緒的淡藍色。
眨眨眼,她眼珠徐徐轉動。
處處都是淡藍色……
偏頭。
十分寬大的一扇窗戶。
外面的天氣很好,由着窗簾敞開,正午的陽光暢通無阻照進來,白燦燦的,使得整個寬敞的房間明亮又溫暖。
而玻璃開着一小個縫,清風徐徐,拂動窗前桌上擺放的一束金色向日葵。
向日葵……
阮舒盯着,靜默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傳來動靜。
像是怕吵醒她,極其輕微。
來人的腳步放得十分緩,貓兒似的,漸漸朝她行來。
止步在牀邊。
放了什麼東西在病牀櫃。
然後應該是拿起了遙控器,因爲緊接着可以聽到調控室內氣溫的摁鍵聲。
“滴、滴、滴。”
最後,貌似在旁側落了座。
她感覺自己的被子被輕輕地往上提。
阮舒鈍鈍側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