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這段時間遊輪恰好停止行進。
各個部門的船員兵荒馬亂地忙碌,甲板上燈光吊得通明,水手們一批換一批地下水地找人。不明情況的嘉賓被阻隔在這片區域之外圍觀,交頭接耳,騷動陣陣。
傅令元過來的一路上,趙十三在他的耳邊把目前所瞭解到的情況全部告訴他。
“……阮姐吃完東西,就去散步。留在阮姐身邊的幾個兄弟,大多數的注意力都放在盯着陳青洲的人,而且不敢跟太緊,怕礙阮姐的眼……船上到處都有小爺的保鏢,阮姐站的地方也沒有太偏僻,就是燈泡壞了,不過還是能看見阮姐的身影。明明都盯着的。突然就聽到九思的叫喚,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是掉進海里的‘噗通’聲。兄弟們找人的找人,下海的下海,現在——”
“九思人呢?”傅令元冷聲打斷——這樣不清不楚的情況彙報,聽着讓人心裡更煩。
“九思一起掉下去了。”
“從那兒掉的?”傅令元指向船員聚集的船舷護欄處。
“是的。”趙十三點頭。
傅令元的眼睛如?洞。捲了捲袖口,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去。
趙十三以爲他是想親自察看,卻聽他忽而叮囑:“你留在這上面哪也別去,等着接應。”
還沒來得及反應話裡的意思,一眨眼功夫,卻見傅令元縱身一躍。?色的身影瞬間跳進海里。
“老大!”趙十三忙不迭衝向圍欄,對着傅令元沒入的水面大吼,手腳並用地爬上護欄打算也跳下去。
又記起傅令元跳進海里之前的交代,他猶豫着,終是下護欄,焦慮地盯着海面,並招呼着此刻也在海里找人的幾個手下前去接應傅令元。
時間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一直不見傅令元,趙十三急得直冒汗,忍不住又攀上護欄,便聽甲板上傳來興奮的叫聲:“撈上來了!撈上來了!”
差不多同一時刻,傅令元約莫也是聽聞了動靜,終於從海里冒出了頭。往回來遊。
“救生圈!繩索!救生圈!繩索!快拿來!”趙十三連忙喚,一旁的水手立刻一起幫忙將傅令元拉回船上來。
“老大你怎麼可以自己下水!你要嚇死我了!”趙十三拿過乾燥的浴巾要給他披上。
“沒事。”傅令元隨手接過,腳步匆匆地奔向另外一邊。
只見兩名水手合力將一名渾身溼噠噠的女人放上來,?在臉上的頭髮像?色的水藻,撥開後,臉白得像紙。氣息奄奄。
卻是九思。
身形一滯,傅令元止住步伐,薄脣緊抿,泡了海水的?色襯衣貼在身上,頭髮也是溼的,很自然地下垂,貼在額前。濃眉之下,他的瞳仁更?,如墨暈染至深處。
“九思!”趙十三迅速上前,蹲身在九思面前,無論怎麼喊,九思都像死了一般毫無反應。
醫務人員立馬來給九思做急救,趙十三讓開位置,在一旁乾着急,不僅着急九思的性命,也在着急暫時無法從九思嘴裡問話。
傅令元的視線從九思的身上挪向身穿制服的經理:“還有一個呢?”
他的面容看上去鎮定,實則冷凜至極。
經理的後脊背森森地直冒涼意,擦着冷汗把身體完成直角:“在找,已經在竭盡所能地找了。兩個人既然一起落水,掉落的位置應該相隔不遠,撈上來一個,另外一個估計馬上就能找到了。”
“多久了?”傅令元的臉繃得緊緊的,這回詢問的對象是趙十三。
“快十分鐘了……”
拳頭在身後攥出青筋,傅令元眸底的冰霜應聲又厚了一層。
靖灃古城牆上跳水的那次他印象深刻。她的水性不差,但十分鐘完全超過她的極限。尤其現在毫無動靜,很難想象她此刻在海里究竟是……
“阿元哥!”陸少驄聞訊匆匆趕來,“怎麼回事兒?怎麼說元嫂掉海里了?現在人呢?”
傅令元渾身透着寒氣,沒有說話。
一旁的趙十三幫忙答道:“還在海里,還沒撈上來。”
“飯桶!全是飯桶!整船的人連一個女人的安危都照顧不好!”陸少驄怒不可遏。對着旁側的?西大漢狠狠地抽了一頭,“一個個還愣着幹什麼?全部都給我下海去幫忙一起找!”
“是,小爺。”?西大漢應喝着揮了個手,原本守在周圍的所有?西保鏢齊齊站了出來,一聲不吭地一個緊接着一個從船舷跳進水裡。
“你們也去幫忙。”忽的又有人搭腔。
傅令元循聲望去,與陳青洲清?的眸子撞個正着。
他深沉地眯眸,陳青洲則兀自示意下屬,由榮一帶頭,又是一排溜兒的人噗通噗通地下水。
加上游輪的水手和傅令元的手下,一時之間海面上全部都是人,如同一鍋的餃子。
隱在後方的?金榮揪着八字眉直往海面瞅,根本按捺不住,低聲道:“不行,我沒有辦法就這麼幹等,我水性好,我也要下水去幫忙——”
“榮叔。”陳青洲悄然拽住他的小臂。
金榮有點生氣了:“我說青洲你怎麼這樣?那丫頭都掉海里了你還能保持鎮定?你沒聽他們說都掉下去快十分鐘了?海里那麼冷,我們大男人在底下都呆不了幾分鐘,她一個女人怎麼挨?你看看她那身邊的女保鏢都半死不活的了!”
話剛說完,便察覺陳青洲拽在他手上的力道十分地大,聲音隱忍岑岑:“榮叔,她會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
金榮憋屈了兩三秒,猛地一甩手:“我不管你了!”
那邊陸少驄有些笨拙地安慰:“阿元哥你別擔心,元嫂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傅令元神情冷寂。未迴應,把趙十三重新叫到跟前:“再說一遍,她掉海里之前,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和誰接觸過?”
“沒有太特別的。幾個兄弟說,就是看見阮姐先和藍沁小姐聊了會兒天,然後兩人一塊兒去餐檯拿吃的,緊接着和裳裳小姐起了衝突,阮姐貌似親自動手教訓了裳裳小姐,裳裳小姐摔倒在地上,餐檯的東西全灑身上,很狼狽。之後阮姐就和藍沁小姐一起坐着吃東西。藍沁小姐先離開了。”
“藍沁……汪裳裳……”傅令元於脣齒間?念這兩個名字,聽着叫人心驚膽戰。
陸少驄皺了皺眉。進一步詢問:“起衝突?起什麼衝突?”
“當時只有九思瞧着不對勁靠近了些,其他都站得遠,沒聽見。”趙十三把知道的全說了。
“去,把藍小姐和表小姐找來。”陸少驄扭頭吩咐手下人。
傅令元卻已經在圍觀的人羣裡輕而易舉地發現了汪裳裳的身影,表情間正帶着輕蔑的笑意,身旁跟着她的保鏢阿東。
冷不丁對視上他的暗沉的?眸,她的笑意一僵,很快地收起,慢吞吞地走到陸少驄跟前:“表哥,你找我?”
藍沁恰好也在這個時候現身。
“怎麼了?爲什麼我聽說阮小姐掉海里了?什麼情況?”她看起來行色匆匆的樣子,似乎才趕來,口吻關切。
“你們兩個剛剛都在哪兒?”陸少驄的口吻頗有盤問的意味。重點轉向了汪裳裳,“聽說你找元嫂的?煩了?”
汪裳裳當即不爽,一副氣鼓鼓的模樣:“什麼我找她的?煩?明明是她和藍沁聯手欺負我!”
藍沁則面露一抹怔色,似是意外於陸少驄的問題。
傅令元將兩人的反應均收入眸底,眼神幽暗。
那邊汪裳裳瞪了眼藍沁,開始向陸少驄委屈地告狀:“我只不過去餐檯上拿東西吃,恰好和她看中了同一盤魚子醬,就被她和藍沁冷嘲熱諷,拿我下午在紅毯上的事情笑話我,最後還故意把我絆倒。我摔成什麼樣兒,大家可都看到了。”
“呵,論顛倒是非的能力。汪小姐果然一流。”藍沁哧聲。
汪裳裳沒有如往常那般直接和藍沁懟,而是紅着眼眶拉了拉陸少驄的衣袖:“表哥……”
陸少驄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你後來幹嘛去了?”
“表哥你這什麼意思?”汪裳裳泫然欲泣,“懷疑我推阮小姐落水?”
藍沁嘲諷一笑:“汪小姐的聯想可真豐富,陸少有透露出懷疑你的意思麼?我怎麼沒聽出來?”
“你——”汪裳裳頓時有些繃不住了似的,又拉起陸少驄的衣袖,急忙回答着解釋。“我被阮小姐絆倒,身上的衣服全髒了,所以回房間換衣服去了,之後才聽說阮小姐掉海里。”
轉而她看向藍沁,冷哼:“好像是你一直和阮小姐在一起吧?阮小姐掉海里,你怎麼好好的?”
藍沁十分從容,說話的方向對着傅令元:“傅先生,我之前和阮小姐同桌吃了點東西,沒一會兒我的助理就來找我,我下部電影的製片人打電話與我商量事情。阮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我沒有去接電話,或許阮小姐不會出意外。”
她蹙眉:“現在到底什麼情況?阮小姐救上來了麼?要不要緊?”
這句話儼然在暗示大家。當務之急應該是阮舒的安危,而非追究責任。
傅令元哪裡需要她的提醒?這番盤問原本也不是他發起的。
扭頭他便要重新回船舷的護欄,身後驀地傳出汪裳裳的一連串風涼話。
“至於這麼大張旗鼓嗎?不就落個水,整得全船的人陪她一起遭罪?怎麼其他人都好好的,唯獨她一個人嬌滴滴的,說掉海里就掉海里了?”
腳步當即頓住。傅令元冰冷地眼風掃過去。
陸少驄已率先當衆給了汪裳裳一記耳光:“有病就回去吃藥!別在這裡丟我的臉!”
汪裳裳難以置信地捂着臉,眼淚直掉:“你打我?”
“把表小姐帶走!”陸少驄忍無可忍。
西大漢即刻領命前來架住汪裳裳,而且明顯有了經驗,提前捂住了汪裳裳的嘴,不讓她亂叫。
傅令元正欲繼續邁步,遊輪的經理在這時戰戰兢兢地彙報新的消息:“小爺。傅先生,船艙的監控調出來,這是截圖的畫面……”
趙十三趕忙從經理手中接過,轉而遞給傅令元。
只一眼,傅令元忽而就朝汪裳裳的方向走去,捲了卷襯衣的袖口。渾身散發着濃濃的肅殺。
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汪裳裳身邊的保鏢阿東已被傅令元一腳踹到了地上。
他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一道厲風閃過,他甚至能聽見“嚯”地一聲,胸口瞬時傳來劇痛,他整個人飛出去,在周圍一片避之不及的尖叫聲中狠狠撞上護欄。
阿東已然胃液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
傅令元的掌風毫不停歇地再次襲去,拳頭快而猛,招招都襲擊他的腹部和太陽穴等各處,完全不留餘地。
陸少驄在一旁看得眸色頓沉,藍沁眸光輕閃,其他人更是被傅令元的兇猛和狠辣嚇住,一時之間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誰也不敢太用力地呼吸。
傅令元揪住他的後頸,一下一下的,拽住他的頭使勁地撞擊鐵製的護欄,咚咚咚地直響,悶悶的,敲擊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最後傅令元一腳碾在他的後腦勺,將他的臉死死地壓在護欄上,終於,阿東痛苦地哼出聲。
“下去陪她。”傅令元嗓音幽冷陰沉,手上一鬆,腳下用力,阿東瞬間從護欄上翻出去,噗通掉入海里。
下一秒,傅令元盯住了汪裳裳。
色瞳仁的四周彷彿泛着幽幽血色,輪廓沉篤的臉上不見半絲感情,盯視住她,一步步朝她走過去。
汪裳裳渾身汗毛唰地一下豎起,跌跌撞撞地跑向陸少驄,攥住他哭喊:“表哥!救我!不是我!是阿東自作主張的!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丟人現眼,自作自受!”陸少驄嫌惡地甩開她。
汪裳裳被掀翻在地,忽地後頸的衣領便被人揪住,拖在地上走。
她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驚叫:“阿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阿——”
“憑你也配叫我的名字?”傅令元的手掌掐上她的脖子,斷了她的聲音,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提起,提至半空,手上的力度像是要捏碎她頸部的骨頭似的。
呼吸不過來,汪裳裳的臉漲得通紅,直翻眼白,拼命地在半空瞪着自己的兩腿,雙手抓上自己的脖子,卻怎麼都掰不開他那雙惡魔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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